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书作甚

    传说文神生在秋日,口口相传中,还真给文神安了个生日。自此,梁州文人自发在十月二十五这天进行集会,互通文章,共尽雅兴。

    既然有神,自然就有想靠神耍小聪明的人,几年前从别处传来一个文人组织,只要遵从文人组织内的规矩,就能得到文神护佑,可保人官运亨通。

    这些规矩十分繁复,有限制文人不得在纸上乱画,只能写楷书的;有让文人见到不洁之书自行烧毁的;还有限制书籍流向平民的。

    总之,他们有相当完善的记分制度,对不同等级的文人进行年考核,以确定此人来年是否会获得文神保佑。

    听完崔祎安讲解,唐西妗满头问号,祈求什么?想要文神护佑?要忽悠还差不多,把人都忽悠到坑里去,这样就能斩断非文人向上的路。

    把书都烧了,还不让普通人读,牢牢将文字、书籍掌握在文人手中。

    有这想法还不如去信个佛,时不时捐个香火钱求心安,还不祸害其他人。她招手喊来伙计,“把这人给我赶走,在窗户外面烧纸,这是想呛死人。”

    “还有你这菜,都落了灰,吃着恶心。”

    其他食客正吃着,纷纷皱眉看向窗外,突然觉得饭菜也没那么香了。

    有人抱怨:“真晦气,就来赶个文集,怎么还有人烧纸啊,不知道在家里烧吗?”

    “是啊,这饭菜还能吃吗?”

    人们纷纷放下筷子,看着伙计,眼中满是嫌弃与不满。

    伙计哪想看见这阵仗,连忙去叫管事,向管事说明情况后,又急匆匆下楼喝止在楼外烧纸的几人。

    管事去安抚几个刚上菜的人,承诺退些钱,帮忙把窗子拉上。

    “真是对不住了,扰了客官们的雅兴。”管事将新上的菜端上来,连连赔笑。

    几位食客并不是刻薄之人,既退了钱又换了菜,没什么错处好找,何况今日是文神诞日,他们本就是来凑个热闹,想为下一年讨个好彩头,不想多生事端。

    一男人开口:“无事,快去帮另几位换菜吧。”

    看管事将食客们安抚得不错,唐西妗探头继续向下看,她点的菜还没上,无需跟管事搭话,倒是管事十分有眼色,知道是她先提的错处,还特地来道歉。

    墙角处的火堆已经熄灭,伙计与烧纸人的争吵声顺着冷风传进二楼,引来不少时刻凑头,甚至有人重新拉开窗子,只为听听八卦。

    “我管你是干什么,要烧书去外面烧,你在我们酒楼旁边烧算什么事,给我们墙熏黑了你来赔吗?”

    烧书人名叫鲁松,他特意挑的位置,在这里烧纸,来往行人数量多,让读书人们看到邪书被烧毁,两项加起来能得不少分。他今年第一次毁书,不大懂规矩,此时被伙计呵斥,他有点打退堂鼓。

    “我这是为民除害,不让烧就不让烧,我现在就走。”鲁松将剩下的书收走,一溜烟就跑没了影,留伙计在原地直骂晦气。

    鲁松跑出文集,看了眼剩下的书,突然不想烧了,反正只要他报过去,那些人也没法过来查,随便问个人都知道他已经烧过书了,这几本,他留着自己看。

    伙计骂骂咧咧将剩下的火苗踩灭,又去拿工具将余下的灰烬收走,免得又被风卷到窗子里。这人脑子可真有病,文集当天来烧书,书籍那么宝贝,让他得了一本,不管里面讲什么,他都要一字一句背下来。

    当事人离开,没热闹可看,唐西妗将窗子拉上,不想再呼吸外面的黑烟。恰巧饭菜开始上,她便拿了筷子先尝一口。

    “那不是鲁松吗?”窗边一食客跟同伴聊起,他方才不敢问,怕被下面人听了去,现在鲁松走了,他能畅所欲言。

    “就是他,好长时间没看到他,我还以为他又赶考去了。”同伴咂嘴,不知是回味饭菜的味道还是想着鲁松的八卦。

    同伴:“他考了十几年了还不中,我要是他,早操心起娶妻生子了。”

    “嗨,他家那情况,惨的哟,要不是他爹死得早,鲁松能成这幅神神叨叨的样子吗?”窗边食客十分感慨,鲁松早年家境不错,但他爹去外地时染了瘟疫,突然就没了,他娘身体本就不好,得知家里顶梁柱突然去世,一病不起。

    鲁松很争气,在学堂里就十分刻苦,后来家境突变,便回家自修,可惜这么多年了,还是只考过明经和明算,进士几乎毫无希望。他也从一开始的目标坚定变成寄托于求神拜佛。

    “神神叨叨是真的,但他烧书做什么?他哪里来的闲钱?”同伴不解,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还要买书来烧?疯了吧?

    食客弓起身子,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可千万别传出去,听说啊,做这事能换个官当当!”

