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深秋,南淮的温度越来越低。
一路凉风刺骨,春晓到店时,鼻头已微微泛红。
“快快,我刚做的咖啡。趁热喝,暖暖身。”叶蕾赶忙递出手中的杯子。
她比春晓来的早,一进屋就开始煮咖啡,想着春晓到了能喝口热的。
“今天真的好冷,估计冬天快来了吧。”春晓接过咖啡,声音被冻的有些嘶哑。
还没喝几口,包里的电话响了。
春晓将杯子放下掏出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按下接听键。
“您好,是Moon Coffee的老板吗?”
“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我们是附近影视基地的剧组,想订120杯咖啡,明天下午四点左右送到。请问方便接单吗?”
“没问题的,先预付三成订金就可以。”
“好的,那你加我微信。就是这个手机号,我把订金和具体地址一并发你。”
春晓挂断后,加微信,收订金,备注地址,一气呵成。
这种大单很难得,虽然她们店小,接一次就得闭店一天,但总体利润是远高于散单的。
她将电话内容转述给叶蕾,两人开始针对性做计划。
“那一会你打电话叫个临时工吧,明天跟你去送。”叶蕾给出建议。
“好,今晚我们关店后,先把要用的材料准备齐,这样明天就不那么赶了。”春晓道。
叶蕾点点头。
商量妥帖后,两人相视一笑,碰了碰咖啡杯以示庆祝。
……
次日一早,店门口便挂上了【今日不营业】的提示牌。屋内,两人忙忙碌碌折腾到下午三点多,总算是把单子都赶出来了。
春晓叫来等在店里的临时工,跟着她和叶蕾,将120杯做好的咖啡挨个拎到货车上,妥帖放入事先准备好的保温箱内。
“确定让我去?说不定还能碰到明星。”
关上车门,春晓扭头逗叶蕾。
这不是第一次接剧组单,叶蕾早看开了。
“你当明星满大街都是啊,哪那么容易见。”叶蕾嗤笑一声。“快去快去!迟到就不好了。别耽误我收拾后厨。”她催促春晓赶紧出发。
以免太过颠簸,导航10分钟的路春晓足足开了半个钟头。到达指定地址时,刚好四点整。
周遭充斥着古代建筑街景。除了剧组工作人员,来往的人们都穿着古装。还有各式各样的设备,琳琅满目。
放眼望去,真像身处古代。
这场拍的大抵是娶亲戏,除了粗布麻衣的古代路人,其余均着红色衣衫,头顶发冠。
隔着厚重的人群,还能望见一辆雕刻精美的殷红花轿,几匹高大骏马立于轿旁。
春晓粗略看了一圈,120杯里,应该包含了所有群众演员。
这个剧组还挺好的,春晓心道。
她掏出手机按下号码,电话很快接听。
“您好,在吗?咖啡送到了。我的车停在入口左边。”
“好的稍等,马上来。”
手机挂断没一会儿,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从人群中挤出来。她确定了春晓的位置,朝她招招手,春晓快步上前。
“您好。咖啡都在车上。按您的要求,分别是40杯拿铁,40杯美式和40杯卡布奇诺。我做了保温处理,您要不要去车上检查一下?”
春晓指指车的位置,询问道。
女生点头,随她去到车旁。仔细清点一二,确认无误。
“都对了。麻烦你们帮忙分发一下,保证在场的人手一份就行。发完你联系我,辛苦啦!”
“好的。”
简短结束对话,女生拿起其中两杯,急匆匆地再次挤进人群。
随即春晓先是将车开进来一点,后和临时工兵分两路各自发放。
今天特别冷,戏服看起来很薄,大家都冻得不轻。是以每个拿到热咖啡的人都会投来感激目光,春晓全程礼貌微笑。
期间还能听见群演不时地交头接耳。
“今天没白干,还有咖啡喝。”
“能碰上这么大方的剧组,咱也算有福了。”
“听说不是剧组请客,是主演自掏腰包。”
“男主演女主演?人真好啊!连咱们群演都有份。”
“我听说是男一号请客。”
“男一号叫什么来着?”
