广陵止息

    白无常登时一阵惊悸,连连吐了两下长舌,这不是借着他的名号在阳间为恶吗?!若是传到幽都,被地母娘娘知道了,岂不是要派人来抓他去冥业司受罪?冥业司那群老头毒得很,单是韦徵圣君那一招七杀钻魂绝,就够他喝几壶的。何况他才刚娶妻,怎么可能舍得亲亲娘子!

    见谢樾冷着脸,白无常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呀转,虽然凭着千年地府资历得北帝尊称一句白爷,但惹他生气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要是把他赶去干脏活累活,他还怎么每天回家找娘子酿酿酱酱啊!思虑一番,他忽朝谢樾献出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戚声哀呼道:“帝君,真不是我干的!天地日月可鉴,这么多年,我唯一的念想就是娶娘子啊!”

    “噗嗤。”崔钰不合时宜地喷了一嘴笑,黑无常也顿感无语,伸手捂了一把脸:自家小弟的脑回路真是异于常人!

    白无常这波操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尊敬的北帝大人那绝美的脸蛋染成五颜六色,一时好不精彩。

    有这群手下真是本帝的福气,我忍。谢樾平复了一下脸色,良久开口:“白爷,你起来吧。你这呆瓜似的脑袋,我也不指望你能作出什么阴谋阳谋来。”又朝一旁汗颜的黑无常道:“黑爷,你得好生提点小弟啊,我是好说话,幽都那群老头可不好说话。”

    ......北帝大人您也不好说话。黑无常只能恳切地回道:“帝君说的是,我定然好好看住小白,”又问崔钰:“小钰判官说阳间有生魂被改命是怎么回事?”

    白无常忙反应过来:“对对对,小钰你快说清楚,我好去追查!”

    “金陵兵部李郎中、工部杨侍郎府上的两位公子,不仅阳寿未尽,还被下了饿鬼咒,现在杨公子已是一副行尸,逃窜在城中。”

    白无常咬着牙根道:“竟然施饿鬼咒?难怪要偷我的魂阴铃。”

    黑无常拍了拍小弟,又问道:“那李公子呢?”

    该死,忘了他这茬!崔钰懊恼道:“黑爷,你问住我了。”

    他们只好巴巴地望着北帝大人,后者才沉声道:“若如杨义所说,李文乐那坟墓必然是空的。”又朝黑爷白爷招手:“这样,今夜你俩.......”

    “遵命,帝君交待,我等一定办好!”

    “嗯,此事暂且不要声张。”

    黑白无常道了声是,黑无常又道:“帝君还有别的吩咐吗?这铃......”

    不等他说完,谢樾就摆了摆手,道:“魂阳铃我有用处,就放我这吧,你们先去。”

    二鬼使回了声是,就要离开,行至门边,谢樾好似想到什么又叫住他们:“慢着,还有一事要问你们。”

    而黑白无常忙闪身至谢樾身边,道:“帝君有何吩咐?”

    “不是活儿,我问你们,近来可有与夜游接触?”

    白无常不加思索就道:“游光老弟?没有啊,我二人平时就忙着回家见娘子呢。”

    那是你。黑无常又一阵无语,无奈道:“帝君,我们自鬼宴后就没见过他,可有何异?”

    谢樾微顿,只道:“没什么,你们去吧。”

    “是。”

    他们走后,崔钰忙问谢樾:“北帝大人可是怀疑夜游大人?”

    “猜测而已。”说罢他又独自低语:“五月中,琅琊山.....”

    而崔钰疑道:“北帝大人,李公子早就过了头七,现在肯定变成饿鬼了,他投不了胎,会去哪呢?”

    崔钰见谢樾不答,又道:“五月中距今两月有余,李公子变成饿鬼,怎么可能不出来伤人?可金陵却如此平静,地府也毫不知情,这很反常啊。”

    连崔钰都觉不正常,谢樾又怎会不察。他沉着一张脸,寒目冷冽,薄唇微抿,暗中忖量:此事背后之人到底想图谋什么?恐怕地府也有份子掺和进去,阴阳两界怕是要不太平。

    他朝着窗外一览无余的夜幕看去,西北方位荧惑之星隐约有显现的势头。

    崔钰随着他的目光凝神望去,竟也眉头微蹙,呢喃道:“荧荧火光,离离乱惑,是凶兆吗?”

    “荧惑踪迹变幻无常,暂且不好下定论。不过,”谢樾语调转冷,美目划过一抹厉色:“看来阴阳两界的臭虫们沆瀣一气,私下里正在谋着什么腌臜勾当。呵,这一趟倒是来对了。”他发出一声嘲弄的轻笑,臭老鼠们胆敢挑战他的威严,简直是不知死活。

    “咚咚咚”

    “谢公子请开门,是老夫。”

    杨义的声音随着敲门声传来,崔钰忙去相迎,谢樾则平复了心绪,仍立在窗前。

    脚步声慢慢接近,他又换上那张素净的脸后转过身,不料黎金沅走在前头,只见她长身玉立,美目盼兮,端的是玉容清姿,光彩照人,叫他的心平白生出一丝悸动。

    恍惚间只听那俊俏女将开口道:“谢公子?”

    回过神来,他揖了一礼:“拜见将军。”顺道瞥见杨义,又云:“见过杨侍郎。”

    二人异口同声道:“不必多礼。”

    杨义又道:“府上已安排妥当,我与将军前来询问,谢公子还需作其他准备吗?”

