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奕不见了？！

    楚韶之懵了瞬，怎么会不见，于奕年岁尚小，身边丫鬟、奶嬷嬷一个不缺，更何况还有父母、小姨和祖母陪伴身旁，一个人或许会有错漏的时候，但有那么多人，怎会如此。

    “怎么回事，为何会不见，什么时候不见的？”楚韶之一边问话，一边将方才拖下的外衫套上，大步往外走。

    坏人哪个时代都不缺，靖安寺法会、庙会人流混杂，被绑匪绑走，被人贩子抱走，皆有可能。

    小于奕活泼可爱，是个开心果，楚韶之打心眼里喜欢，想到他可能会遭遇苦难，心中着急生气的同时，难免担忧心疼。

    不管是何原因，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发动人去找，于奕被带走时间越短，寻到孩子的机会更大。

    关差亦步亦趋跟在楚韶之身后回答，“小公子玩蹴鞠，二公子和奶嬷嬷去捡球，一错眼的功夫，小公子便不见了，已有一盏茶功夫。”

    不算太久，楚韶之心道，步子跨出禅房，迎面而来是焦急的楚宥扬。

    他向来稳住温和，没有失态的时候，此刻楚宥扬额头急出汗来，大步走向楚韶之，“父亲，于奕不见了，我已吩咐丫鬟小厮四处去找，但人微力薄，请父亲与住持言说，让寺中僧人帮忙。”

    最熟悉寺庙的，是靖安寺的僧人，若能让他们帮忙，再好不过。楚宥扬有自知之明，想寻求靖安寺住持帮忙，楚韶之的面子比他好用太多。

    “我正有此意。”楚韶之也是这么想的，“你且先冷静，尽可能去找。”

    楚宥扬应下，又急忙大步走开。

    楚韶之疾步朝住持的禅房去，寻求他的帮助，住持十分好说话，通知僧人帮忙寻找。

    “多谢大师，待寻回于奕，我定捐献万两白银修缮寺庙。”楚韶之感激道。

    住持双手于胸前合十，“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

    后山，一处坐落稍显偏僻的禅房院子，这儿更清幽，不会有人来打扰，是为情况较特殊的香客准备。

    禅房内，苏婵坐在书案前，案上摆满了宣纸，其上一些是簪花小楷抄写的《法华经》，一些画着许多小盒子的样式图，旁边注满小字。

    苏婵抄经书抄累了就看样式图，权当放松。

    “夫人，您歇一会儿吧。”丫鬟端来茶水点心，放下后书案上宣纸收拾整齐。

    苏婵颔首，碟子里是小桃酥，正合她口味，她拿起一块，抬手时动作微顿，神情专注，似在分辨什么，“星月，可听见什么动静？”

    星月将宣纸放好，侧耳倾听，摇摇头，“没有声音啊。”

    苏婵眉头微蹙，她方才好似听见什么东西落地的沉闷声响，再仔细听却没有了，星月没有听见，或许是她错觉。

    “那家人反应忒快，现在咋办，外面全是人在找这小孩。”一道压低的恼怒的男人声音从外传来。

    “先避过这波风头。”另一道男人声音回道。

    “这院子住人没？”

    “住了，好像是两个女人。”男人踩点时特意观察过，“要是发现咱们，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两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还制服不了两个女人？说出去都丢面。

    “行，听你的。”

    说话声消失，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不必多想，定是在寻摸着进屋。

    屋内，苏婵没想到院子真进人了，听着还是歹人，心里直打鼓，但神情还算镇定，她学过几招，应该能自保，但她们两人，她不一定能保住星月。

    星月惊慌失措，拉着苏婵往窗户走，压低声音催促，声音打颤，“夫人您快走，逃出去……”

    苏婵暗暗深吸一口气，迟疑了会，院子小，两个人出去闹出声音很容易被发现，惊扰惹怒歹人，正面对峙难有生还希望，还不如守株待兔，在他们轻视中谋夺生机。

    她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圈，定格在长长的门闩和抵门棍上。

    苏婵放轻脚步，悄然无声走到房门旁，拿起门闩和抵门棍，将门闩递给星月，“别怕，咱们躲门后，他们进来就打。”