“邱暮啊,这都没记住。”
“对对,邱暮,瞧我这记性。”
……
春晓身形一颤,手里的咖啡差点滑落。
隔了这么久,居然又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开始浑身别扭,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又变得奇怪。
她慌乱地四处张望,确保没看到邱暮,方才松口气。
估计他只管出钱,人并不在现场。
保险起见,春晓将剩余份额留给临时工去派发,自己回到车边,只负责整理和传递的工作。
忙活了好一阵,总算全部搞定,她靠在车旁给那女生打电话。
“您好,120杯全部发完了。您方便过来结一下尾款吗?”
“好的,这就来。”
女生依旧到的很快,手中还握着喝了一半的咖啡。看她模样,像是早已习惯这种高效的工作状态。
春晓展示空了的保温箱给女生二次确认,她简单看过便打开微信转账,边操作边赞不绝口:
“你家咖啡真不错,我们都非常喜欢,有需要一定再找你。”
听罢,春晓眉眼舒展,开心地笑了。
客人的好评对她们来说很重要,尤其是这种当面夸奖,让她已经有些疲累的身心瞬间电量满格。
“谢谢!有需要随时联系。”
春晓转头目送女生离开。
但当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花轿,她瞳孔猛地一震。
隔着人潮,立于花轿前的骏马上,此时正坐着一个人。
着暗红长袍,剑眉星目,丹唇玉齿。乌丝尽数绾起,头顶鎏金发冠,无不彰显雍容华贵。
而此刻,他正俯身同马旁的现代装中年男子认真交流着。
是邱暮。
古装的他,简直惊为天人。
春晓像中了魔咒,心跳如鼓,僵在原地。
呆望了好一会儿,才被临时工叫醒。
她平复着呼吸,故意和临时工东拉西扯。双手下意识拍打着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装出如释重负的模样。
此地不宜久留,她再不敢多看一眼,逃命般驾车离开。
……
望着远处那货车如风般消失在转角,邱暮眼中满是疑惑。
他刚跟安东导演沟通完便恢复骑马坐姿,目光远眺,准备入戏。
紧接着就看到了货车前的女孩。
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五官,但很似曾相识。
她上身纯色卫衣,下身宽松背带裤,休闲随性。马尾辫被高高束起,俏皮感满满。谈话间,双手又是比划,又是拍打身体,似在缓解尴尬。
好熟悉的感觉。
邱暮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过了许久…他记起来了。
是飞机上那女孩。
她怎么会在这里?
和她说话的,很像刚刚在附近分咖啡的男子。
所以咖啡是她家的吗?
还是她只是打工?
尚未捋清脉络,导演便示意大伙准备开拍了。
晚点再想吧。
他收回目光,逐渐进入角色。
……
这是一场隆重的娶亲戏码,邱暮扮演的是名将军。开拍后,乐师奏乐,民众欢呼,好不热闹。
他从容地骑在马上,和道路两旁的众人挥手。轿上坐着的,便是他即将迎娶进门的妻子。
突出大环境的戏份,没有人物台词。各个机位取景,抓取男主和轿内新娘不同角度的状态。
导演对这场戏的效果非常满意。
结束拍摄后,轿中的新娘被人搀扶而下。扮演者不是别人,就是萧潇。
此时的邱暮也已自行下马,同导演招呼过,便朝女助理走去。
萧潇提着裙摆,三步化两步地追上邱暮。
萧潇:“收工后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听说附近有一家烧烤味道特别好。”
怕邱暮拒绝,她又补上一句:“王馨和郑隆隆也去。”
她说的是同剧组其他两位演员,几个人平时关系都很好。
邱暮脚步未停,此时已走到女助理面前。
“我今天累了,要不下次吧。”邱暮脱下最外层的婚袍,女助理接了过去。
“别啊,都快杀青了,聚一次少一次,走啦走啦!”萧潇并不打算放弃。
“那好吧,卸完妆联系。”
邱暮想着戏快结束了,大家平日里确实相处的都不错,便没再拒绝。
卸完妆,换掉戏服,他与萧潇等人汇合,一道去了烧烤店。
几人都戴着口罩,避免被路人认出,萧潇还提前订了小包间。
一进包间,王馨便跟郑隆隆坐在一排,萧潇假装没得选,坐到了邱暮旁边。
王馨和郑隆隆现实生活中是情侣,公开了的那种。这次又刚好一部戏,大家也就习惯了他们出双入对。
饭桌上,这三人互相打趣。说到好玩的地方,邱暮即使话不多,也会跟着笑。
“今天还没谢谢邱暮请咱们喝咖啡呢,来来来,走一个!”郑隆隆举着酒杯说道。
大家也配合的碰杯。
喝一会吃一会,王馨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问邱暮:
“今天下午点的是哪家咖啡啊?味道真挺不错的。”
没等邱暮开口,萧潇便替他作了答。
“就之前咱们打卡过的那家啊。说起来,还是我推荐给邱暮的呢。邱暮你是不是得谢谢我?”
