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遇很想挖个地洞把李向龙埋了，再把自己也一起埋进去。
以李向龙这桌为中心，两米为半径，空气中凝满了尴尬的小颗粒。
祁遇慌张地看了温也一眼，见她往他这边瞥过来，急忙拉住李向龙向温也解释：“他昨晚醉酒，还没醒。”
李向龙没有祁遇力气大，被他一路拉着带到休息室。李向龙不满，嘴里嘟囔：“干什么，干什么，就准别人欺负你，不准我为你出头啊！”
祁遇按着他坐下，头疼昨晚的祸从口出：“我没有被骗。我能被骗什么？”
李向龙想了想祁遇的收入，确实是没有什么好被骗的，但是祁遇有脸和身材啊！他目光猥琐地上下扫祁遇，被祁遇瞪了：“将你脑中不干净的东西赶紧丢了。”
所以真是乌龙？
行吧，李向龙勉强相信祁遇。他清了清嗓子：“给爷上茶，上你们茶馆里最贵的茶，爷要消费！”
祁遇给他倒了白开水：“你消费不起。”
“瞧不起谁呢！”李向龙炸毛，特别不服，“一碗茶，我还能喝不起？”
“球鞋和茶，你选哪个？”
李向龙半点没犹豫：“鞋。”
所以这边的茶这么贵！？这是黑店吧？
李向龙走出店门的时候犹不相信。晓葵正好站在门口迎客，李向龙招招手让她过去，在她耳边问：“你们这最贵的茶多少钱？”
晓葵从兜里抽了一张茶单递给李向龙。
李向龙囫囵看了看还给她，一言不发离开了。
茶馆打烊的时候，祁遇被温也堵了。彼时，祁遇正在检查器具摆放，确认水电关闭情况，被温也拦在了茶水间门口。
整座茶馆只留了大厅一盏壁灯，光线昏暗，影子迷离。
祁遇往左，温也堵住左边；祁遇往右，温也将右边也堵住。
“温老板，这是做什么？”祁遇眯着眼睛，口气不善。
“你在生气？”温也追着祁遇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气什么？”
祁遇没理她，盯着地面不回答。
温也自顾自说道：“我骗你什么了？”她上前一步，祁遇下意识后退，温也继续问，“骗你身了，还是骗你心了？”
是啊，她什么都没骗，是祁遇自己误会她也是兼职生，像个小丑一样傻傻地指使老板做这做那，老板没开除他就不错了，他在生气什么。
祁遇压着声音没看温也：“我没资格生气。是我僭越了，对不起，温老板。”
还说自己没生气。
温也笑了笑，又上前一步：“你看着我说。”
祁遇就不看，他为什么要听她的。
“祁遇，”温也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带着蛊惑，“你不敢看我么？”
有何不敢。
祁遇倏地抬头，目光锁住温也，嘴角微抿，像是有一股……委屈。
温也突然想起了被父亲赶出家门的小狗。那时候她学茶百戏学得神经衰弱，在浮思文的鼓励下抱养了一只流浪狗。但父亲嫌狗吵闹影响温也情绪，不顾温也苦苦哀求，在大雨滂沱之夜将小狗赶出家门。
温也话语羸弱，逆鳞碎裂，从此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现在看着祁遇，居然起了一种久违的恻隐之心。
温也踮脚，抬手摸了摸祁遇的头，细声安慰：“不生气了。”她神色专注，盯着祁遇的眼睛，“快回家吧，小朋友。”
走出茶馆，小雨淅淅沥沥，像是下了有一阵，路面上铺了一层重影，偶尔车灯掠过，闪着孤寂。
温也没带伞，站在檐廊下漫不经心等雨停。祁遇从背包里掏出黑伞，打开，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你家在哪？”
雨伞遮住了路灯的光圈，温也看不清祁遇的脸，她舒眉浅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要去我家？”她笑得开心，整张脸恍若小鹿一般灵动。
祁遇不懂她的笑点，攒着黑眉，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温也笑够了。她摆摆手拒绝了祁遇的好意：“谢谢，你赶紧回去吧。”
*
祁遇请假了。
听浮思文说祁遇发高烧，挂了两天点滴。温也难得良心有点痛。
那天，她拒绝祁遇后，祁遇把伞留下了。那雨不大，但是密密匝匝，想来感冒与让伞存在一定的因果关系。
温也盯着门边挂栏里的黑伞，问浮思文要祁遇的联系方式。浮思文弹了一堆感叹号过来，表达了对于他两没有互加联系方式的惊诧。
浮思文实在太好奇了，躺在病床上待产的时候仍不忘八卦，建了三个人的群聊，但群里静悄悄，她等了半天没人讲话。浮思文私聊温也：【你们在讲悄悄话？】
温也：【我们在讲悄悄话。】
这话有歧义，浮思文看不懂。她喊了在床边看书的宋南寻：“老公～你帮我理解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嘛。”
浮思文近段时间迷上了育儿书，遇到有疑惑的地方总是要问问宋南寻。宋南寻习惯了，凑头过来看，就见自家老婆茫然地指着那条微信：“她说的‘我们’，是指我和她，还是她和祁遇啊？”
