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主东宫

    去萧家是临时起意的,所以事先并没有通报萧家门房。当太子的九帘车架近了萧家的时候,看守府门的管家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在反复确认是九帘之后,马上进门通报了自家主君和主母。

    萧音觉着诧异,反应过来是欣喜若狂,以为是女儿在入宫前来探望自己和夫人,风风火火地前去准备接女儿,结果夫妻二人的步伐在门口突然顿了下来:太子李承玹掀开了帘子,下了车架,随后女儿扶着李承玹的胳膊下了车。

    萧音拉着沈氏连忙跪拜:“臣萧音,叩见太子殿下,娘娘,贵安。”

    萧小娘在回门归宁那一日的时候本是特别兴奋,以为是父慈子孝,结果她却是坐在上首,隔着帘子,父亲和弟弟跪在自己面前,一声声的“娘娘”,只有母亲和姐姐方能入帘见她。那时候才觉着天家与平民百姓的距离在何处。

    萧小娘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双亲:“阿爹阿娘请起,此番是殿下入主东宫前,女儿最后一次探望二老……”

    萧音心疼地叹气:“臣知晓,既是如此,还请殿下娘娘留寒舍以备午食。”

    萧小娘进了萧府便和沈夫人去了后院,倒是萧音与李承玹留在了前厅。萧音始终弯腰恭恭敬敬地留意李承玹的动静。李承玹百无聊赖地拨动着下人端上来的茶碗与茶盖,许久后,一口没喝,将茶碗放下:“下月末,圣上要新开恩科。此时萧大人可知否?”

    萧音恭敬地答道:“微臣已知晓。”

    李承玹道:“此番还要谢恩,若非萧大人恩科武状元,本宫也不得已与太子妃想见。”

    萧音道:“微臣资质愚钝,蒙圣上恩典,无以为报,只勤勤恳恳方不负圣上众望。”

    语气恳切,纹丝不漏,比那些老狐狸还要稳:“如此说来,轻车都尉还是屈才了,岳丈大人。”

    自从萧音见着李承玹的时候起,李承玹从未叫过自己一声岳丈,此番在此时叫唤,竟有一股寒意:“殿下谬赞,非是屈才,臣之能不及诸位同僚。”

    李承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想着之前和魏玹商量的话。原本想着把自己这位泰山大人拉一把拉至正四品千牛卫中郎将,谁知道竟然是遇上了恩科。再者入京之后,魏玹的职位已经升至从一品骠骑大将军,他身边的人的确不能再动了。

    算了,既然萧家无意他也不用多此一举。

    只是这次恩科……他得让某些人留个心眼。毕竟有些事太顺常了就不太好玩了。

    望着太子莫名露出古怪又可怕的笑容,萧音的头上冒出了冷汗,觉得如坐针毡,心想夫人怎么还不叫膳食用饭。

    “事情就是这样的。”与前院萧音的水深火热不一样,后院这里是一片祥和,萧小娘趴在桌子上诉说自己的想法,“阿娘,女儿这一去就危险了。但是纳妃的事也不见殿下松口,没个想法日后我莫不是要被那些高门侧妃吃得死死的。”

    沈夫人何尝不知道萧小娘的艰辛:“熙娘,伴君如伴虎,圣心是最难猜测的。太子的心思本就比圣上更难测,你也无需想如此多。”她将萧小娘额角的碎发拨正:“若是熙娘担忧,为娘只能出个不算法子的办法。”

    “什么办法?”

    “自古从皇家到平民,哪个不重视嫡子,尤其是嫡长子,”沈夫人道,“你虽然才十五岁,这放在扬州还是要娇养些日子的,只是……唉,如果你真的担忧日后位子不保,在侧妃入门前生下嫡皇长孙便可。”

    这生子就牵扯到了圆房的事,阿娘不说还好,一说萧小娘觉得更茫然了,从新婚到现在整整六日,她俩都没圆房。

    沈夫人担忧道:“怎的?难道殿下不喜欢你?还是,房事……”

    萧小娘无奈道:“阿娘,从成婚那日起,我与殿下至今未圆房,殿下也没那个意思,哪儿来的皇长孙……”

    这!!这便出乎沈夫人的意料了:“怎的未圆房?你二人?”

    萧小娘心想起了那日李承玹在她耳边说的恶心的事,现在想来,李承玹应当是厌恶那事的。只不过这件事她就不必和阿娘说了,免得被李承玹那记仇的惹上杀身之祸。

    这一顿午饭萧家吃得战战兢兢的,尤其是萧琛,年仅十岁的他第一次在自家饭桌上施展不开手脚,全是因为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太子爷。萧小娘有些后悔带他来,索性吃完饭之后直接拉李承玹到院子里晒太阳,这是她无意中发现的李承玹的一个喜好。

    不过他身体这么冷,难怪喜欢晒太阳。所以一旦有功夫她就拉着他一起,在王府后院里,找个温暖的地方靠着,通常靠着靠着她自己就睡着了,一醒来发现李承玹的长袖被自己压着,李承玹撑着头闭目养神,睡得浅,这一下他就醒了。

    今日在萧府也是,她醒了之后发现已经近黄昏,这才与父母道别,回了王府。

    “有一日我与李承珩还有那几个王世子打了起来,你和谁一起啊?”

