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冰场，元旦前几天是公休日，基本没有训练的人。

    一道黑色的光影划过冰面，起跳、旋转、落冰，是一个娴熟而完美的阿克塞尔四周跳。

    黑影顺着往前滑行了数米，冰面随之绽开了绝美的冰花，他抬起头，看到指针指向11点11分，双手合十，虔诚地感恩、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原以为因为全日被取消自己已经无法参加冬奥会，没想到ISU日前宣布增加了各国的参赛名额，这样意外的幸运仿佛又是来自神明的奖赏。

    “Yuzu，今天是跨年夜，早点回家吧。”由美站在冰场旁大声地喊道。

    “哦，好。”羽生滑到冰场边，接过由美的冰鞋套，穿上后拿起噗酱，随口说了一声：“回家啦，夏酱。”

    由美皱了皱眉头，最近一段时间，羽生有些精神恍惚，似乎总是在和予夏对话，她担心这样的状态会影响后面的比赛。

    司机开车带着由美和羽生穿过仙台的街道，因为刚下过雪，所以走得有些缓慢，羽生透过车窗看到了熟悉的漫天星辰，脸上露出了绝对的自信和笃定：“我一定会用4A拿冠军。”

    同样在东京，予怀看着站在酒店露台上的予夏，她披着厚厚的白色羊绒外套，与窗外的飞雪融成了一片。

    “别看了，早点休息吧。”予怀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好。”予夏转过头，竟也是满眼的喜悦。

    “怎么？这么开心？”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予夏的严重看到这样松弛的喜悦。

    “大概新年要到来了。”予夏挂着笑意走进了屋内，拿起桌上的新闻纸，上面写着大大的标题，羽生结弦即将参加米兰冬奥会。

    “总算拿到资格了，不知道能不能夺冠？”予怀有些担心地嘟囔着一句，毕竟之前的世锦赛他只比宇野的成绩好了那么一点点，况且当前世界排名第一的马琳琳这次也要参加冬奥会，早在两年前的世锦赛他已经跳出了4A。

    “一定能。”予夏下意识地回答着，这是源自内心深处的声音。

    “这么笃定？”予怀疑惑不解。

    “嗯。”予夏浅浅地笑着，伸手抚摸着报纸上羽生的大头照，暖意浮上了心头。

    元旦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予怀一定要拉着予夏去东京大学综合医院，今年的世界心脏科学会在东京召开，在东大医院有世界顶尖医学专家的会诊。

    予怀透过外交关系拿到了参加会诊的资格，在前往米兰之前，他还是希望能给予夏一个全面的诊断。

    在经过大半天的身体检查后，会诊的结果还是跟往常一样，这是慢性的心脏疾病，需要时间慢慢调养。

    予夏坐在东大医院的长椅上，她其实并不太关心自己的病情，这些年时好时坏的也已经习惯了。

    “好久不见。”耳畔是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却也想不起来是谁，抬头看到一个卷发医生，带着黑框眼镜，是陈巍。

    “好久…不见..”予夏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

    “你的病不能喝咖啡哦。”陈巍顺势坐在了她予的身旁，看了一眼她手边的美式咖啡。

    “你怎么在这里？”予夏好奇道。

    “我来参加心脏科医学会，刚才也参与了你的会诊，只是站在最后排，你可能没有注意到。”陈巍浅浅笑了笑，顺带打量着予夏，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得让人舒服极了。

    “不要意思，是我没注意到。”予夏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确实没有注意到陈巍，不过他现在的样子，俨然一位青年才俊的医生，几乎没有一点当年花滑冠军的样子。

    “没关系，你不用太担心，你的病并不严重，只要按时服药和注意休息，就没有太大问题。”陈巍耐心地解释着予夏的病情，却发现她似乎并不在意，便换了话题：“你和羽生怎么样了？还没有结婚么？”

    “我们暂时分开了，羽生这两年更专注于滑冰。”予夏回答着。

    “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羽生一向这样，他真的是在用整个人生在滑冰。”陈巍随口感叹着，他和羽生有着不同的人生观，虽然同是花滑冠军，对他而言，花滑不过是人生的一场旅程，拿了冠军便结束了。

    予夏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一笑，却听到陈巍继续说道：“不过为了滑冰，放弃这样美好的幸福，好像并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对于羽生君而言，已经和滑冰共生共存了很多年了。”予夏转头莞尔一笑，极为恬淡地说道：“我不介意为了他的花滑再等待一些时间。”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对于予夏而言，她早就习惯了等待，等待心爱的人重新走上冠军的领奖台，与他同沐天光。

    陈巍愣愣看着予夏许久，仿佛在这张沉静的脸上看到了羽生的影子，是当年北京冬奥会表演滑时的影子，春来了，那是来自花滑之上的情感。

    随后，陈巍淡然一笑，用中文说道：“我明白了，还是祝你好运，予夏。”

