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草一路带着众人往埋骨地赶去,中途她体力不支,谢不敏干脆把阿草提溜起来开始御剑。

    御剑后速度便快多了,众人没多久就赶到阿草所说的后院。

    微生珏还在垂死挣扎:“你们不能怎么做,我爹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

    谢不敏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下令。

    “挖。”

    为了避免损坏证据,仙盟中人并未使用法力,而是用了铲子来挖。

    但除了阿草,谁也没想到,只是挖下薄薄一层土,尸骨便露出来了。

    阿草神色凄哀:“那天,他让我来放血,我回去的时候摔了一跤,就看到地底下的骨头了。”

    “没有人会为我们叫屈,所以他连深埋尸骨都必不做。”

    “你认为我现在在做什么?”谢不敏语气有些不耐。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草紧紧攥住衣角。

    谢不敏语气缓和几分:“是有人报了警,提交了有关微生协残害凡人的证据,仙盟才出警的。”

    “什么?”阿草瞳孔微缩,似乎没想到是这回事。

    “仙盟在每个城镇都有监察点。”谢不敏丢给阿草一张图纸,上面画着每个监察点所在的位置。

    “仙盟从不畏惧权势。”谢不敏意味深长地说着,这句话是讲给所有人听的。

    仙盟中人动作未停,虽然土层很薄,但尸骨量过大,等将所以尸骨都挖出来时,已经过去了两柱香的时间。

    阿草在看见一具眼眶处磨损极大的尸骨时,没忍住冲过去抱着那句尸骨低声抽泣着。

    “娘……”

    三十多具尸骨,整整齐齐地摆在庭院中,几乎没有能站人的地方。

    陆长盈心中有些凄哀,除了这些尸骨,又有多少被害死的人是像成渺煜故事中那位姑娘一样死在他处的。

    ——

    南域多雨,百花宗尤为。

    对于阿草来讲,她最讨厌的是下雨天,可最喜欢的,也同样是下雨天。

    对于她所谓的父亲来讲,没生出儿子的女人和所谓女儿,都不过是他儿子的玩具。

    每到下雨天,微生珏都会来到破旧的茅屋前,鞭子在地上一甩一甩的,将地上的杂草挥得粉碎。

    若是心情好,就能等到母亲去开门,若是心情不好,隔天便要换门。

    可住在茅屋里的人,又怎么经得起频繁的修门呢?

    到最后,索性连门都不立了。

    反正,这座山,除了微生协和微生珏,也不会有其他人来了。

    林瑾是在一个雨天被微生协抢来的。

    他说,林瑾的眼睛在雨天湿漉漉、雾蒙蒙的,尤为好看,尤为衬景。

    林瑾年少时总为这双眼睛而满心欢喜,每个在雨中见过她的人,都会夸赞她的美丽。

    包括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林瑾永远记得那天,未婚夫的鲜血溅在她脸上的温热和他死前对她的温柔笑容。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眼睛,成了她悲惨命运的开端。

    微生协早年还爱来找她时,微生珏总会躲在暗处,待微生协一走,他便带着他的鞭子前来。

    可笑的是,微生珏施暴的理由和他父亲极为相似。

    他也说,林瑾的眼睛在雨天湿漉漉、雾蒙蒙的,在雨中落泪的样子令他施暴欲爆棚。

    阿草一开始不知道这些。

    每个雨天,阿娘都会把她赶出去,雨没停之前不能回家。

    破旧的伞抵挡不了狂风暴雨。

    所以她很讨厌下雨天,每一次都是淋得湿漉漉的才能回家。

    可她的生辰每次都是在下雨的日子。等到雨停回家后,阿娘会变得罕见地温柔,为她准备好一顿在当时的她眼中十分丰盛的饭菜。

    所以她喜欢雨天,那是阿娘少见的温柔。

    阿草有时候会在百花宗外围闲逛,也知道那个经常来的人叫做微生珏,他的阿爹是微生协,貌似也是她的阿爹。

    阿草会偷偷在学堂外听着夫子讲课,有一天,夫子讲到“珏”和“瑾”字。

    “珏者,美玉也。”

    “瑾者,亦美玉也。”

    阿草没忍住去问了阿娘,问微生协是不是阿草的阿爹,问为什么同样是阿爹的孩子,微生珏是美玉,她却是野草呢?

    阿娘却和疯了一样死命地用藤条抽她,一边抽,一边说:“他不是你爹!他不是你爹!”

    “你和微生珏什么关系也没有!他是被人捧在掌心的美玉!而你只是地上随处可见的低贱野草!”

    阿草不明白,她哭喊着说:“可是阿娘不也是美玉吗?美玉的孩子,怎么会是野草呢?”

