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江旁听着，像是在听一个惊险的鬼故事。

    “然后那个没有腿没有眼睛的男人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我想，它的轮椅应该是某种人工智能的改造工具，能够凭借声音判断出周围的生命体，跟你之前分析的一样，他真的很懂的控制机器。”

    他喝完汤放下碗，像是已经吃饱了，“传言能传的这么光，总还是有点道理的。”

    简兮摇摇头，她从桌子对面跑到裴江旁边，比划着鬼脸告诉他，自己看见的画面究竟有多么可怕，“那里面到处都是人体器官，还有很多未被处理掉的尸体，那些实验体大多是大脑，眼睛，还有肢体截取物，让人看的毛骨悚然。”

    可能是觉得她害怕，裴江抚上温暖的掌心安慰。但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抱着这个家伙，就像抱着卧室里的那只熊。

    …他其实想说的是，自己刚刚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气。这种感觉从他的背脊传出，渐渐蔓延至全身，针刺似的膈应人。

    “害怕就别去回想那些画面了。免得晚上做噩梦。”他建议。

    “不是。”感受到他冰凉的掌心，简兮拿自己刚被热水揣暖和的手合上去，“刚开始我还为此感到奇怪，但等后来看到那个男人的状态，立刻就明白了。”

    因为自己无法拥有，所以连别人的也要剥夺。

    “这只是无能和嫉妒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简兮低头，甚至从更深的角度出发，她竟然能和那个男人一起找到共鸣处。

    裴江摸摸她的头，“你得明白每个人都有平凡之处。”

    “我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点，“我觉得…喻姐姐才是这件事的关键人物，我们应该找时间问问她。”

    裴江没说话。关于喻双双，其中还有另外一段很长的故事，如果没有特殊必要，他并不打算这么早就让简兮把喻双双设置成调查目标。

    “你想找她问什么问题？”

    简兮想了想，“应该是X-T抗体的相关事宜，还有我哥的这次意外，这两件事都非常让人在意。”

    “我可以回答你前一个问题…前提是，等你下午上完课再说。”他想要她睡个安稳点的午觉。

    简兮看着指向快一点的时钟，只能先听裴江的，先去房间休息，“嗯，那裴哥，等你有时间我们再聊。”

    “嗯。”他咬着唇，声音低沉而缓慢。

    *

    下午，等简兮收拾好离开公寓，裴江换了套稍微正式点的西装，点开桌子上吵闹很久的电话。

    裴渊的，十二个未接，估计还挺急。

    “你还活着？”电话那边裴渊的语气带刺，听起来不好对付。

    裴江调整好嗓子，让它听上去尽量端正严肃，“还活着。”

    “活你个大头鬼啊，我她妈昨天差点死在白家。”裴渊吼了句，倒把电话这边的裴江吓了一跳。

    “怎么说？”

    “你惹事的本事真的见长。”裴渊语气激动，差点破音。他想过裴江会整出幺蛾子来，但没想到能整出那么大的幺蛾子，“现在白家五十多个富二代们纷纷发表抗议声明，说是要一起对抗裴家。要不是我那边还够撑一会，我昨晚就从那出不来了。”

    况且这个人还她妈半天不接电话。

    裴江冷了半晌，“我是相信你会处理好才这么做的。”

    听到这句话，裴渊觉得自己的气都撒在棉花上。他噎的话都说不出，“真不知道你这些混蛋话是从哪学的。”

    虽然觉得不对，但莫名悦耳。

    操。

    他觉得自己哥已经往洗脑的不归路越走越远了。

    裴江不紧不慢，依旧保持着喝咖啡的姿态，“新商业街那边的建设应该是按计划在进行吧。”

    这个话题转变的并不自然，但裴渊认了，他不觉得一直指责下去会得到什么反馈，“是，还有你说关于王武的动向，我最近有了新的发现。”

    “哦？”他放下杯子，手上的寒意渐渐散了些，“什么？”

    “因为上次商业机遇的错失，他们公司的资金流开始出现短缺…但是没过多久，一切又再次恢复正常。我猜测，肯定是那边有人出面了。”

    那边有人……

    裴江低声呢喃。这事关杀害简向远的真凶，也关联到整个上层商业圈，“你注意点。一旦王武那边有了反击之力，一定会首先将目标放在裴氏上。”

    裴渊呼口气，心里的气跟着发泄出来，“你这下该意识到昨天的行为，为本来就在潜在威胁中的裴氏带来多大的打击了？”

    裴江低头，实话说，他的确不在意，“裴家的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给你，但那个小公司…”他的语气犹豫，“我知道你应该也看不上。”

    毕竟是自己一手创建出来的。除了几个公司股东，其他大部分员工都是他和李琦一个个挑出来的，不说别的，单单是作为他们的老板，自己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将他们抛弃了。

    听到这，裴渊算是彻底暴走了，他握着手机一边吃饭一边骂他，“你别他妈这时候跟我说家不家产的。站在问题本身，你应该也明白，从今以后哪怕是出现稍微细小的错误，那些蝼蚁都会变成行军蚁过来撕咬裴家一口。墙倒众人推，你昨天的做法动了他们的蛋糕，人没有理由再对你客气。”

    这段话很长，费了他一番力气。

    裴渊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干涸的嗓子终于润了些，“你要知道，这件事事关你我，乃至老爸老妈上上下下七大姑八大姨，你要是想要继续调查，就应该以你自己的名义。”

    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对任何事都不在意，对任何事关自身的事都无所谓。凭借着那副头脑，电话对面的人总是不计后果的享受着自由和资源。

    但说明白。

    裴渊很清楚，他一直都嫉妒着。

    他以前嫉妒他的头脑，而现在…大概是嫉妒他的自由。

    “我知道了。”电话那边沉默半晌，裴江终于艰难的找到措辞，“我会想办法跟裴氏撇清关系的。”

    “喂。”他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

    “要没什么事，我先挂了。有事随时联系。”裴江按下红色挂断键，几乎疲惫的靠在椅子上。

    闭目间，一切都显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