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海不是傻子，吕云鹏想要和老鬼接触直接说就行，没必要借着江伊楠通知队里，唯一的可能就是：吕云鹏要去的地方绝不是简单的高档会所。

    因此，当魏海来到和平路56号，跟着吕云鹏的指示来到地下三层，看到“实枪射击场”标牌的时候，心里也丝毫不慌，稳如老狗。

    过道光线不是很亮，吕云鹏就站在过道处，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毒蛇阴森一般地盯着他。

    魏海笑着打了声招呼，心头却是一阵悸动，这孙子怎么越看越像毒贩了！

    吕云鹏已恭候多时，见到魏海，朝他扔了一把枪，魏海接过掂量一番，啧啧，居然崭新九五式，这比空枪重一些，里头八成还装了子弹。

    魏海不禁笑了：“厉害，我都不知道驴博士还有这样的本事呢。”

    “驴博士”这个名号还是陈童发明的。吕云鹏第一次被公安局刑事拘留的时候，先是在犯罪现场又踢又咬，又在审讯室里沉默不语，把第一次参加审讯的陈童气得直跳脚，这个称呼从陈童嘴里传出，然后在支队里传开，不过吕云鹏对这个名号倒没怎么在乎。

    “今天把地点约到这里，不止是要约老鬼商议。”吕云鹏道，“我还有另一个目的。”

    魏海注意力全在靶子上，眼睛、准星、目标，三点一线。魏海食指一扣，十环。

    吕云鹏看在眼里，开门见山道：“教我开枪。”

    魏海一怔，笑道：“驴博士，你还真会开玩笑！”

    吕云鹏道：“现在就你我两个人，没必要打什么官腔虚话，我的目的很明确，我要学开枪。老鬼那群家伙都是刀剑上舔血的，你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跑到他们中间，一不留神要是得罪他们，再像上次那样……你不怕被伊楠骂吗？你放心，老鬼是你的目标，我只是要自卫，绝不会有越轨的行为，我……”

    “打住！”

    魏海道：“驴博士，你没必要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废话。我了解你的小心思，如果你积极配合，我们就能早点抓到他们，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你日思夜想的蝎子。你呢，现在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别总想着坑我，信不信我把这事儿告伊楠去？她要是不把你哭到认输，她就不姓江！”

    话已经被堵死，驴博……不对，是吕云鹏闭上嘴巴，斜眼偷瞧魏海开枪，魏海知道他在偷窥，故意在手里转了一圈□□，动作花里胡哨眼花缭乱，吕云鹏掂着手里这把枪，他还不会开保险，见着魏海的动作，一下也明白了魏海意思，黑着脸撇到一边。

    “海哥鹏哥！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只见门口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黑影，矮的又瘦又小，吕云鹏上次见过的，是老鬼身边的小弟阿明；高的又高又壮，是一个光头，脑门被过道上的白炽灯照得锃光瓦亮。

    魏海一怔，下意识看向吕云鹏，果不其然，某头倔驴已经眼睛发红喘着粗气，魏海心里暗骂：“蝎子怎么来了？老鬼呢！”

    ※※※

    老鬼正在别墅招待贵客。

    贵客三十岁左右，身材黝黑健壮，看面相忠勇正直，只是此人眸中的狠辣却出卖了他。老鬼为贵客倒上一杯威士忌，那人举起玻璃酒杯，太阳光线经过美酒和玻璃折射到虎口上——上面全是厚厚的老茧。

    贵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老鬼道：“我已经准备好枪了，是中国□□□□，等阿明他们商量好交易的日子，我马上派人马上通知你。”

    “只有88式？”显然是很不满意的语气。印塔道：“我要的是一击致命，背叛楚门，背叛义父的家伙，我不想再开第二枪。”

    老鬼为他续上满杯。

    楚门地处缅甸果敢自治区，恰好处于金三角地区，长久以来，这里以臭名昭著的毒品和心狠手毒的毒枭出名。而中国云南省恰好处于金三角地区附近，于是这里就成了毒品流入中国的绝佳途径。尽管中国警方对毒品的打击力度从未松懈，然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亘古不变，多年来，不单是楚门，许多毒枭一直通过像老鬼这样的暗线向中国输送、贩卖毒品。

    老鬼无奈道：“印塔，你要知道，这里是中国。”

    身处毒品枪支泛滥成灾政府几乎无力监管环境下的印塔，显然是无法理解身处禁毒禁枪大环境下的老鬼的心态，其实不单是印塔不了解，甚至整个楚门都不了解。尽管那里的华人很多，尽管当地几乎人人都会说中文。

    老鬼一直想改变楚门对中国的看法，至少减轻对中国警方的轻视，结果等来等去等到了印塔。印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玻璃杯子摔到杯子上的的巨大声响足以表示出楚门的态度。

    老鬼不再谈论这方面的事，他说道：“这回毕竟是你楚门方面出了岔子才让蝎子劫走的，我既要给你准备枪支，又要给你搭台唱戏，劳心劳力，所以这批货呢，我要的不多，我四你六，可以吧？”

    印塔冷笑道：“钱不重要，我要的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楚门的下场。”

    他举起杯子，老鬼会意，又给杯子里倒上威士忌，老鬼举起酒杯，两个杯子碰在一起：“合作愉快。”

