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试的最后一天又下起了小雨，安静平和，只有一点点细细的声音，宣告着这一场比试的即将结束。
八脉山主下方各放了一座台子，按照前三轮比试的成绩以及每个人的个人择峰意愿，每座台上都站着这届新弟子中的佼佼者。
长离本应该可以名列前茅，只是她第二轮因为蜚的缘故轮空了，因此排名积分下降的一大截。
如今站在奇术峰台上的是一名少女，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目静静地看着台下的每一个人，蓝色的裙摆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叫裴寻真，她哥裴暄宁是奇术峰的首席弟子。幽州裴氏自古以来以术法一道显于人前，你等下和她比试可要小心了。”
明夷的小声提醒落到了别人耳中，难免引起了几分议论。
长离前几轮比试用到正统术法的地方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画符，且对阵的都是阵修，这让很多人不看好她本身于术法一道的能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八座台上却没有一个人被挑战。
“你不上么？”长离好奇地问一旁的明夷，毕竟她先前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进太玄峰。
太玄峰的台上席地而坐着一名少年，他的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三清铃。
“我对挑选师尊没什么想法。”明夷摇摇头，抱着怀里的罗盘忍不住露出一点怀念的目光。
春试最后一场毕竟是车轮战，说不好最先上去比试的人耗尽全力把人打下来，自己也没什么灵力傍身了。因此谁都不肯先上去做这个倒霉蛋。
长离倒是不怕，术之一道借助的是外界灵力，不会出现体内灵力耗尽的情况。因此在再三确认没有人上台挑战后，她一个翻身上台。
“幽州裴寻真。”
裴寻真年纪看起来不大，还扎着两个双丫髻，上面系着两缕水色飘带，圆圆的猫眼里充满了好奇。
“吴洲长离。”
因为是术法比拼，所以不允许借助法器。早在台下时就有夫子仔细检查过了她们随身携带的东西，确保没有问题后才放她们进来。
裴寻真双手微合，水灵灵的眼睛看着长离：“请赐教。”
话音一落，少女的手心凝出一股锐利的金灵气，在她四周变成小剑的形状，每柄剑都锋芒毕露，直冲长离面门。
长离也并非坐以待毙的人，术法一道考验的是施术者对于灵气的控制掌握。而恰巧，她对灵力的掌握在这段时间内可谓是一日千里，因此她下意识地从空中抓取一把火灵气，烈焰与金剑相冲，爆发出强烈的轰鸣声。
裴寻真年纪虽小，对于术法一道却烂熟于心，她见状不慌不忙地掐诀，眼底流露出一股兴奋。手中的金灵气变幻出各种样式，无一例外都带着微微的剑鸣，从四面八方凝聚冲向中心的长离。
火灵气在长离周身凝聚，她纵身一跃，在空中旋出一片烈焰，似繁星点点于空中绽放。在练习画符时，她最常用的就是将灵气压缩凝聚，从而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如今术法也是如此。
长离轻巧地在空中拟出一条长鞭的模样，大力挥向裴寻真，右手一转，鞭子发出破空之声，似有千钧之势，劈到她的脚下。
裴寻真到底还小，见到来势汹汹的火鞭眼眸略睁，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两步。正是这两步，她离开了比试的范围。
“承让。”
长离立刻收回挥出的火鞭，她对灵力的掌控直接惊艳全场。
台上的八脉山主此刻不禁都在窃窃私语。
奇术峰的峰主此刻扶着下颚，目光沉静地望着台中央的长离。
“归良，你们这次可真是捡了个宝贝。”发话的是阵观的观主，他先前看好的两名弟子都败在了长离手中，他多少心态有些不平衡，因此说出来的话不免带了点情绪。
“你之前不是答应了暄宁会收他妹妹为徒么？如今那小姑娘被打下去了，万一这小姑娘也选你当师尊，你该怎么办？”
音楼楼主莞尔一笑，好事的眼神瞥向了坐在归良边上的裴暄宁，眼波流转间满是看戏的神情。
“自秋不是给我卜了一卦，我的弟子缘就那么几个，若是这小姑娘也要选我，那真就是有缘无份了。”
归良听他们这么一说向自己的大弟子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饶有兴趣地看着站在奇术峰台上的长离：“这小姑娘是什么来头？”
“沈扶筠的女儿。”
剑阁的座位上坐着一名青年，孤冷出尘的脸上在看到长离时微微松动。
沈扶筠的名字他们还是听过的，毕竟修逍遥道的剑修也就那么几个，况且他不仅是少年英才，还是剑阁曾经的首席弟子，一时间众人的眼中流露出唏嘘。
“这可真奇了，那她怎么不修剑道？”阵观观主听了这话反而笑了一声，“小姑娘就是吃不了苦啊。”
“她灵脉狭窄，修不了剑。”
