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经过李鱼同意，洛正霖毫不客气拉开椅子坐下。来这里吃饭的文人向来成群结队，李鱼自己一桌，很是奇怪。

    李鱼像是没看到来的人，专心吃着自己的饭，吃上一口，嘴里念念有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唐西妗默默打量李鱼，这人胡子茂盛，头发乱糟糟，脸颊凹陷得像是几天没吃饱饭，不像书生，倒像个胡人，只差把刀就能出去演杂耍了。

    洛二似乎与这人相熟，他看李鱼没反应，主动开口道：“李兄，多日不见，怎么今天有钱来吃大餐啊？又给谁家写诗去了？”

    李鱼拨动筷子，把洛二挡事的手移开，继续狼吞虎咽，好容易咽下一口饭，终于开口：“洛二，做什么来打扰我吃饭，我写的诗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能是谁？我去给董家小姐写诗去了！”

    旁边一桌人听见这话，一阵哄笑，李鱼年少成名，当初也是进京考了进士的，可惜他为人过于不拘小节，还没做上官就被赶了回来，昔日的天才现在只靠替女儿家写些闺怨诗赚钱。要他们说，李鱼可不就该写闺怨诗吗？他没了仕途，又不敢直接诉苦，这弯弯绕绕的相思诗，合适得很！

    李鱼仍面不改色吃着鱼，唐西妗稍稍明白，这人怕是有些本事，但怀才不遇，至少在梁州，他很出名，梁州的读书人都认识他。

    洛二挥退那些看热闹的人，“去去，你们瞎凑什么热闹？还在那里傻笑，小心明天我与夫子们告你们不是。”

    几个凑热闹的书生赶忙闭上自己呲牙的嘴，他们都是洛家学堂的学生，学堂里的夫子们整日说李鱼天才，将李鱼作为他们榜样，告到他们那里，事情就麻烦了。

    终于落得清净，李鱼放下筷子，想听听洛二究竟要跟他说些什么，“找我做什么？”

    洛二挂上笑容，尽职尽责做推销，道：“李兄啊，家父整日夸你天资聪颖，只是时运不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李鱼渐渐迷惑，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用实际行动表示他不想听蠢货说话。他跟洛家关系不错，与洛二虽说不熟，到底见过不少次，这人上来这么奉承，怕不是脑子有泡。

    “哎哎，李兄，我真心的。”洛二也发觉自己的奉承没作用，急忙补救，“其实我是想来请你写诗，这是唐西荀，她正找人收稿。西荀，你来谈。”

    唐西妗自然接话：“久仰李兄大名，我有一快速印书的法子，想将好诗好赋印刷出来，供天下人传阅。每首诗只要质量合适，我会付你对等的钱财。”

    突然得了个赚钱的法子，李鱼面上纠结，还是道：“不瞒你说，我现在只做些儿女情长的杂诗，上不了牌面。以前我倒是写过几首有意思的诗，但在梁州城里都传遍了，你印出来也没人看。若你实在想印这些，尽管拿去，我不收你钱。”

    洛二：“李兄莫妄自菲薄，你那诗质量上乘，纵使日久，总有人买来收藏，我父亲和学堂的夫子们就定会买来一本。”

    唐西妗也道:“洛兄说得对，总有人没看过，该付的钱还是要付的，若是以后你有好诗好文章，都可以交给我，我为你出文集。”

    他三十有二还没做出成就，平日靠写诗抄书勉强度日，李鱼面色复杂，他也想写诗，但他还要生活，没有时间伤春悲秋，自然怠慢了创作，若是这人说话属实，以后他写什么诗都有收入，真的有这么好的事？

    他还是抓住了这个机会，那些诗早就传出去过，若是唐西妗不给钱，他也没有损失。

    他问道:“我何时把诗给你？你怎么付我钱？”

    “李兄知道西市的观俗堂吗？你以后若有好诗都可以送到这里，之前的诗……”

    洛二插话道:“李兄，我家收有你一本诗集，是我父亲帮你整理的，你要是需要我给你送过去。”

    李鱼沉默，他为人大意，许多诗做完即丢，手上还真没有像样的整理，洛府他放心，便直接道“不必给我，让唐公子挑吧。”

    洛二自告奋勇，再次提议，“钱先由我来送？看西荀挑哪几篇，她整天忙些奇怪东西，不好抽空。”

    李鱼无所谓，有没有钱还两说呢，他没抱太大希望，“随便，由你们做主。”

    旁边暗戳戳听墙角的书生此刻有些坐不住，写诗还能赚钱？李鱼那么早之前写的诗都能拿来卖，他们也想试试。

    一人率先开口：“洛二，诗送过去真会给钱？”

    洛正霖有洛家担保，他们比较信任，若是能有确切回答，更让人放心。

    “当然会给，西荀为人豪爽，定不会克扣这点钱，她要是不想给，干嘛大庭广众下说出来，直接找我拿诗不就行了？何况自己的诗能传播是好事，名声比钱重要多了，她把你们的诗印出来，你们也能得利。”

