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莉当即明白过艾希的意图。这大概是一种警告，一种称谓，或者一种别有用心的叙旧。陈莉作为当事人，实际比艾希更清楚这种时间上的不凑巧。

    似乎经过某种深思熟虑，陈莉回答她，“我会让余新和尽快回国，但是近期还不行。”

    艾希沉下声来，“我需要的是具体时间。”

    “下个月十五号。在那之前我一定回去。”

    陈莉向她保证。但面对艾希一脸质疑的表情，不得已退了一步，“最快这个月底。”

    艾希点头。

    但转身，从她冰冷的神情可以明白，她却从未确信过这件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任何因素都未呈现之前，陈莉是她救赎自我，救赎家庭的第二魂灵，她曾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后，给予自己无法用语言阐述的力量和勇气。

    但现在，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回到曾经那种状态了。她只是在想，一旦触及到人生价值和最终目标，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能即刻遥远起来。

    像是从未亲近过。

    大概是为了诉苦，在离开陈莉的公寓之后，艾希来到公工电话亭给远在H市的李方媛打了一个长途电话。

    艾希问了她很多关于国内建设的细节。从根本上看，这大概还是一种爱国情怀以及思乡情绪的爆发，在李方媛眼里一直强大严肃的艾希第一次激动到哭泣。

    李方媛措不及防，想了很多有的没的安慰理由，一番话下来整个人口干舌燥，眼冒金星，结果人家艾希只因为回国会请她吃烤鸭这事就停歇下来了。

    实际上，只是艾希想明白了一件事。

    世上从没有真正可靠的人，任何险境下，自己都是唯一能祈求的神明。

    一通电话打完，艾希大概了解了李方媛，魏承遇以及他们所带领的其他玄鸟成员近期情况。受到上次信息泄露的持续影响，整个玄鸟依然在休眠情况。魏承遇为了不让组织内成员流失过快，暗地里已经开始进行小范围的反制活动。

    战斗主场不同，如今回到更为熟悉的自家领地上，他们应该有更为充沛的精力时间。

    同时，魏承遇也正式提出了招募计划的重启。按照当时总成员二十六的体量来算，当前所计划的任务根本无法全面展开。

    艾希联系李致，通过学校广播暗号联名召集了当时全部在内的十四名玄鸟内部人员。事实上，现在的情况比魏承遇形容的还要糟糕。长时间的沉寂和保守工作，让组织人员分散严重，很多留学生针对各专业的不同情况，有的去其他学校做了交换生，有的离开马里州去往M国其他地方继续深造，而有的则因为组织内部总体的涣散性，让他们削减了对玄鸟的期望。

    情况不容乐观。

    紧急之下，艾希和李致花了三天赶制出了玄鸟在今后半年内的行动计划，包括总体方向和总体目标，以及大家最关心的如何找到失踪线索的详细提案。这一声明获得了玄鸟内部大部分人的支持，除了，余新和。

    虽然此次提案以绝大多数票通过，但没想清楚的艾希私底下还是找机会问过，她想知道余新和到底是对计划的细节不同意，还是从根本上否定了整个重启计划。

    “我认为当前最主要的任务不是重启，而是如何保全组织内人员的生命安全。”

    余新和一句话出口，已经表明他想要的是推翻整个计划。

    “我怕再等下去，我们的组织就会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

    “但…。”余新和冷笑一声，“你应该也不知道，在魏承遇回国之前，组织内已经有个人被德森克堡的人带走。可魏承遇为了不让此事声张，对你解释的理由——应该是去往他国深造了吧。”

    艾希对此投以审视目光。

    她确实不知道这些，也不能立即认定这就是“真相”。

    余新和继续解释，“为了不让那个人爆出组织信息，魏承遇亲自为他以及将他带走的人制造了一场“意外车祸”，后面刊登的新闻报道中，一车四人全部死亡。”

    应该承认，艾希对此感到震惊。

    “你们一起向我隐瞒了这件事？”

    “我想这点应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作为发起人，却对成员的情绪如此迟钝。”余新和坐在这件狭小破旧的房间里，角落蜘蛛网密布，带着腐木气息的灰尘扬洒房间。

    这个组织本就不是平等的，体制内阶级的差异造就了新一轮的矛盾。玄鸟内部不乏有钱人，当然，也有一无所有，仅靠信念寻找亲人的全力以赴者。前者为了生活，后者为了生存，他们对待失踪者的情感，对目标的要求并不相同。

    “被魏承遇解决的成员家境贫苦，和他企业家背景的身份天差地别，组织内类似的家庭背景比比皆是。他这样做，无疑是在向组织内表达一种成员可以决定他们生死的信息。至于为什么没有让你知道…大概是双方都认为你是对面一派的。”

    此刻，当余新和从这间用来开会的小屋中离去时，艾希才终于明白阶级究竟以何种理由成为阻碍人类发展问题之首。团队的溃散性，严重的等级观念，严重的享乐观念已经悄无声息在内部生根发芽。而唯一能解决这一切的，是对他们的思想做出改造。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我们组织取名叫玄鸟么？”

    余新和做出自己的解释，“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身为图腾文化的标志，这应该代表的是一种信仰。”

    “有娀方将，立子生商，此之谓也。简狄食入燕卵，生下了契。契长大后帮助禹治水有功，帝舜封其为司徒，并把商地分封给他，商部族开始形成和发展。这是传闻中商王朝的起源。”

    余新和似懂非懂。

    更确切的说，他不确定。

    “所以这个组织，你对它的定义……”

    “不必忙着为玄鸟组织下什么定义。你需要确立一点，我们究竟为了什么存在。”

    “解救亲人？”

    “仅仅如此？”

    余新和抬眉，“不然呢。”

    “解救完亲人之后？或者更现实一些，用什么办法解救，解救的过程是否需要和德森克堡的人对峙。当然，我知道这是肯定的，我们需要耗费智力，财力，拥有的一切进行斗争。而德森克堡代表着f国的势力，代表它欲望之下所有的贪念。这一切都在暗示，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解救那么简单，我们需要强化，需要升级。我的意思是，我们有一个确切的终极目标，那将不再是仅仅为了我们自己，而是国人，你我，朋友，已经或者即将受难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