荀珩坐在长生堂堂主边上，他手中的药杵一顿，垂眸冷声道。
灵脉狭窄何止习不了剑，大部分的道统都对灵脉有一定的要求，台上的少女基本绝了大道了。
阵观观主话语被噎，有些不忿地看了一眼荀珩旁边的长生堂堂主。她端坐在云台之上，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荀珩的话语一落，一旁的归良神色有些动容。
术法一道确实对灵脉没有任何要求，也是眼前这个少女能够走的最好的一条道路。
她的这种情况……倒是让他想起来一个人。归良手指微动，捏出一道灵气，灵气朝着后山的方向飞去。
台上的长离到目前为止已经连打十二场了，原本高悬的太阳都即将落山，天边染上了一丝红霞，映照在她姣好的脸庞上，给她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云雀钟的钟声响彻天际，最后一轮春试也随之落下尾声。
钟声环绕在一洲盟的上空，惊起飞过歇脚的鸿雁。
台上的长离恰好打落最后一名挑战者，她的额上此时已经渗出了汗。虽说术法不需要调动体内的灵力，但是一直持续不断地引用外界灵气对她来说也多少有些吃力了。
因此当长离听见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她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赢了。
如此一来，可自由挑选师尊的名额彻底落在了她身上。
长离缓缓抬头与上首的奇术峰山主遥遥相望，青年的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似乎有些遗憾。
“奇术峰胜出者，吴洲长离。”
夫子的唱名一出，首先恭喜长离的就是蹦蹦跳跳的明夷。她一路小跑到长离的身边，使劲捏了捏她僵硬半天的肩颈，为她传递了一股舒缓的灵力，缓解了她筋脉的肿胀。
“马上就要选师尊了，你打算选谁？”明夷轻轻拍了下长离的背，好奇问道。
“要选就选最好的。”长离转身望向云台之上样貌模糊不清的山主们，微眯双目，“奇术峰山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奇术峰山主子车归良，他现在有三个弟子。据说南华尊者从前给他卜过一卦，他这一生会收四个弟子，说不定你就是那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嘿嘿。”
“他在术法一道造诣极高，而且性格温良，在一洲盟声誉颇高，总而言之还是个不错的师傅。”
明夷望着模糊的云台，声音逐渐变得空旷缥缈起来。
说实话，长离对师尊没有什么期望，但是听明夷这一通介绍下来，心中还是有了一点小小的期待。只是她的脑海中又闪过刚刚子车归良眼中的那一抹遗憾，心中不免有些踌躇。
主持春试的夫子引导此次获胜的八人上前，原本平坦的台面上升没入云台。
这是长离第一次正式看清八脉山主的样貌。
剑阁阁主是个冷脸青年，鸦青色薄袍在风中作响；长生堂堂主是个紫衣女子，身上隐隐飘着一股草木的清香；音楼楼主体态婀娜，此刻巧笑嫣然地望着长离，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阵观观主看样貌年纪略长，两鬓略白，完全没有给底下的弟子一个眼神；驭兽峰峰主是个白发少女，她双目微闭倚靠在身后的白虎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而奇术峰的峰主子车归良是个风姿绰约的青年，他此时眉目含笑静静地看着长离，让她不由得产生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吴洲长离，愿入奇术峰，拜峰主为师。”
长离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她对上子车归良的目光，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含义让她的心微微一沉。
“小丫头，你很好。只不过我提前应允了别人，所以我们之间怕是没什么师徒缘分了。”子车归良叹息一声，遗憾地摇摇头。
被拒绝了。
长离微微攥紧拳，原本吊起的心突然落到了地。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但是并没有意料中那么失望，甚至还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
她冷静地点点头，干脆利落地转身欲走，下一秒身后却传来子车归良清朗的声音。
“虽然我不能收你为弟子，但是有人很想收你。”
长离诧异地转身，对上了子车归良微笑的眼神，他轻轻弯起嘴角，手中递出一块玉牌。
“我师兄至今未曾收过弟子，若是你应允，你将会是他唯一的弟子。”
“他同你一样灵脉狭窄，却在百年前的问仙大典上斩下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