    唐西妗：“各位放心，观俗堂会一直接收投稿，只要你们随诗附上地址，我定按时把钱送过去。若是上报却没收到钱，大可来观俗堂找我。若是诗词本身质量不行，我会把诗原路退回去，绝不外泄。只要能被刊登，底价十文，上不封顶。”

    他们知道观俗堂，最近这里很出风头，卖书那天他们大多数人都去凑了热闹。几人内心怀疑减消，仍问道：“那要是有人拿我们写的诗冒领怎么办？”

    “观俗堂实行监督制，有疑问可以投诉，将证据附上，我们一定会妥善解决，刊登时会标明作者，大家一同把关，尽可能减少投机取巧之徒。若是实在无法补偿损失，冒领之人会进入观俗堂黑名单，再不收这人投稿。”

    看几人点头，没质疑这制度，唐西妗继续道：“以后如有漏洞，我们会及时改良，还请各位多多参与，也给你们的朋友说说这机会。过几天观俗堂会卖出第一版报纸，所有人都有机会买到，三文一份。具体时间未定，大家买纸时可以注意告示。”

    来这找到了第一个投稿人，又做了一番宣传，唐西妗心情甚好。恰巧这时他们点的餐已经上齐，便告辞李鱼回了原位。

    小蛮一直在原处看他们拉人，早就想开动了，见两人过来，她赶忙摆好餐具，积极道：“快来吃，这里饭菜好香！”

    唐西妗拿起筷子，先尝了口招牌鱼鲙，景朝鲙食很普遍，甚至有芥末做辅料，与现代差不了多少。好吃是好吃，可惜她只敢尝鲜，毕竟在古代吃多这东西，得了寄生虫还了得？但看两人吃得津津有味，她就没说出来扫兴，左右吃不多少次。

    景朝铁器少，铁锅没有普及，没有炒菜，只有蒸煮烤这几种方式。醉仙楼作为梁州最有名的餐馆，花样不少，在胡椒堪比黄金的现下，它却毫不在意，不要钱似的往羊肉里撒，亏着胡椒去膻，这里羊肉味道着实不错。

    吃完饭，洛二邀功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祎安不带你逛梁州，我来带！我与你说，梁州有意思的地方多着呢，你天天在崔府待着，真是可惜了外面大好风景。”

    小蛮眼睛亮晶晶，她是真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连见都没见过，此刻有洛二吹嘘，她特别好奇，问道：“洛哥，都有什么好玩的？这里饭菜确实好吃，你知道的真多。”

    洛二被夸得浑身舒坦，哈哈回道：“这才哪到哪？西市的典当行更有趣，那大的，能比上醉仙楼三层加起来，里面的东西，咱们见都没见过。还有戏楼，有胡姬跳舞，胡人你见过吗？他们说话特有意思，会的东西也千奇百怪。”

    听两人聊了片刻，唐西妗问道：“你知道哪能租到大院子吗？我想找个地方专门印报纸，总不能全靠崔兄张罗。”

    “这…”洛二沉吟片刻，提议道：“不若我带你去逛逛？我不知道帮你想要什么样的院子。不过单论院子，梁州有许多合适的地段，庄宅行专门负责这种事情，咱们先去那里看看。”

    三人走出醉仙楼，直奔庄宅行去，唐西妗想在观俗堂附近租房，奈何那边房价太高，最次一等的院子一年都要四千文，她手上钱倒是够，但还要考虑其他事宜，只能将目标放在东市或更远的郊区。

    庄宅行离得不远，景朝租房客不少，此时行里有来来往往都是人。洛二与唐西妗耳语：“月末了，有人交不起租金，便要换出租所。”

    唐西妗点头，将需求告诉前来询问的管事，她要一处大院子，好以后做更多事。

    管事看这是个大客户，服务态度越发端正，“公子随我来，有几处房子都合适。”

    这里能看到房子位置与院落布局，倒是方便，唐西妗斟酌片刻，在三处院落做决断，“这三处年租金都是多少？”

    管事笑眯眯，“这三处院子都差不多，因着位置有点偏，只要两千文，只是还要押五百文，免得院子有什么损失。若公子难以决断，可以随伙计去院子看看。”

    这价格还能接受，只看图纸是不好决定，唐西妗便坐着行里的马车亲自去看一看。

    洛正霖没怎么逛过东边，此刻觉得很是新鲜，他跳下马车，率先走进院子。这里之前是一个富商的住处，后来富商有钱买下西边的房子，便将这里挂在了庄宅行。

    景朝对房屋建造并不严格，只要你在规定的面积内建造，不强抢别家宅地，想建成什么样子都没人管。这商人看起来就是有想法的，这宅邸院子特别大，屋子没几间，只是院子中间放着块巨大的石头，堪称奇石异景。

    唐西妗默默把这里划去，院子中间那么大一块石头，能利用的面积太少了。

    没想到下一家更奇葩，完全不按常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