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早读课的英语老师从门口走了进来。
姜言拎起书包，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在位置上坐下后，姜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物理卷。
她又想到了陈舒刚刚和她说的话。
和夏野说清楚当时的真实情况？
江宜从一中被迫转学的事情，说起来，和姜言确实有点儿关系。
那还是在上个学期的时候。
一次实验课结束，回到教室后，姜言才发现，她有本书落在了实验室里。
这本书第二天上课还要用，丢了还挺麻烦。
看着时间还早，姜言又重新跑回了实验楼里。
实验楼里有很多贵重器材，门禁一直很严。
虽然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但好在姜言跑得比较快。
等她赶到的时候，实验室的门还开着。
姜言快步走了进去，从她刚刚坐的地方找到了她落下的那本书。
等她拿了书正要出来的时候，发现有实验班的同学正好来这儿关门。
实验班的同学经常会在实验楼里上课。
通常上完课，会按学号轮流来关一下一整层实验室的门。
那天，姜言拿完书，还没走到门口，就和实验室门口正要来关门的江宜对上了眼。
姜言看见，江宜手里，好像拿着实验室里的试剂瓶。
或许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人。
仓惶之下，江宜心里一紧，没过脑子一般直接伸手带上了实验室的门。
“啪——”的一声。
实验室的门应声关闭。
直接把姜言给关在了里面。
这间实验室的门比较特殊。
姜言在里面不能自己打开，外面的江宜没有钥匙也开不了。
“哎，里面还有人呢！”姜言在里面拍门，说道，“你下楼的时候，帮忙找楼下的老师过来给我开一下门吧。”
姜言和江宜并不熟，只知道她是实验班的人。
她也自认为，和江宜并没有过什么矛盾。
可那天。
姜言在里面拍着门，却迟迟没有听见外面江宜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失误把人关在里面，怕被老师发现了挨批评。
或许是怕姜言看到了她偷拿了实验室里的东西。
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反正，姜言记得。
当时的江宜直接转头跑走，任她在里面拼命拍门也没有再找老师过来。
姜言只是跑来这边拿本书，也没带手机，根本没法找人过来给她开门。
很快，放学的时间一到，实验楼自动断电。
整个房间一瞬间就黑了下来。
姜言虽然干架翘课样样都行，就连一中阎王姜主任她都敢呛，但却也有一样最怕的东西。
那就是，怕黑。
这还得说到她小时候。
那时，姜主任还是美术班的班主任。
美术班的班主任在联考校考期间，需要带着班级同学去各地考试。
一去就得要好几天。
晚上家里没人，姜言睡觉时都习惯性地开着灯睡。
但有一次，不知是家里电线短路还是线路老化。
睡到半夜，突然就停电了。
姜言一瞬间被惊醒。
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暗中，总感觉有什么从四周慢慢侵袭而来。
等姜主任回来才发现。
姜言抱着膝盖缩在床头，埋着脑袋，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从那以后，姜主任辞去了班主任的职务，每天晚上回家也尽量早了一些。
黑灯后的实验楼里一片寂静。
再加上这里的空气不太流通。
黑暗中，窒息感渐渐地涌了上来。
姜言抱着膝盖缩在门后，心底的恐惧感一瞬间袭来。
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独自一人的漆黑夜晚。
后来，姜主任放学后迟迟找不到她，带着几个老师一路找到了实验楼里。
一中很多同学都不太清楚，为了安全，整个实验楼其实一直都有隐藏的摄像头的。
学校从监控里发现事实，江宜被从一中退学。
或许是怕事情传出去不利于学校的名声。
学校封锁了消息，这件事基本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本来，事情就这么慢慢的过去了。
但不久前，实验班突然有人传了出来。
江宜是因为姜言的原因，才从一中离开的。
具体是什么原因，却传得模模糊糊。
不过，江宜是实验班的好学生。
而姜言则是美术班翘课打架的校霸。
再加上，姜言还有一个教导主任爸爸。
这样的传闻，似乎完美符合了大家心中的刻板印象。
坏学生欺负了好学生。
但由于坏学生有人撑腰，所以，可怜的好学生就只能忍气吞声被迫退学。
多么合情合理。
书上一直都是这么写的。
好学生是楚楚可怜的故事主角，坏学生则是标准的反派形象。
当正义被欺凌，邪恶占了上风。
大家十分轻易地就共情了可怜的主角。
也正好可以释放他们那无处安放，自我满足的正义感。
或许是江宜和实验班的好友在无意中吐了苦水。
又或许是实验班的同学从事情的碎片里，编撰出了自认为合理的真相。
总之，故事就这么从实验班里慢慢地传了出来。
美术班的同学和姜言更熟，自然更加偏向姜言，不相信这些胡乱的传闻。
不过，在实验班那群心高气傲的同学眼里，美术班里的这些人都是和姜言一流的，家里有点关系，却又不学无术的学渣。
所以，当实验班的同学得知，他们班里的大神夏野突然要转去美术班时，是有种被背刺的感觉的。
不过，很快，他们就逻辑自洽，自我调节好了。
夏野转去美术班，那肯定是去那里找姜言报仇的。
是去替他们代行正义的人。
姜言低头笑笑。
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边上夏野垂着眼，略带淡漠的眼神。
