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半开的雕花小窗撒到屋内,桌上插着的线香还没燃尽,山牡丹的香气缓缓上升到空气中,与光盘旋。

    楚九站在窗前,她的视线随意的落到院中那颗海棠树上,淡粉色的垂丝海棠在风中摇曳着,看上去柔弱又美丽。

    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大概是从夜幕四合到天色既明。

    直到那扇门被人打开,吹进来的风惊动了悬挂在门前的风铃,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音。

    楚九没有回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镯上的燕子纹路。

    “世子夫人,世子他,他没能救回来。”

    侍从的声音几乎哽咽。

    楚九终于动了,她转过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侍从面前,在这一刻极度的悲伤甚至让她失了礼数,她慌乱地抓住侍从的手臂,满脸的难以置信。

    苍白的唇颤抖着张了又张,却只发出了几声破碎的哭腔,清丽的面庞上早已挂满了晶莹的泪水。

    半晌,她终于接受了现实,脱力地跌坐到地上。

    “都出去吧。”

    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可怜,侍从不忍心地叹了口气,沉默着退出了房间。

    屋内又剩下了她一个人,再度响起的风铃声也渐渐归于寂静。

    楚九缓慢地站起身,纤细的手指精巧地触动手镯上的机关,一颗红色的丹药从手镯的开口顺着她掌心的纹路滑下,被她捻在指尖。

    她的面容恢复了平静,似乎方才的情难自已从未发生。

    那枚赤色的药丸被她咽下,紧接着,楚九没有迟疑地闭上了眼,打开了那扇雕花小窗,身姿轻盈地一跃而下,淡粉的衣裙在空中绽开,形似院中的垂丝海棠。

    “扑通。”

    楚九落进了院中的观景池里,带进一片涟漪。

    她甚至没有本能地挣扎,面上带着笑意任由池水将她淹没,沉入池底。

    “不好了!夫人跳湖了!”

    “快下去救夫人!”

    意识消失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侍女们惊慌的声音,不过已经与她无关了。

    “这水真冷啊。”楚九想。

    三日后。

    一道黑色的影子敏捷地越过高墙,他凝眸扫视下方值守的两个侍卫,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巴掌大的竹筒。

    竹筒被他随意一扔,在触地的瞬间散出一缕淡淡的烟雾,那两名侍从没等反应便双双晕倒在地上。

    暗渡摇摇头,调侃一声:“老药婆的迷药做得越来越好了。”

    在夜色的遮掩下他无声地跃到院中那两方白玉制的墓碑前,拔出腰间的长刀把墓碑下方的白玉台面撬开,直到露出下方的棺木。

    沉重的棺木被他轻松掀开,月光倾泻到女人苍白清秀的面孔上。

    “啧。”暗渡哼了一声,动作有些粗暴地掐住女人的下颚,把一颗药丸按进她口中咽下。

    半晌后,毫无生气的女人竟然睁开了眼睛。

    “楚九,你这次任务做得不错。”暗渡挑挑眉,“屏息丹对身体伤害很大,如若我现在趁你身体虚弱杀了你,第三月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楚九没有回答,她头疼得厉害。素手抚上额头,从棺木中缓缓站起身来。

    “以你的能力还杀不了我。”

    “切,还是一样听不懂玩笑。”暗鸦话中带笑,丝毫不觉得挫败。

    楚九到玉碑前坐好,看暗渡将墓碑恢复原样。

    “走吧,再过一会他们就该醒了。”

    暗渡走过来,看着她力竭的模样还是没忍心伸手把她扶起来。

    楚九转过身,看向白玉碑上写着的“世子白世意之墓”,她轻叹了一声。

    暗渡捕捉到她转瞬间的失神,调侃道:“你不会是假戏真做,动了真感情了吧。”

    楚九似乎被他的话逗笑,“能在璧月楼活下去的人,早就没有心了。”

    夜幕之下,两道影子腾空而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

    “昨日说到,惊才绝艳的白世子智勇双全,七岁时将不计其数的兵法书籍倒背如流,十岁上战场,十五岁便以少胜多,领兵击退了梁国的十五万大军。真是天生将才啊,我们宇国皇帝对白世子寄予厚望,称白世子不日便可成为我们宇国第一大将军。可惜天妒英才啊,年仅二十五便殒命了。”

    “今日老夫便讲讲白世子与世子夫人楚柔的爱情故事。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白世子途径郊外,正好撞见一群贼人意欲□□一个女子。白世子英雄救美,将那女子救下。女子也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父母双双病故,她只好来宇国都城投靠远方表亲,可惜故人早已没有踪迹。百世子怜她命苦,收留了孤女。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两人渐渐生出情愫来,白世子不顾门楣差距,执意娶她为妻。”

