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梨觉得段羽飞离开后的日子过得尤其快。他入职以后很忙，虽然没有非升即走的压力，还是需要完成很多科研任务。看着视频里晚上还在加班写社科本子的段羽飞，姚梨忍不住笑他：“你读书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刻苦。”

    段羽飞住在学校分的宿舍里，虽然环境很一般，但是好在宿舍就在学校里面，每天走路就可以去上班。他看了一眼视频里傻笑的姚梨：“何止啊，学院还让我一学期开了两门新课。两门什么概念？我一周五天，四天都在疯狂备课。”

    这几年X大引进了很多青年学者和博士，主要就是为了增强学校的科研力量，创新课程设置，每个新人都要提交新课方案，只是不一定会被采纳。姚梨哄他：“说明你优秀，你想开的课都被同意了。”

    段羽飞累得想翻白眼，这样的他也就只在姚梨面前显露出来：“行吧，我就等你看你以后工作了有多优秀。”

    姚梨一时语塞，她不是没有工作过，那种无力感和疲惫感真的可以让人崩溃，导致那时候的她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抱怨生活。脱离了工作环境太久，她竟然开始嘲笑段羽飞，颇有些何不食肉糜的风凉感。想到这里，姚梨好声好气服软：“我这不是鼓励你吗？对了，Crystal怎么样，你别背着我联系哦！”

    段羽飞看了她一眼，好像在偷笑：“你放心，她也就是一时兴起。我们就开学培训的时候见过，也没怎么说话。其他老师还问我谈恋爱没有，我都说我未婚妻在新加坡呢。”

    姚梨觉得他现在油嘴滑舌的：“谁是你未婚妻？”

    自从段羽飞毕业，张亚文也搬走找了王凯合租，只有罗青和姚梨还在Block A相依为命。回家时路过段羽飞以前住过的那栋楼，姚梨都有一时晃神，有时候觉得好像下一秒还能看见他端着尖椒鸡叫她去吃饭。段羽飞看着屏幕里嬉皮笑脸的姚梨，决定早一点做好准备。他回来已经半年了，段父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没有接。偶尔去看爷爷奶奶，都会被教训不住自己家里反而住在学校宿舍。周末，段羽飞提着水果正准备上电梯，后面有个抱着玩具枪的小孩儿追上来：“等等！”

    段羽飞用手挡着电梯门，等那小孩儿跑进了电梯，看了一眼他按的楼层才抬头看他：“段羽飞？”

    他低下头，看着这小孩儿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林光燕的儿子，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当时林光燕的肚子里就怀着他找到了段羽飞妈妈，再后来就是段羽飞妈妈去世，林光燕如愿以偿带着自己儿子嫁给了段父。

    他抬起头直视前方：“你妈没教你不能随便叫别人名字？”

    段越小小年纪已经很有派头，见他态度不善也没有再理他。两人一起下电梯，门一开就能听见客厅里林光燕夸张的声音：“爸，妈，越越就在楼下，马上就上来了。”

    段羽飞没有听见爷爷奶奶的声音，在门口换了鞋子就走进去：“爷爷奶奶。”

    段越也跟在身后一股脑扑到林光燕的怀里：“妈妈，段羽飞刚才凶我。”

    爷爷奶奶一看见段羽飞进来，赶紧站起来把他拉到客厅，坐下后奶奶还不松手，好像怕段羽飞抬脚就走。段羽飞看着坐在对面的段父有些感慨，他其实两年没有见到段父了，上次见面还是新年，也是在爷爷奶奶家不欢而散。他也没料到今天又能碰见。

    林光燕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看看爷爷奶奶的脸色，没有像电话里那么蛮横，只是抱着怀里不断扑腾的段越点了点头。段羽飞懒懒地扫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段父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他知道段羽飞要来，今天才特意来见他：“你跟我进书房一趟。”说完起身朝书房走去。

    奶奶推着段羽飞的手：“去啊。”

    段羽飞正好也有事情要通知他，起身跟着走进了书房。本以为段父又要开口训他不回家，没想到确实很小声的关心：“你在X大习惯吗？”

    段羽飞以为自己听错了，自从段母去世，他就再也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听段父说话。也许是这几年让他也疲于吵架和逃避，也许是时间让伤口结痂，段羽飞没有情绪激动。他也轻声回答：“习惯。”