报仇倒是不见得。
他现在估计，恨不得离她八百米远。
姜言想起了陈舒刚刚的话。
要和他说，这其实并不是她干的吗？
姜言把手里的那张物理卷放在了桌上。
她偏头看向夏野。
突然间又想起，那时，她一个人瑟缩在实验室的角落，被一大片黑暗包围。
你信吗？不是我。
但片刻，姜言却又想起。
她之前，其实是有说过的。
不过，她那天却是，自己亲口承认了。
上学期，江宜被退学后。
一次放学，姜言在学校后门的小巷里遇上了夏野。
他站在巷子口回头，堵住了她的去路。
那一瞬间，姜言以为，他也是因为江宜，来找她要说法的。
姜言抬眼，对上了他带着几分冷淡的视线。
她一瞬间突然感觉有些鼻酸。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那时的姜言正想要开口解释，脑中却突然回想起了一幕画面。
是姜言在台上搬着一大推获奖证书，夏野拿了化学和物理两个竞赛第一的那天。
“巧了，还是我。”
夏野带着些许散漫的声音似乎还在耳旁。
那一眼的对视后，姜言默默地低下了头。
似乎有种奇异的感觉，感觉心口也像是被阳光填得涨满。
颁奖完毕。
夏野拿着证书转身，似乎和台下的一人对上了视线。
还站在台上的姜言也随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
姜言看见，台下有人正冲着夏野挥手，笑得一脸开心。
“这儿这儿！”
江宜喊了一声。
随后，姜言看见，夏野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他低下头，认真听她说着什么。
是女朋友吗？
姜言心口涨满的情绪像是一瞬间被戳了个破口。
酸涩感慢慢地涌了上来。
算了，也没必要和他说清楚了。
他不会信的。
人总是会相信更加亲近的人说的话，不是吗？
“你也是来问江宜的事情的？”那天小巷里，姜言憋着一口气，扬头看他，“是，是我干的，怎么了？”
尖锐的话语像是边缘锋利的玻璃割破口腔。
鲜血渗出，刺痛中带着淋漓的畅快。
是我干的。
你恨我吧。
你最好，一直都恨着我。
对面的夏野张了张口，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姜言撞开了他，径直大步朝前走去。
撞开他的瞬间，姜言其实有想过。
她这么过分，他会怎么对付她呢？
是像她初次见他时，他把那个混混头子扔墙上那样，直接把她往墙上抡？
还是直接上手给她一下子？
看他之前砸过人之后还要慢悠悠地擦手，这洁癖，估计是碰都不想碰到她的吧？
“慢点，前面有车……”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身后的夏野喊了一声。
肯定是她听错了吧。
他怎么会跟她说这样的话呢。
-
一旁的夏野这时突然转过了头。
他垂眼，视线停留在了姜言桌上，朝他这边挪了一点的物理卷。
卷子的最后一题空着。
是刚刚坐过来的那女生问的那一题。
夏野侧头，问了一句：“讲题？”
“嗯？”
姜言没想到他突然开了口，一时有些怔愣。
“你不是没做？”她下意识地说道。
她似乎记得，刚刚那女生手里拿的，好像也是这张卷子。
那女生问他的时候，他好像说了没做。
“现在做。”
说着，夏野拿过她的卷子，扫了一眼题目。
随后，迅速在上面写下了解题过程。
姜言在一旁看得愣住。
难怪作为物理老师的姜主任这么喜欢他。
片刻，夏野把写好的卷子往姜言这边挪了一下。
他微微倾身，干净修长的指节压住卷子边缘，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草图。
画完草图，夏野拿着笔，随手转了一圈，又啪的一下精准握住。
距离很近。
他校服白衬衫的袖口，轻轻擦过了她的手背。
一瞬间，姜言似乎能感知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仿佛一抬手，就可以清晰地触碰到他。
姜言怔愣一瞬。
想退开，又忍不住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
认真点吧姜言。
她对自己说道。
快点进步，月考之后，就可以和陈舒坐同桌了。
“你在听吗？”
突然，姜言听见耳边响起了夏野的声音。
姜言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这是什么？”
夏野突然指着他刚刚讲过的那个数字问道。
“这……”
她刚刚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什么。
这时，一阵说笑声传来，旁边的窗户突然被人移了开来。
有几个男生拿着篮球探进头来。
是隔壁普通班的几个男生，过来找夏野和美术班的几个男生打篮球。
那几个男生和姜言都还挺熟。
见姜言正低头看题，那几个男生纷纷和她开玩笑道：“言姐！你这是准备月考不跟我们一个考场了？”
“言姐这么认真，是要去追班长了吗？”
“滚吧。”姜言斜了他们一眼，正要开口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班长季清正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随后，季清伸手，把一张纸条放在了姜言桌上。
姜言低头瞄了一眼。
是她上周翘课的扣分单。
完了，不会又要被姜主任知道了吧？
要不，去找班长求一下情？
让他收回这张扣分单？
这么想着，姜言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拽住了季清的手腕。
一旁，夏野的目光突然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