萧潇扭过头,洋洋得意地看着邱暮,势要讨个好处才罢休。
“那今晚这顿我请,总行了吧。”邱暮有点招架不住。
“咖啡你请,饭也你请,说出去别人要说我们欺负人了。”郑隆隆调笑着拱火。
“算了算了,今天我请,以后有机会你再报答我好了。”萧潇怕闹得太凶邱暮会尴尬,赶忙打圆场。
邱暮勾勾唇,表示接受。
话题谈到这,他又想起飞机上那个女孩了。
思索片刻,他状似无意地问萧潇:“那个咖啡店还可以拍照打卡吗?”
“是啊,环境不错,很出片。”
萧潇一直在烤肉,看肉熟了,边说边夹一块给邱暮。又怕对面那俩看出点什么而取笑她,随即自然地给他们也一人夹了一块,最后才是自己的。
邱暮若有所思地将烤肉放入嘴中,没再多问。
……
聚餐结束,大家各自回了酒店。
邱暮洗完澡便坐靠在床头,拿出剧本研读。
这一看就看到十一点。有些困了,他准备关灯睡觉。
拿出手机定闹钟,发现微信界面有一条未读消息。
是萧潇发来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晚安】
邱暮也回了【晚安】
正要按灭屏幕,他想起萧潇提到的那个咖啡店。
遂又重新打开手机,给助理朱苗苗发微信询问店名。
当初萧潇推荐的时候,是刚好在旁边的朱苗苗帮忙记录的。后续搜店定咖啡等对接工作也是朱苗苗在做。
他只记得这家店离影视基地不远。
【咖啡店的名字叫 Moon Coffee】
消息发出没多久,朱苗苗就回复了。
邱暮上网查了店名,离影视基地很近,只有3.5公里。网上有很多安利图片。现代简约的环境,确实很出片。
这会是她本人的店吗?
邱暮边看边想。
当初在飞机上,她好像不认识自己。
那现在还记得他吗?
说不定早忘了,毕竟只有一面之缘。
邱暮被自己突然的不自信惊到,嗤笑摇头,
当初虽然投缘,但害怕唐突没敢要联系方式。现在想想,还挺遗憾的。
他起身给自己倒杯温水,走到落地窗边看车水马龙。
目前这部戏即将杀青。
拍了五个多月,结束后他会先给自己放个短假,接着继续进组拍另外一部民国戏,合约档期是一早便敲定好的。
下部戏依旧在南淮拍。
还会再见吧?
邱暮思忖着,脑海中闪过女孩笑容清甜的模样。
他喝一口水,看向窗外,下雨了。
路上一对情侣小跑着,男生脱下外套遮住女生头顶,女生搂着男友的腰,幸福甜蜜。
邱暮看了一会,收回视线。
如果再见那女孩,他会做什么呢?
会先问她的名字。
还想将新歌单和生活趣事,慢慢分享给她。
很奇怪,他明明不爱社交,平日里是宁可花时间钻研角色的,偏每每想到她,分享欲就肆虐的厉害。
邱暮有点看不懂自己了。
他自嘲地笑笑,不再纠结,侧手拉上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