    原来已至亥时末,杨义带着府卫把各院巡过好几轮,将府上管控得井井有序,便寻到此处来找黎金沅他们。

    “杨大人,琴可备下?”

    “已备下,我按你的意思,吩咐下人将它挪至池边上的凉亭内,就等小友你施展一番了。”

    “行,这就过去吧。”

    黎金沅见他言语间十分轻松,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谢樾察觉到她的目光,素白的脸颊不禁生出一抹微红,忙捂嘴作咳嗽状:“杨大人带路吧。”遂急急走到崔钰边上,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一个眼神,就让自己如此局促。而不明情状又被挤到的崔钰云里雾里,只觉得北帝大人莫名其妙。

    杨义却是连忙道好,领着众人前往儿子寝院。

    黎金沅走在后头回想方才谢樾那副模样,暗咐难不成他有隐疾?幸而她只是放心里,没道出来,若是被地府神通广大的北帝知道了,只恐他要臊死。

    不稍片刻,一众已达杨如安院中,又行至那困住小鬼的池边凉亭,崔钰见亭中石桌已摆着一架流光璨璨的玉琴,暗道想必是主人极为爱惜,不时擦拭才能如此莹润光洁,虽比不上罗酆殿那架上古仙琴,但北帝大人应该不至于嫌弃。

    谢樾正真觉得此琴尚可,见子时将至,便开口朝黎金沅、杨义道:“将军、大人,待会我会焚香再抚琴,”他取下琴边香炉里杨府准备的降真香,又从袖中掏出一炷紫微神香插上,解释道:“此香乃我门中特制,可引亡魂归来,杨公子受魂阴铃操控,不似一般亡魂,但他心怀执念,听我琴音定会归来。不过,此香一焚,四周亡魂亦会前来,届时小钰会施法镇住它们,你们不必担心。”

    他说的轻巧,杨义听完却冷汗涔涔,只黎金沅还算镇定,毕竟她与杨如安白日里已交过手,还在这里见了小鬼,何况自己亦有一身功夫保命。见杨侍郎如此,她清澈平淡的声音响起:“杨大人莫惊,我会护着你,杨公子还等着回家呢。”

    杨义被她历经沙场磨炼出来的临危不惧撼住,顿觉一阵安全感从心底升起,又想到可怜的儿子,便镇静下来,道:“谢公子只管行事,我儿就拜托你了。”

    “嗯。”谢樾回了一声,抬头见月至天南,子时已到,便云:“我要焚香抚琴了,请各位噤声。”话毕便点燃紫薇神香,坐至石凳上着手试了几个音,黎金沅、崔钰和杨义站到他身后凝神不语。

    谢樾试毕,四下一片寂静。

    月华如练,莹莹洒在池心,水面粼粼波光映到谢樾脸上,只见他面容素雅,目光灼灼,忽伸出一双素手挑起琴弦,流水潺潺的琴音始起。

    初听时,众人只觉如身处春日竹林,煦日融融,清风拂面,犹如亲临魏晋先贤煮酒烹茶、兴谈玄学道法之境。

    黎金沅站在后面观坐中之人,清水蓝衫的背影素净,身影随着抚琴的动作微微起伏,清姿绝尘,飘然欲仙,又见身旁的崔钰已是神色动容,竟听得流下一行清泪。于是便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轻轻递给她,后者默然接了过去。

    虽不晓音律,黎金沅却听懂了谢樾曲中的怡然悠远,率性真意,紫微神香淡雅深邃的凉味儿随琴音淌开,她忽感一阵冰意,神经瞬间警惕起来,凝息朝四周看去,好像望见了一些重重叠叠的影子环绕而来,她抬手轻触崔钰,后者一见连忙拭去泪珠......亡魂来了。

    她忙唤出判官笔,只见那笔在幽暗中亮出一道金光,闪烁不止,一众亡魂便知地府判官在此,不敢造次,然而也舍不得北帝绝妙的琴音,于是停住不动,崔钰亦知它们不会妨碍此事,便任其留在此地听琴。但她疏忽了黎金沅与杨义乃凡间之人,亡魂聚集此地,阴气过重,二人不免打了个寒战。

    而众亡魂还沉浸在北帝轻扬流婉的琴音中,黎金沅却打了个喷嚏。崔钰瞧见顿觉懊悔,将要施法赶走它们时,一阵肃杀之音转起,只见谢樾弹琴的指法突变,当是时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杀伐之音顷刻间如雷雨瀑下,其中多少幽怨隐恨如巨浪拍岸,亡魂们顿觉曲音过于暴烈,怕魂体被震碎,忙如鸟惊兽骇散去。

    亡魂一走阴气随之消散,黎金沅二人不再感觉冰冷。谢樾的指法却愈来愈快,波涛如怒的曲势层层铺叠,琴音由哀怨转至愤慨,最终化为一股磅礴的浩然之气荡开。

    曲毕,谢樾坐直身子,崔钰、杨义还沉浸其中,恨不得拍手叫绝,黎金沅亦被其惊艳到,但她还不忘此行目的,暗道曲终了怎么还不见杨如安踪影?便行至谢樾身旁,先朝他投去十分赞赏的眼神,道:“谢公子琴艺卓绝,”又顿了顿:“这法子不行吗?”

    杨义也反应过来,焦急道:“未见我儿如安呐,谢公子!”

    良久不曾开口的谢樾嗓音低沉,只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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