    “盯着头打。”苏婵叮嘱，先把人打懵，她们逃跑的机会更大，当然，能把人打晕最好。

    星月使劲点头，颤着手握紧门闩，和苏婵分别守在一扇门后。

    她们刚站好，门便被推开一条缝，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歹人没直接进屋，而是在观察屋内。

    苏婵屏息凝视，抓紧手里的抵门棍。

    “没人。”说话的歹徒一号推开门，抬脚跨入屋内。

    苏婵示意星月，星月扬起门闩使尽全身力气砸下。

    歹徒一号警觉，破空声响起，凭借多年经验灵敏躲开，他狠狠瞪向星月，“小娘皮，敢对老子下黑手，老子要你——”

    “砰——”

    一号脑袋带动身体扑到在地，鬓角处几道血迹滑下，瞬间染红半边脸 ，他挣扎想爬起来，腿脚蹬了两下，便瘫倒不动。

    苏婵见状吐出一口气，松了松过于用力，被震麻的双手。

    “……大哥！”

    歹徒二号听见声音冲过来，苏婵目光凉凉扫向他，嗓音平淡，“哦？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

    二号后颈发凉，看见屋内惨状，以及地上一滩仍在扩大的血迹，心生怯意，脑海里飞速思考该怎么办。

    这女人不简单，他不能轻举妄动。

    靖安寺万法大会有许多富庶人家参加，会在靖安寺茹素，在后山禅房小住，大哥知晓后，便想了这么个主意。绑架个小孩，以此为要挟大赚一笔就走，待逃跑安全后，把孩子丢了或是卖了，自此天高海阔凭鱼跃，他们分了钱远走高飞。

    可现在大哥生死不知，他一个人断然实现不了大哥的计划。

    大哥栽了，他不能栽。

    苏婵抡起抵门棍，“轮到你了。”

    二号悚然，余光瞥了眼地上套着小孩的麻袋，眼底闪过不甘，他与苏婵对峙，“你能耐我何？”

    苏婵做好动手的准备，身体紧绷发力，手提抵门棍走向他，星月抱着门闩，指向二号，步步紧逼。

    二号额角滑下冷汗，见苏婵星月越走越近，他骤然转身，三两步攀上围墙，翻出去跑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苏婵以为他要动手，可万万没想到，人跑了。

    苏婵：“……”

    但不可否认，苏婵松了口气。

    星月手里门闩掉地上，说话牙齿打颤，声音带着哭腔，“夫人，吓死我了……”

    “没事了，安心。”苏婵放下抵门棍，她记得歹徒说绑了个小孩，不知在不在她院子里，苏婵跨出房门扫了一圈，果然在廊下看到一个装着人的麻袋。

    苏婵疾步走过去，蹲下身解开麻袋，露出里面不省人事的孩子，小孩白白嫩嫩，睫毛乌黑浓密，脸颊肉嘟嘟的，瞧着很是可爱，倒了血霉遭这个罪。

    苏婵摸骨确认骨头没断，抱起小孩进屋，星月搭了把手，把孩子放床上，苏婵道：“去喊人来……就在这喊吧，不要出去。”

    万一逃跑那人只是蛰伏在周围，她们分开后孤身一人，都很危险。

    星月点点头，打开院门大喊：“来人啊！”

    “救命啊！”

    “有人贩子！”

    星月声音远远传出去，不多时便有人听见动静急急忙忙过来，是寺庙里的僧人和一个丫鬟。

    僧人和丫鬟都被屋内倒地的歹徒吓了一跳，但在看见床上的于奕后，丫鬟顾不上害怕，惊喜道：“小公子！是我们府上的小公子！多谢这位夫人！”

    苏婵浅笑，“孩子没事便好。”