    马车上,李承玹莫名其妙突然来了这样一句,打了萧小娘一个措手不及:“夫君这是何意啊?”

    “乱想的,不过,你只需要回答我的话即可。”李承玹故作漫不经心。

    萧小娘答得十分自然:“这还用问吗?殿下是妾身夫君,自然与殿下一道啊。”

    李承玹盯着萧小娘那双漂亮的猫儿眼看着,澄澈的眼睛没有一丝犹豫的神色:“哦?本宫听说,当初李承珩那蠢东西托齐王妃向你求过亲。”

    这是要翻旧账?这件事你不是知道吗?萧小娘腹诽。随后道:“夫君莫要与妾身故作玩笑,妾身与夫君成婚前夫君明明知晓此事,皆是齐王世子一人单相思罢了,妾身无意。”

    李承玹放下撑在自己下巴的手,将对面的萧小娘拉到自己这边,萧小娘没站稳,一下子跌进了他怀中:“本宫没开玩笑。整个南齐都盯着本宫,盼着本宫这个疯子如何出错,如何被赶走,如何被新君杀掉。”

    李承玹将下巴放在了她的头上,今日她没有戴什么发饰,倒是方便了他:“明日起入东宫,本宫只有一条规劝:除了本宫,其余皆不可信。”

    什么意思?

    萧小娘觉得自己头顶上好重:“连陛下都不可信吗?”

    李承玹道:“陛下坐龙椅三十多年,偌大的皇朝被陛下治理得服服帖帖,多年来虽是超纲不算太稳,但始终无人谋反,太子妃猜猜这是为什么。”

    经李承玹这么一提,她倒是觉得不对劲了:当今圣上看着是个拧不清的,年轻之时偏宠贵妃,中年连女儿受了冤屈都未曾破案,晚年立了李承玹未继承人。这一桩桩荒唐的事背后,是依旧运作稳当的朝廷和未曾谋反的臣工。

    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

    李承玹又道:“肖贤妃尚且可以接触,宫中她资历最老,你可以与她学桑蚕之礼;其余的嫔妃除非是明面上,否则不要接触,尤其是郦妃。”

    郦妃?是上次她在大婚的时候看到的坐在圣上旁侧的那位美人:“是因为郦妃娘娘是南疆公主出身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承玹笑了下,不语。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回到了宁王府。

    第二日,宫中正式派人,接二人入主东宫。昭灵公主站在宁王府门前,一直看着两人的宫轿离开了这街道,才恋恋不舍地与宁王回了府。孩子终是要离开父母的。

    轿子抬了很久,但是萧小娘依稀感觉拐了七八个弯,走了好几里路后,轿子停了下来,她与李承玹两人先后出轿。一抬头就看见一桩庄严恢弘的大门,上方用玄色镶金边的牌匾,红字书写“东宫”两个大字。

    这里就是东宫,就是她日后要生活的地方。

    送他们夫妻二人的自然是王总管,王总管乐呵呵地朝二人道贺:“老奴恭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入主东宫,请随老奴来。”

    东宫的总体布局其实与宁王府相差不远,东宫前院是大宴宾客之地,后方是主事房,走了三炷香的时间,才到了后院,后院将近百余间房,最大的则是太子的居室,其次是东苑太子妃的居所,再者是西苑,西苑则是侧妃、良娣等的居所。而后有柴房、小膳房等等。

    李承玹站在最大的太子居室前,瞩目了一会儿:“改成书房。”

    王总管摸不透这太子的想法,只得答道:“是,殿下,老奴这便吩咐下人去办,只是没了居室,您?”

    李承玹的眼睛看向东苑那边的方向:“太子妃住哪儿,本宫住哪儿。”

    王总管自以为了解了,露出欣然的笑容:“殿下说得是,殿下与娘娘琴瑟和鸣,圣上知晓定会欣喜,前日陛下还与老奴提到,来年圣上只盼抱重孙儿呢。”

    在圣上面前混了三十多年不犯错的老东西果然是厉害,李承玹想着。

    萧小娘在惊讶李承玹放着自己好好的居室不要来和自己抢房间之余,将一袋金叶子叫到了王总管手中。王总管笑着收了,随后叫来一位内监打扮的看着只有十六岁的人:“这是内监里手脚最麻利最是听话的奉林,老奴特意找来,供殿下与娘娘差遣。”

    奉林?萧小娘这位小黄门年岁比自己都大,自己能差遣得了吗:“有劳王总管了。”

    想起太子昨夜说的,谁都不要信,那么……她该找个机会查查奉林之前是跟着谁的。这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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