    ※※※

    蝎子愉快不起来。

    任谁被一只黑黝黝的枪管顶着脑门都不会愉快，更何况持枪的这家伙还是和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家，这种滋味谁都不好受。

    吕云鹏两眼赤红，小峰仿佛就站在眼前，他的胸口有一个洞，鲜血从洞口潺潺流出，血流成河；梦瑶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不知死活；嫂子疯了……

    这一切的悲剧，都是这个蝎子造成的！

    扣动扳机。

    “咔哒——”

    蝎子紧闭双眼，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直到阿明拍了拍他肩膀，他才惊醒过来。

    阿明靠在老鬼身上，长吁一声：“鹏哥，我说您也太吓人了，我还当真以为你要杀了蝎子，嗨，其实杀了也没事，不过那批货还在蝎哥手上呢。”

    魏海笑眯眯地将吕云鹏的手掰开，拿走□□，不教驴博士开枪栓保险真是一个机智的好主意呢～

    “好了好了，”魏海拍拍吕云鹏肩膀，笑道，“就当开个玩笑，信的事就当过去了，我呢就不再计较了，生意要紧，对吧？”

    吕云鹏瞪着蝎子，没说话。

    魏海用力捏着吕云鹏肩膀，笑容有些僵硬：“阿鹏，你说对吧。”

    阿明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他料定这出意外是魏海的默许而不是李东自作主张，很显然，举报信的事激怒了魏海，这次邀请的主要目的不是谈论货款，而是来敲山震虎的！

    阿明舔了舔下唇，满脸堆笑道：“其实这桩事都怪蝎子节外生枝，要不是他疑心太重，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快！蝎子，快给海哥和鹏哥赔不是！这页就算翻过了吧？咱们不是还要谈生意嘛！”

    蝎子浑身一颤，满脸涨红。

    魏海皮笑肉不笑：“生意归生意，我的靠山多高多牢固，那是老子的事，你们也配知道？这次本来只是试试水，结果闹出来这么多幺蛾子，你们赔一声道歉就算完了？”

    “是是……”阿明浑身冒汗，他突然灵光一闪，一脚踹翻蝎子，蝎子防备不及，“噗通”一声跪地，阿明急慌道：“快给海哥和鹏哥磕头！”

    蝎子浑身僵硬，眼前的这两双皮鞋，一双是刑警的，一双是千里追凶的仇家，为活命向敌人磕头，这是天大耻辱！一瞬间，他的脊梁挺得板直，胸膛剧烈抽搐着，怒火几乎烧出胸口，“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也是有尊严的！

    阿明拍他脑门，仿佛一声炸雷清空了他的脑子：“磨蹭什么呢！你还听不听鬼哥话啦，快磕头！”

    老鬼！蝎子紧握拳头，他的女人还在老鬼手里。他咬咬牙，连磕了三个响头。

    魏海后退一步，特意让吕云鹏去享受这份“歉意”，吕云鹏却出乎意料地倒退几步，惊疑地看着这对奇异的组合。枪顶在蝎子脑门时蝎子也没有恐惧过，却在阿明提及老鬼时眼中有一丝恐惧，他惊异于那些蛰伏在黑暗中的力量，它们如此庞大，竟能逼迫一只老虎自拔虎牙任人宰割，他没有因为蝎子的三个响头感到宽慰，反而对蝎子生出了一丝廉价的同情，蝎子看来也是个要面子的，再这样下去难保蝎子不会暴起伤人。

    吕云鹏双手插口袋，缓缓道：“行了，你们走吧，这事算过去了。”

    魏海招招手，欢送蝎子阿明的离开，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魏海突然想起……他才是老大啊喂！

    吕云鹏揽住魏海肩膀，轻松道：“兄弟，今天的事儿算我不对，我请你吃一个星期饭，想吃什么随便点，怎么样？”

    魏海骂人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溜回肚子里，他哈哈一笑：“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去吃吧！”

    ※※※

    阿明一路哼着小调走到停车场，这桩生意若是成了，鬼哥指不定得夸他呢！他开车门时才看到蝎子站在车前阴森森地看着他，他也不怕，戏谑道：“在鬼哥面前跪那么多次也没见你脸红，这下倒脸红了？警局那群王八都爱面子，你这么一跪，他们就网开一面了。这回多亏我机智，没把鬼哥说出来，反正呢，这货也是你给的，你就代鬼哥跪一跪，不亏啦！”

    蝎子的脸再次憋成了涨红：“我去上个厕所。”

    他一路疾跑到转弯过道，匆匆按了一个熟悉的手机号码拨过去：“我同意交易，我帮你抓住吕云鹏，你要帮我杀了老鬼和阿明！”

    ※※※

    “当然可以，可以，很好……”

    吴新河挂掉电话后，亲昵地将梦瑶揽入怀中，温柔道：“梦瑶，你可真是我的幸运星啊。”

    阳光正好，吴新河陪着梦瑶带着妈妈来公园散心，梦瑶依偎在吴新河，看着他的脸道：“是你之前说的那个谈了很久的生意吗？成了？”吴新河笑道：“如果不是你在身边，恐怕我早就对这桩生意失去信心了。”

    “胡说八道，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啊。”

    “确实不好，昨晚哭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我可以随时陪在你身边的。”

    梦瑶没说话，她静静地靠在吴新河宽阔的胸膛中，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夏季的风拂过她鬓角的一缕碎发，时光在此刻很温柔，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