    丫鬟连连道谢，想把于奕抱回去，又担心于奕身上有伤，不敢妄动，犹豫间，听闻消息的楚宥扬、梅氏、周氏和楚韶之等人赶来。

    梅氏红着眼，既庆幸又害怕，趴床边颤着手轻抚小于奕脸颊，眼泪成串的往下掉。

    楚宥扬也好不到哪去，孩子是在和他玩耍时不见，找到孩子前，他每时每刻都在自责与害怕。

    周氏、楚静姝两人喜极而泣。

    楚韶之挤不进去，孩子找到他就放心了，他对随行而来的会医术的僧人道：“大师，请你看看孩子如何，可有受伤。”

    僧人颔首，梅氏、楚宥扬等人赶紧让开位置，方便僧人检查。

    僧人摸骨诊脉，掀开于奕眼皮子看瞳孔，凑近嗅闻气味，“令公子无碍，吸入了蒙汗药，待醒来就好。”

    “多谢大师。”几人连连道谢。

    梅氏将孩子抱在怀里，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小宝贝，泣不成声。

    楚宥扬缓过最初的情绪，望向这间禅房内的陌生面孔，表达感激之情，“在下楚宥扬，多谢二位救犬子于危难，不胜感激，不知二位是哪家府上，待下山后定亲自登门拜访，聊表谢意。”

    “制香苏家。”苏婵不动声色观察这一大家子，她回靖海不久，对靖海不够了解，但靖海楚家众所周知。

    楚韶之看向她，进门时便认出她是他独自去长明殿时遇上的妇人，不想竟是出自楚宥齐说的那个苏家。

    “救下你家孩子是顺手为之，我们更多是为了自保。”苏婵苦笑，实话实说，“那两歹徒躲入院子，企图对我们动手……”

    楚韶之问：“两个歹徒？”

    歹徒倒在门口，血流成一片，进门时便瞧见了，万万没想到还有一个。

    不单楚韶之惊讶，在场所有人皆感到吃惊，她们两个柔弱女子，是如何与歹徒周旋，保全自身的同时，将歹徒打成这样，还顺带救了于奕？！

    “对，另一个翻墙跑了。”苏婵指向出门往左的院墙，“从那跑了。”

    楚韶之颔首，“你可记得那人是何模样？”

    苏婵还记得，将特征一一表述。

    楚静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迟疑了瞬试探着讨要笔墨，得了楚韶之允许后，当即根据苏婵所言画了一张半身人像。

    “有八九分像！”苏婵惊叹，小姑娘真厉害。

    楚静姝向来默不作声，楚韶之从未注意到她竟有这天赋。

    楚韶之吩咐关差，“回去召集府内护院、小厮前来搜山，人手不够把码头脚夫叫上，狼狗都牵上，不够去府衙借，按画像找人。”

    以为这样就能逃跑，没门。

    关差应下，转身大步离开。

    楚静姝闻言，眼中闪过惊喜，眸子似乎都更明亮了，嘴角盈着浅淡的笑意。

    “苏夫人，大恩不言谢，楚家能帮上忙的，你尽管找楚宥扬。”楚韶之许下承诺。

    苏婵：“您客气了。”

    楚宥扬道：“应该的。”

    搜山要找住持沟通，也需熟悉山中情况的僧人带路，楚韶之先行离开，同时还不忘让小厮把地上歹徒一起带走。

    周氏道：“苏夫人，这里禅房偏僻不安全，我院子旁边那座空置，不若你搬过去，有护院守着，咱们也能多走动。”

    “你好意我心领了，我是寡居之人，不方便。”苏婵道，“已经来小住几日，也是时候回去了，我东西收拾好便走。”

    周氏怔了瞬，不再劝说，改口道：“只有你们主仆二人……我叫两个护院护送你们，以防万一。”

    苏婵颔首道谢，送他们抱着孩子离开，又有丫鬟嬷嬷来清洗地上血迹，兵荒马乱好一阵。

    来时带的东西不多，星月边收拾边感慨，“刚才可吓死奴婢了，现在心里都跟打鼓似的，又急又快。”

    “您和后头那歹徒对峙时，我心都到嗓子眼了，看着就怵人。您还镇定自若，我打心眼里佩服。”

    “老夫人还说您自幼便胆子小，依奴婢看分明不对。但您下次不能这样了，不能以身犯险。”

    苏婵眸光微动，抿了抿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