    “可惜,两人成婚当晚,喜宴中混进了一批细作,阴险地给白世子的酒中下了毒,世子夫人衣衫不解地照顾了世子数日,世子还是殒命了。世子夫人也是个痴情种,不忍世子黄昏路上孤单影只,随着一起去了。”

    “自从丹国被梁国所灭后,天下三国鼎立。景国最为强盛且疆域辽阔,梁国将丹国数条矿脉占为己有,又重视商业,最是不愁钱粮。可怜我们宇国地处西北,土地贫瘠又人口稀少,多亏了这些年在白世子的统帅下兵力强盛不少,才与其他两国有了一较高下的能力。如今白世子没了,天下的局势又要动荡了。”

    茶楼里的看客赏钱不断,说书先生也讲得极为卖力。高亢的声音透过帘子,进到马车里。

    楚九面色不改,倾倒出琉璃瓶中的透明液体,沾在脸颊四周。

    随着她的动作,楚九脸上的肌肤似乎松动了,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扯便扯下了一张轻薄的□□。

    再看楚九已经变换了一副容貌。

    不同于方才清丽的相貌,此时她面如凝脂不染尘,唇瓣不妆而红,不笑时眉眼清冷,微微抬眸时便沾染了几分姝丽,清冷与娇艳两种分明的感觉在她脸上揉合得恰到好处。

    暗渡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许久不见你的真面目,倒有些不习惯了。”

    楚九不置可否,递给暗渡一张薄纸,道:“白世意的命还有这份宇国的兵阵图,我的任务完成了。你的人可有安排妥当?”

    幼年时的一些经历,让她不喜欢在如马车这样闭塞的狭小空间里呆上太久。

    楚九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感受微风吹过她的手指。轻轻皱起的眉头似乎也被这似有似无的风抚平了。

    暗渡得意地扬眉:“放心吧,楼里派去的都是死士,身份来历都是空白的,没有任何线索。不会有人将白世意的死联系到我们身上,这一切都随着孤女楚柔的死尘埃落定了。”

    楚九点了点头。

    暗渡虽然看上去不着调了些,但办事还算是妥帖。毕竟璧月楼从不养闲人,无能之辈的尸骨早就摞到楼外后山上,被厚厚的黄土掩埋。

    “帮我转告楼主,我想休息一段时日。”楚九道。

    屏息丹虽能助她假死,可也让她元气大伤,需要时间疗愈。

    璧月楼的规矩是能力大过一切,排名前三的杀手是有特权选择任务和安排时间的。

    她身体里有楼主种下的蛊虫,虽不能彻底脱离组织,拥有自由。

    但是哪怕是短暂地远离刀光血影和勾心斗角也好。

    楚九早计划好了要寻一处远离人烟的地方,过上几月耕地种花的闲适日子。

    “恐怕不行了,楼主交代了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暗渡难得地面色凝重起来,把怀里的玉筒交给楚九。

    玉筒里放着的便是任务字条,以往都是挂在璧月楼前的红瓦墙上,挂得越高的便是越难完成的。

    这还是第一次楚九私下里拿到玉筒。

    她打开玉筒上的机关,里面那张薄如蝉翼的纸片滑落到她手里。

    “七月七,大景,琨玉。”

    “琨玉?”楚九喃喃道。

    四国之内,能用琨玉两字指代的只有景国琨玉太子裴璟淮。

    “你假死那几日,景国昭告天下要与梁国联姻。七月之前我们要追上梁国郡主的送亲队伍,李代桃僵。”

    楚九有些失神,“斐璟淮不是有一桩自小定下的婚约吗?怎么会与梁国联姻了。”

    “丹国都被灭了这么多年了,景丹两国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暗渡笑她糊涂:“琨玉太子那般世无其二的人物,景国又是如今四国之中最为强盛的国家。谁不想攀上关系?梁国也不知是如何费劲心思才让景国同意了这门婚事,啧啧。”

    楚九将纸片扔进香炉里,看着上面的字迹一点点被火舌烧尽。

    七月,如今才五月半,时间还很充裕。

    似乎是知晓她心中所想,暗渡补充道:“楼主说,你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可以允你十日时间休息,十日后我们出发去往梁国边境,守株待兔。”

    楚九面色平静如水,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上手腕上的银镯。

    这银镯她自小便带在身上,虽重铸了几次早已认不出原本的模样,可还是能安抚她偶尔躁动不安的心境。

    上面雕刻的燕子图案被她揉得发亮。

    “知道了。”

    半晌,她点了点头。

    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热闹的市集换成城郊郁郁葱葱的树林,楚九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消失在暗渡的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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