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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云鹏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脸颊,他昨晚被揍得太惨了,以至于现在半边脸都是木的。他弯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在一起撑着下巴,吕云鹏看着躺在病床上陷入昏迷的印塔直出神。

    现在所有人都不在这里。狱警没有在这里看守,而是去训诫昨天晚上闹事的人了;医生也暂时离开这里去照看外面的伤员,现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他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昏迷不醒的要犯——印塔。

    恶念仅仅只在一瞬间。

    吕云鹏悄然起身,走到病床前。病床上的印塔依旧紧闭着双眼,吕云鹏俯下身,轻声道:“印塔,你醒了吗?”

    没有回应。

    吕云鹏拉起被子,小心翼翼地往上拉,也许是动作有点大,吕云鹏一抬眼就见着印塔微睁着一双眼睛盯着他。

    “你……干什么?”声音非常的虚弱。

    吕云鹏愣了一下,心一横,正要蒙上,忽地房门打开,吕云盘浑身一颤,他惊疑地回过头,老狱警急吼吼拉过吕云鹏:“兄弟,快走快走!外边有人找你!”

    ※※※

    这个时候能来看吕云鹏的也就只有魏海了。魏海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隔着玻璃一见吕云鹏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就忍不住哈哈狂笑,吕云鹏敲了敲玻璃:“再笑!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在里头死了没有,”魏海歪着头左右看看吕云鹏被揍成猪头的脸,忍俊不禁:“啧,这不是挺精神的嘛!”

    “无事不登三宝殿,”吕云鹏坐到凳子上,双手交叉靠在胡子边上,一双墨黑色的眼睛沉静地看着魏海,这模样有几分电影中的□□大佬的气势,“究竟什么事,说吧。”

    “你提供的快递单号已经破译了,这速度够快吧!”

    “什么?”吕云鹏拉着凳子往前挪了挪:“我哥说什么了?”

    “破译的方法很简单,就和你专业相关的。”魏海狡黠一笑。

    “化学元素周期表?”

    魏海点点头。

    吕云鹏嗤笑一声:“别逗我了!前面那串我不知道,但是后面的568192,我按‘56,68,81……’照这样来查表,得到的答案是‘钡铒铊钾铀(贝尔塔加油),我哥大老远寄快递就给我来一句这个?”

    魏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吕云鹏,半天才哈哈一阵狂笑:“驴博士,你还真是傻得可以!”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本蓝色的迷你笔记本和一支黑色水笔,摊开笔记本时,本子扉页上有娟秀的字迹:“海哥生日快乐”,魏海“啧”一声,把笔记本放回兜里,右手拿着水笔在左手掌心写字给吕云鹏看:“保护卧底”。

    “这是密码专家破译出来的结果,”魏海道,“比你的‘贝尔塔加油’靠谱吧!”

    “生日快乐。”吕云鹏看着魏海。

    魏海干咳一声,眼神不自觉往别处看:“嗨!都这么大岁数了,什么生日不生日的,也就现在的小姑娘喜欢这个……”

    吕云鹏身子前倾:“不会是局里那位十八岁的名叫陈童的小姑娘吧?”

    “闭嘴!”魏海气急败坏,“我已经告诉你谜底了,我走了!”

    “等一下!”吕云鹏突然说道:“保释我和印塔吧。”

    “你喝酒了?”魏海一愣,半笑半恼道,“看守所里也能喝酒?呵,老白的看守所所长算是干到头了!”

    吕云鹏嘴角带着一抹微笑:“你想要一个懂得专业知识的卧底,我可以帮助你。”

    魏海低头,右手大拇指用力搓去左掌心的字迹:“别害我,我可受不起伊楠的怒火。”

    “只有我离开了,她才会冷静下来,才能是一个理智机敏的缉毒刑警。”

    魏海没搭话,还在低头搓掌心的笔迹。

    吕云鹏看着他,轻声道:“有我这张现成的牌,为什么不用呢?”

    ※※※

    经过医生精心检查后,印塔感觉自己精神好了不少。此刻房间里又是他一个人,他依旧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直到吕云鹏打开房门,叫了一声:“醒啦?”

    印塔转过头,目光顺着吕云鹏道:“你叫什么名字?”

    吕云鹏从床边的桌柜上拿起水杯一饮而尽,他拿起水壶倒水,热水从水壶口流出时自带的白腾腾的热气模糊了印塔的视线。吕云鹏在雾气中看不清面容,他说道:“我叫王鹏,你呢?”

    “印塔。”

    “yìn?哪个yìn?”

    “印章的印。”

    “这个姓氏倒是少见,”吕云鹏拿着杯柄,把水送到印塔面前:“要不要喝点热水?”

    印塔勉强撑起身体坐起来,他从吕云鹏手中捧过滚烫的杯身,抿了一口就迅速放到柜桌上了。

    “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印塔看着吕云鹏。

    “卖货呗。”吕云鹏坐回椅子上冷笑一声,“那帮孙子连劳资都抓来刷业绩,妈的。”

    印塔笑了,“你就一个卖货的,被抓不是正常吗?”