    刚他在她的病历簿上看到了她的名字，这也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很好听的中文名字。

    “谢谢你。”予夏浅浅一笑：“也祝你一切顺利。”

    港区有着全东京最繁华的车水马龙，予夏顺着梧桐树的林荫道从医院往回走着，这里有点像她离开那年的上海，转眼竟也是第八个年头了，真当是时光匆匆，却也是缱绻磨人。

    不远处的街心公园里，羽生的粉丝们正在准备米兰冬奥会的应援活动，拉着大大的横幅收集路人们的签名祝福。

    “小姐姐，可以帮我们给羽生选手签名加油么？”一个粉丝拉住了予夏。

    予夏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拿起笔却犹豫了片刻，在浅蓝色的横幅上写上了：羽生君，我想看你用4A拿冠军。随后的落款是Y Love Y。

    “小姐姐，很喜欢羽生选手么？”粉丝递来了一张晴明贴纸，作为回礼。

    予夏顺手把她贴在了自己的手机上：“嗯，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Yuzu老公，爱你噢。”边上的另一个粉丝挤上前去，先是抱着羽生的立牌又亲又抱，然后在刚才予夏签名过的地方用更粗的字迹盖上了自己的祝福语，结弦君，我爱你…

    可恶，予夏的心头有了微微的醋意，毕竟自己都还没叫过他老公呢。她看着手机上的贴纸，风流的晴明大人正在耍帅。

    她戳了戳他的眼睛，嘟囔着，下次见面，一定…一定搂着他的脖子大声喊老公。

    “真不容易呀，这个年纪还能坚持参加奥运会。”

    “早就该退役了，否则也不会败得那么惨。”

    “这几年也没见他的报道，看起来人气也下滑得很厉害。”

    不经意间，还是从嘈杂的人群中听到了一些议论，这样的声音从予夏的耳畔穿过了，她太了解羽生了，所谓的名誉、地位和人气，不过是过眼浮云，现在的羽生结弦要战胜的是他自己。

    和川上先生约了见面的时间，还是港区的咖啡店，售卖着带着小柴犬logo的糖泡芙。

    上次在上海机场的匆匆一别，这次见面时川上先生只穿着一身polo衫，今天是礼拜天，固定陪伴家人的时间。

    “这个时间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川上先生。”予夏递上了给川上太太和小女儿的巧克力点心。

    “予夏君，似乎看起来比一个月前轻松了一些。”川上看着予夏，乌黑的瞳子里是带着期待的明亮光芒。

    “我想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予夏浅浅一笑，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是啊，真是不容易。”川上也松了松肩膀，转话道：“冬奥会结束后，我也准备向ANA申请提前退休了。”

    “咦？怎么？”予夏有些讶异，虽然川上先生已经是ANA 的资深老员工了，但这个年纪退休似乎还是有些早。

    “我想多点时间陪太太，她的身体不好。”川上的脸上有着少见的暖意，和平时工作时的扑克脸，全然不同。

    “这样么。”予夏低了低眼，方才道：“无论如何，还是很感谢川上先生的关照。”

    这些年羽生婉拒了所有的商业活动，潜心在仙台训练，ANA对于是否续聘羽生的问题也是多次讨论，毕竟对于一些商人而言，“过气的运动员”是没有任何商业价值的。好在身为体育部部长兼董事的川上一直以来都顶住压力，力挺羽生。

    “羽生选手是我很欣赏的选手，作为ANA的董事，我相信他能给公司带来价值。”川上的面色变得严肃了一些，却也是饶有兴致地对予夏继续说道：“当然，予夏君也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予夏思默了几秒，转头便是明媚而坚定地说道：“我想川上先生不会失望的。”

    傍晚东京又飘起了小雪，车子驶过港区的街道，同样坐在车子后排的予夏和予怀，一个坐在了金灿灿的路灯光圈里，一个坐在了建筑倒映的暗影下，彷若他们此刻不同的心境。

    直到车子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坐在暗影里的予怀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本护照递给予夏，予夏接过翻开一看，抬头浅浅一笑。

    车子左转，到了港区最繁华的中心区，办公楼的大屏幕上是羽生参加冬奥会的应援图，这是来自最忠实的粉丝们的应援，即便销声匿迹了三年，但他们的偶像最终还是要站在竞技场上，不负期待，不负热爱，这是羽生结弦和粉丝们的双向奔赴。

    予夏和予怀的位置都被大屏幕的光照亮。那是一身青空战衣的羽生，战神的利剑，千炼百淬，三年前的战鼓，铿铿锵锵，幕歌已然拉开，昭昭若揭。

    下一站，是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