    同伴睁大眼,指了指天花板,得了食客的点头,他不禁感叹:“上面的人可真闲,整天搞这些弯弯绕绕,生怕咱们闲下来。”

    唐西妗深感赞同,这两人离她近,说的悄悄话都被她听了去,有句话说的对,这种成组织的活动怎么可能没有官员参与,或许有人正借着这事为自己谋好处呢。

    一千多年后的那个朝代,这种事不再是暗地里进行,反而成了文人们心照不宣的规则,原先还能用废纸回收制成新纸,但文人团体连这条路也要按在手里,以亵渎的罪名将纸变为完全不可回收的圣物。他们会将纸张放进废纸篓,由专人负责焚烧,累计功绩。

    但民风开放的景朝也有这种封建团体,还是让她有些意外,她悄悄问:“那两人说的是真的吗?”

    崔祎安低声回复:“半真半假吧,这算是种笼络人心的手段,只能给个虚职意思意思,真正被认可的人是要往心腹培养的。”

    唐西妗无法想象,像这种骗局都识不破的人有什么招揽的价值,对此她只有尊重祝福。这事最让她生气的还是,那人烧书就烧书,偏偏烧她观俗堂的俗文集,她卖价低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不是让人进行无脑活动的。

    见人生气,崔祎安将新上的菜肴摆好,为她夹了几筷子,“别想这些,我让人查查,这组织在梁州根基不深,很容易连根拔起。”

    “啊?这些会涉及很多人吧?”唐西妗虽不忿,但也没想端了他们,主要还是她对自己的影响力有数,这种组织能存在,背后势力一定不小。

    “今日他敢烧观俗堂的书,明日就敢劫梁州的纸与雕版,这种东西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特别是在梁州。”

    梁州商业繁荣,如今只有观俗堂吃到了印刷书的红利,后面有不少人正准备模仿,此时跳出来一个组织不分青红皂白把书籍按他们的标准分为几等,还要给人销毁,必定会引来群攻。

    梁州与京城可不一样,真正能只靠读书获得发言权的家族是少数,大家或多或少都做生意,在钱面前,管你说得多有道理都要栽,何况这种从别处传过来捣乱的存在。

    “我记得梁州如今在这组织里的官员只有司马大人,哦,还有前刺史刘大人。”崔祎安舀了勺汤,看向唐西妗,眼含笑意。

    唐西妗立刻会意,猜测道:“你的意思是,刘大人走了,这组织翻不了风浪,只要从司马大人那里下手,这组织就没人撑腰了?”

    “不错。”崔祎安点头,“还有什么担忧的?不如吃饭?”

    唐西妗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动筷子了,连忙拿起筷子,哈哈两声掩住尴尬吗,这种八卦实在有意思,她听着听着思绪发散得收不回来,把该吃的饭都忘了。

    此时她的盘中已经积了不少菜,赶快吃完下去逛去,她想去看看小蛮一上午都忙了些什么。

    餐毕,唐西妗推开窗户,外面吵闹声愈来愈大,她听得心痒痒。实际情况没让她失望,午饭后来的人越发的多,所有摊位都开始营业,向行人展示自己带来的书画。

    前面的院子早已让人尽了雅兴,此时逛逛集会,买几样东西,文集便结束了。他们一起下楼,唐西妗走出酒楼,被人流冲得晕头转向,后退了步,决定与崔祎安一同走。

    这文集设了门槛都有这么多人,热闹程度堪比年会。他们从入口开始挨个挤过去,逛过一个个小摊位。摊位不仅有个人经营,也有些出名的店铺开设,唐西妗买了好几只毛笔。书画她辨不清好坏,便一律略过。

    “这个怎么卖?”唐西妗捏着张纸,这纸质感细腻还不易撕裂,触感有些像后世的纸巾。不过纸巾本来就是由较薄的纸张压制得来,如此比较有些偏差。没由来的,她就是喜欢这纸,最少也要知道这是什么做的。

    “拿来赏的,卖不得。”摊主笑眯眯,拒绝了人还继续问道:“公子觉得这纸如何?是不是薄如蝉翼又韧如丝绸啊?”

    “是,这纸面料柔软,寻常用麻造纸应该做不出这种,敢问摊主这纸是用什么做的?”唐西妗眼中满是求知欲,同是纤维,这纸好的过分。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不胖,但总带给人友善的感觉,他将准备好的材料拿出来,笑道:“可不得好吗,用云锦布做出来的,好几匹布都绞进去了,才出来这么多。”

    冒犯了,云锦布有价无市,这人竟然直接把它绞碎造纸。唐西妗默默将纸放回去,她不好夺人所爱。摊主仍是笑眯眯的,十分满意唐西妗的反应。

    “姐!快来这边!”唐西妗转头,看到小蛮跑过来,她尚且不急着看小蛮做了什么,没想到小蛮竟然主动过来找她,这么多人,也亏小蛮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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