宋南寻夺过手机，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书塞到浮思文手里：“我来研究研究。”浮思文注意力很快被带偏，又啃起了育儿书。
祁遇收到温也的好友请求时，正在洗澡。李向龙出差了，知道祁遇发烧就逼着他连着微信语音，生怕祁遇一个人晕在房间里。祁遇洗到一半，想起来关语音，他用花洒冲掉掌心的香皂沫，右手食指按断通话键。
新的微信消息进来，先是浮思文将他拉进三人群，紧接着他就多出了一条好友请求。祁遇预感到了可能会是温也。他点开好友验证消息，漆黑眸色遽然冷凝。
【需要上门降温服务吗？】
祁遇用浴巾擦干手，快速回复：【不需要！】
【你有腹肌？】
【关你什么事！】
【想看。】
祁遇盯着这两个字，唇线抿得死紧。
他咬着后槽牙，生气回复：【不给你看！】
太有趣了。祁遇真的很有趣。温也走到门边捞出那把黑伞，继续发：【逗你的。你住哪？我把伞还你。】
祁遇让温也带到茶馆还他，温也说不，她就要现在还。两人绕来绕去说了半天，祁遇率先败下阵，给了住址，也通过了温也的好友请求。
温也发了一个笑脸，在祁遇看来有种耀武扬威胜利的喜悦。祁遇让她在路上注意安全，叮嘱的语气真的像是怕小孩走丢的家长。温也发了一句堵住了他的嘴：【知道了，爸爸。】
祁遇看着聊天界面自己发出的大段大段文字，手臂上泛起了鸡皮疙瘩。他将手机放下，快速冲完澡，穿上了干净衣服。
客厅里卫生情况不容乐观，李向龙的球鞋又多了几双，歪歪扭扭地快要压垮脆弱不堪的鞋柜。祁遇想收拾，又生生止住。
他坐在客厅等了会，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新的微信消息。被温也最后的那条调侃压着，也不想再发那些问她到哪儿的话题。
温也直接拨了个语音过来：“我到了。”
“我马上下来。”祁遇脚步飞快，快速出门。他住在15楼，老旧电梯沉重缓慢地运作着，祁遇从没有觉得时间有这么漫长。
温也穿着一条黑色及膝裙，外罩同色薄外套，脚踩7、8公分的细跟凉鞋，和守岗的保安大哥聊得投机。
她装扮和平常很不一样，祁遇没见过温也这副面孔，脚步微顿。温也偏脸远远地看见他，朝他笑了一下。他就像是被牵了线的木偶直直朝她走去。
温也指着祁遇的方向，和保安大哥说了句什么，保安大哥朝他看过来，一脸促狭。
祁遇还没走到呢，温也便被放进来了。这个小区治安一直不错，保安训练有素，陌生人进出手续严苛，没有业主的带领基本不会放行。温也却得了这个便利，祁遇敛着眉头挂着一丝不高兴。
他本来就没有退烧，脑子混沌，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股闷气，只觉得太阳穴隐隐胀痛。
温也观他脸色不佳，催祁遇快点走。她问：“去医院看过吗？吃过药没有？”
“吃过药了。”祁遇面无表情地回答。
温也忽的有丝后悔今晚的心血来潮，祁遇本就身体难受，还要应付她的厚脸皮，确实难为。她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他：“有点晚了，我就不上去了。里面是伞和药，给你。”
祁遇脸色更难看，脸颊覆着一层薄红，像是生气，又像是烧得正厉害。温也用手背摸祁遇脸颊的温度，被他皱眉躲开。他凉凉地盯着温也，冷笑了一声：“玩够了吗？”
在微信上非要过来见他，见了面又急着回去。他满心期待又被浇了盆冷水。她对保安都能笑得那么开心，在他面前总是……总是收着的。
祁遇不接她的袋子，转身快步离开，再也不想见到这个没心的女人。温也不懂祁遇生气的点，追上去跟着他道歉：“对不起，今晚是我逾矩了。”
祁遇倏地转身，胸膛起伏得厉害。温也怕祁遇气晕在路边，提前扶着他：“别激动，别激动，倒下去了我可拖不动。”
祁遇气笑了，他捏住温也的脸颊，恶狠狠地说：“你还诅咒我晕倒！”
他下了死手，温也抓住祁遇手腕，嘶嘶喊着疼。祁遇放开，温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都捏住了祁遇的脸蛋肉又松开。算了，不和病人计较，以后再算账！
祁遇心情好像好了点，递了个台阶：“我手没力，袋子提不动。你帮我提上去。”
手没力还能把她脸捏这么痛？
温也看破不说破：“带路。”
“我和朋友合租的房子。他今天有事不在，今晚不会回来。你不要紧张。”
温也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她明明神色自若，一点也没紧张，反观镜子里的祁遇，耳根和脖颈都红了。
祁遇在镜子里和温也的目光相撞，光速移开。
温也安慰他说：“你别紧张，我不会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