    林瑾抽打阿草的动作突然僵住,她浑身颤抖了片刻,终于没忍住抱着她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林瑾不堪负重死去的那天,是个雨天。

    阿草仰头望着天空,雨水不断在她脸上拍打着。

    人世间最沉重的一场雨,毫无保留地降落在孱弱的少女身上。

    那一天,阿草看着她被捣烂的眼睛,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鞭痕,才明白为什么她只能是野草。

    因为,没人护着的美玉,是会碎的。

    只有生来就是被踩踏的命运的野草,才能在凌厉的鞭子下活下去。

    可阿草不甘心,书院的夫子说人人生而平等,为什么有人能做美玉,而她只能做野草?

    书院的夫子也说天道有轮回,恶人自有恶人磨,可轮回在哪里?另一个恶人又在哪里?

    天道靠不住,他人也靠不住,阿草便亲自做这个恶人。

    ——

    “带走。”

    谢不敏面无表情地吩咐手下。

    “等等!这些尸骨和我没有关系。”微生珏挣扎着反抗。

    谢不敏将一沓纸砸在他脸上:“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上面记录着微生珏触犯过的所有条例。

    微生珏瞬间面色苍白,但依旧不死心,指着阿草道:“那她呢?!她要杀了我!你凭什么不把她也一起带走!”

    谢不敏:“证据。”

    微生珏:“只有她有动机也嫌疑最大!说不定她就是接着放血来掩盖下咒的事!”

    阿草闻言往陆长盈声后缩了缩:“仙人,我没有……”

    “只凭你一句话,就要断定他人的生死?”陆长盈嘲讽般勾了下唇:“微生珏,你倒是好大的脸。”

    微生珏还要争辩,却被谢不敏直接打断。

    “仙盟做事轮不到你来指挥。”

    “若是能查到她下咒的证据,仙盟自会抓捕。”

    “带走。”

    听到谢不敏这么说,被仙盟中人拖着走的微生珏冲阿草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仿佛在说等她来狱中相伴。

    陆长盈见状皱眉挡在阿草面前,阻隔住微生珏的视线。

    感受到身后的一阵拉扯感,陆长盈侧过身望着她,嘴角弯起浅浅弧度:“怎么了吗?”

    “仙人,我想离开这里。”阿草鼓起勇气地说,“带着我阿娘一起。”

    似乎是怕陆长盈不答应,她又急忙补充道:“我可以付报酬的!虽然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但我以后会努力的。”

    陆长盈本想说她不需要报酬,但怕阿草觉得她看轻她,还是答应了报酬。

    陆长盈去找微生遥玉时,本以为这件事会有人麻烦,却没想到微生遥玉直接将阿草的户籍玉碟递了出来。

    这么一想,方才微生遥玉也不在,是特意去找的吗?陆长盈有些揣摩不住她的想法。

    对于这位书中女主,她了解的实在不多,但陆锦说陆长盈原本很想来百花宗,并且多次提及过微生遥玉,想来是对微生遥玉印象不错的。

    奇怪的是,记忆力陆长盈似乎从未见过微生遥玉,她的好印象是从哪里来的?

    陆长盈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

    但表面上,她只是愣了一秒,然后便笑盈盈地谢过微生遥玉。

    “不必言谢。”微生遥玉面容显露出一丝疲惫,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话。

    “或许这是我在赎罪,为多年来的视而不见。”

    听力很好的陆长盈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她立刻联想到咪咪之前说的微生遥玉悄悄销毁了咒符的事情。

    原来微生遥玉一直都知道微生父子在做的事?或许不那么具体,但也应当是隐约知道在做什么的。

    可陆长盈不能指责她不够勇敢。

    可以指责他人残暴,可以指责他人虚伪,却唯独不能指责他人不够勇敢。

    就如同人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一般,谁也无法确保自己站在他人的位置时能比他人更加勇敢。

    何况微生遥玉是个母亲早逝,父亲不明的孤女,百花宗宗主亦难得出关一次。外人只看到她光鲜的大师姐身份,谁知道她背后的挣扎与苦楚?

    陆长盈强压下心中错杂的思绪,假装没听到微生遥玉的话,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要谢的,要是没有师姐,我可得忙活一阵子。”

    “喏。”陆长盈把一个精致的荷包递了过去,“这是镇里一个小姑娘托我交给你的,想谢谢你帮忙给她找到了卖报的工作。”

    “她很喜欢你呢。”

    听到是小姑娘的谢礼,微生遥玉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双手小心地接过那个荷包。

    “谢谢你,长盈。”

    陆长盈挥手与微生遥玉作别:“同样的话,就还给师姐啦。”

    说完便带着阿草的玉碟一蹦一跳地走了。

    只留微生遥玉待在原地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快步离开的陆长盈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阿草,而是御剑追上了谢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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