    段父坐在书桌对面的的会客椅上，仰头舒了口气：“你真的不愿意来公司帮爸爸吗？”

    段羽飞咬咬嘴唇：“你做的那些生产我也不懂，我还是做自己喜欢的比较舒服。而且我如果回来，外面那女的不得跟你跳脚？你宝贝儿子不得跟你闹？”

    段父知道他一向看不起林光燕，也自知理亏，没有去争论称呼的事情。反而苦口婆心：“你也要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当老师能挣多少钱？”

    段羽飞扫了段父一眼：“当老师确实挣不了你那么多钱，但是我喜欢，千金难买我喜欢。”

    段父不想再跟他废话：“你要当老师就当，我不拦着你，有个稳定的工作也不错。但是你是有家的人，天天住在学校像个学生一样像什么样子？”

    段羽飞闷头不说话，他生气的时候就会一直沉默，直到自己的情绪过去了才会开口说话，他以前告诉姚梨，这样才能尽可能避免用言语伤害到别人。段父见他不说话，察觉到自己语气又有些着急，平复了一下心情：“西西，爸爸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改变不了过去。我只希望你不要一辈子都把我当陌生人。”

    刺耳的话，段羽飞在前几年已经说过了很多，他也不想再那些话车轱辘一样转去刺激段父，事实证明，他不管怎么刺激，段父该再婚还是再婚，该生段越还是生了段越。从段母离开的那一天开始，段羽飞就明白，谁也靠不住，这个世界最安全的事情就是靠自己。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段父叫自己的小名，想了想还是放缓了语气：“你不用担心我，学校里条件挺好的，我也有房子，你忘了我初中的时候，我妈就给我买房子了。我现在只是不想去装修而已，等以后有家了再说吧。”

    段父突然想起什么：“我听你奶奶说，你谈恋爱了？还带了那个女孩儿回家。”

    段羽飞点头：“我就是通知你，明年我就要结婚了。”

    段父一下拍了桌子：“你胡闹什么？！结婚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嫁进我们家！”

    外面的人听到这一声响，林光燕微不可闻牵起嘴角笑了笑。段羽飞爷爷去敲门：“你们说什么需要那么大动静？”

    段父有些尴尬，看了段羽飞一眼，还在生着气。

    段羽飞嗤笑一声：“我只是通知你，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况且，你以为我们家真配得上别人家？就我们家的丑事，没几个家庭都受得了。”

    段父再次被他触了逆鳞，打开房间门就往外走：“爸妈，我下次再来。走了。”

    林光燕抱着段越就跟上：“爸妈，我们先走了啊。”

    两个老人就当没有看见，只对着段越挥了挥手。段羽飞也从书房走出来，看见奶奶站在客厅不知所措，连忙过去：“奶奶，今天我买了好多菜，准备给你们露一手。”

    段羽飞奶奶看着他，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又听话，成绩也好，从没让人操过心。高考考上港大的时候，可让老两口在家属院骄傲了一阵。没成想，段羽飞大学时，他妈妈自杀，从此这孩子就像是戴上了面具，看不出真实的情绪，只有对他爸才会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和愤怒。看着段羽飞在厨房忙碌的样子，段羽飞奶奶不自觉开始抹眼泪。段羽飞爷爷走上前给她递纸巾：“你干什么呢？一会儿让西西看见又要难受了。”

    段羽飞奶奶声音哽咽：“我就看不得他现在这么孤苦伶仃一个人。”

    段羽飞爷爷叹了口气：“西西说想结婚，我是支持的，他应该有自己的家庭。他爸爸在他去美国的时候，早就给他建了信托基金，虽然每次见面都像打仗一样，其实心里一直最惦记，也最愧疚的就是西西。”

    段羽飞奶奶还是伤心：“他那个基金我知道，可那也不是实打实的现金啊。我想好了，明年西西结婚，我的老本都要拿出来，我让西西风风光光的结婚。”

    段羽飞听见两个老人在外面说话，他们以为自己声音很小了，但是是因为自己听力开始下降了，其实段羽飞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段父为他做了很多事情。段母去世那一年，段父就当着他的面叫来律师立了遗嘱，所有形式的财产，段羽飞在他死后分70%。林光燕那时候还没结婚，如果知道了也不至于每年那么紧张段羽飞的动向。但是段羽飞没办法原谅段父，更没办法若无其事住回原来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房子，好像原谅的瞬间，连他也背叛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