    “放屁!劳资还帮他提……”吕云鹏突然就住了嘴,摆摆手,“算啦,这帮人就TMD爱玩黑吃黑,我也算是被坑了。——欸,说了这么多,你是干嘛进来的?我听他们说……真的是杀人?”

    “你觉得呢?”

    “我不信。”吕云鹏同样盯着印塔的脸看,可惜看半天也看不出什么花来,“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了,身后怎会没点背景?不过,但凡有人给你撑腰,你也不至于关到现在。”

    印塔脸一僵,顾左右而言他:“你化学挺不错的,昨天要不是你叫灌牛奶,我可能就活不了了。”开玩笑,就昨天王鹏叫狱警灌牛奶这事儿,谁他妈能看出化学不错。

    吕云鹏冷笑一声:“这是常识好吗。”

    印塔沉默了,这不是他的常识。

    房间又陷入了短暂的静寂。

    “行啦——”吕云鹏站起来跺了跺脚,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烦人的“啪啪”声:“反正我这几天就出去了,祝你好运。”

    “什么!”印塔吃了一惊,“你不是贩的吗,这么快就出来了?”

    吕云鹏不屑地瞥了一眼印塔,“我都说了,那帮煞笔是拿我来刷业绩,他们还得靠劳资提纯黄麻碱呢。反正不管你是真杀人假杀人,反正你也没钱没背景,现在也就走个程序,等证据凑齐了哪管你真假!”

    印塔慌了:“我有钱!”

    “越南盾又不值钱。”

    “我是缅川人!”

    “一块钱人民币值两百多缅元呢。”

    “我有美元!”

    吕云鹏斜睨一眼:“你有多少?一两千就不用说了。”

    “十万美元!”

    吕云鹏在心底换算了一下,十万美元大约等于七十万人民币,这个数字足够一个年收入不到五万元的家庭,在二三线城市生活十多年。瞧瞧,这就是毒贩,他们有着雄厚的资金财力可以去购买更好的武器和设备,去引诱他人犯罪……而哥哥身为缉毒警察,他有什么……伊楠,魏海他们又能拿什么去同黑暗战斗……

    吕云鹏沉默了一会儿,微笑地看着印塔:“成交。”

    ※※※

    安排好吕云鹏的事情后,魏海又遇上了一个难题——江伊楠。

    其实不算是遇上,是江伊楠找上门的。就在路边的烧烤摊上,大晚上的,魏海在做是该养生还是夜宵的艰难抉择时,身后忽然袭来一股寒意,魏海寒毛倒立,他扭过头一看,好嘛,躲了几天的江伊楠就站在身后,她说了句:“魏海,好久不见啊。”

    烧烤摊上,烤架冒出阵阵的白烟,肥美大块的羊肉和牛肉块,在炭火的炙烤下,冒出亮滋滋的油水,专属于肉类的炭烤香气,伴随着滚滚的白烟弥漫开来,飘香四溢。

    魏海啃了一口烤玉米,这个烧烤摊放的孜然粉撒满了玉米表面,一口咬下去,仿佛是在吃孜然。魏海在心里默默地给这家新开的烧烤摊估分,坐在对面的江伊楠也吃了口羊肉串,然后放下串子,拿出纸巾擦了擦手。魏海才想起来,伊楠不喜欢吃孜然味过重的东西。这些小事,曾经都是他深深记刻在心里的东西,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约是卧底的生活、也可能是来到明山担任队长以后,太多的琐事积压在一块儿了,仿佛是一阵风吹来的落叶盖上了所有的痕迹,他已经记不得很多关于大学的生活了,也快记不住伊楠了,如果不是因为吕云鹏的缘故,他们两个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

    人生就像是一辆公交车,从生命的起点开往终点,他们只能在有限的旅途中交集,然后挥手告别。①

    两人沉默地吃啦一会儿,江伊楠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先开口:“其实……我来就是想问,云鹏去哪儿了。”

    魏海放下手里的玉米,他直视江伊楠道:“伊楠,他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经是成年人了,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知道你喜欢他,但请你记住,人民警察保卫人民,但不是说人民警察无限制地包容人民,不然要法律干什么?”

    一辆灰色的轿车响着喇叭从旁边的街道呼啸而过,正好盖住了魏海的声音,魏海扭头看了一眼,再转回来的时候,伊楠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我是不是……特别不像一个警察?”

    魏海心里难受,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正要拿出大衣兜里的纸巾,手机发出震动,魏海拿出手机,是陈童的手机号码,这时候,又一辆灰色轿车呼啸而过,魏海抬头看着绝尘而去的轿车喃喃道:“怎么看着像童童的车?”

    江伊楠摸了摸脸上的泪水,“怎么了?”

    “没什么。”魏海按下接听键,他把手机放在耳边,恰好听见耳边一声巨响——与此同时,前方的人群忽然喧哗起来,有人在大声尖叫着:“车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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