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打闹一事不知李瓒从中说了什么，事后李蓁同李翊被罚休学七日，面壁思过。

    叶琬愔同李蓁本就不和，乍一听说这结果，倒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她得太后宠爱，母亲又是大夏尊贵的长公主，李蓁母亲淑妃都要对其礼让三分，所以也就养成了叶琬愔无法无天的性子。

    她虽娇横，但也分得清谁是谁非，并不会无缘无故要去伤人，只有冒犯到了自己才会出手。

    此事之后，叶琬愔就这样同孟南星在礼学司里一直上着学，李瓒回了自已东宫，自有太子太傅教他。

    她时不时会跑去东宫看他，后来看到一个比她大一两岁的女孩陪在一边，听别人说她是太傅的女儿，将来是要给李瓒当太子妃的，再后来叶琬愔去东宫也就没以往频繁了。

    时间一晃眼两年过去，这一年，叶琬愔十岁。

    孟南星一如既往陪在她身边，这一年，孟南星十五岁。

    听闻西南战事告捷，乾帝心情大好，在宫中设宴恭迎长平侯孟道成，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越王李光玄。

    西南失地收复，长平侯直接交出兵权，叶琬愔以为孟南星会走，没想到乾帝继续任命长平候前往黎州，孟南星仍旧待在宫中。

    此次孟南星同长平侯短暂一叙，叶琬愔看得出来他有些难过。

    宫宴结束后，长平侯出宫，叶琬愔悄悄拉着孟南星去往别处，两人来到花园一棵大树下，叶琬愔指了指上面，示意爬上去。

    两人小小的身子缓慢爬上去，到了上面坐好在树干上，叶琬愔才开口对他说：“以前我有什么烦恼或者不开心的我都会向它倾诉，你也可以的。”

    孟南是看她一眼，不懂她是否知道自己在苦恼什么吗？

    叶琬愔自顾说着：“你放心好啦，皇帝舅舅会让你出宫和你爹娘团聚的。”

    “希望如此。”孟南星苦笑。

    当时答应乾帝进宫时他就想到了这种结果，但是今日见了自己父亲，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

    叶琬愔忽而凑近看他，瞪大着双眼，“孟南星，你眼睛真好看，就像星星一样。”

    深邃，如黑夜中万千星辰一般，引人注目。

    孟南星只是笑笑，看着她靠近的脸，然后又上手捏了一下，温声道：“我没事。”

    叶琬愔也笑了笑，然后不经意地抚上孟南星一旁撑在树干上的手。

    ——

    四月十五，叶昭奉命前往渚益，临行前，李光瑶对他千叮万嘱，眼里有些不含。

    “还有三月就到愔愔生辰，你这一去怕是赶不回了。”

    叶昭穿好盔甲，“近几年边界不大太平，国事重要，同愔愔讲，允她的生辰礼回头再补。”

    李光瑶叹着气，深知叶昭所担的责任，于是不再提此事。

    叶昭匆匆告别，李光瑶同叶琬愔送他离开庆州，也不知他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

    叶琬愔眼中不含，知道父亲每次一去打仗都要好久，再说，她的生辰还等着他回来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两月便过去。

    今日不用上学，李光瑶带着叶琬愔入宫看望太后，正巧皇后萧慕雅也在，几人聊得起动，叶琬愔觉着无聊便自己一个人跑到别处。

    她没让人跟着，然后一个人跑到东宫去找李瓒和孟南星。

    李瓒正忙着，于是叶琬愔便让孟南星陪她去玩。

    两人不知在花园里待了多久，还是孟南星看天色有些晚了才说回去，叶琬愔开口让他送自己回永和殿，孟南星没推辞。

    回到永和殿，叶琬愔见几人都没在，于是问太后宫殿里的人。

    宫女不知发生何事，只知道林嬷嬷回来后几人都变了脸色，这会怕是往乾清殿去了。

    她告诉叶琬愔：“方才林嬷嬷急匆匆的过来，太后和皇后还有长公主就赶去乾清殿了。”

    叶琬愔本想在这里等几人回来，后来想了想还是去乾清殿找她们。

    她叫上孟南星一同前往，走得越近叶琬愔不知怎的就觉得越不对劲。

    一路走来，宫中碰到了许多乾帝的护卫军。

    孟南星也意识到了不对，从通往乾清殿的官门里抬出了一具体，他赶忙捂住身边女孩的双眼。

    叶琬愔心忽而狂跳，快到殿内的时候两人听到了很大声的响动，隐约听到太后喊住手的声音。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随后叶琬愔拔腿跑了起来，孟南星吓得赶紧追上去。

    叶琬愔快速跑到殿门外，待看清里面的一切后，脚步停滞，惊呆在原地，孟南星想要捂住她的眼睛，可还是晚了一步，叶琬愔将里面情形看了个彻底。

    只见殿中萧慕雅跪在乾帝脚下哭喊着，太后虽被人扶着却显得摇摇欲坠，而自己母亲……

    自己母亲……叶琬愔不顾一切奔向跑倒在血泊里的李光瑶。

    她胸前布满了长短不一的箭，口中不断往外冒着血，饶是这样手中依然紧握着身七首。

    怎么会这样？

    叶琬愔当即哭出来，跪在李光瑶身侧，“母亲，你怎么了？母亲？”

    她不知道自己母亲为何会变成这样，今日进宫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她就全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了。

    李光瑶尚有气在，见叶琬愔过来她忽然笑了。

    带血的双手抚上她的脸颊，痴痴地看着她，“愔愔，我后悔了。”

    说着她又带着愤恨的目光看向冷漠站在一旁的乾帝，“我真后悔没能用这匕首杀了他。”

    叶琬愔眼神懵懂，她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这样，当场弑君。

    直到她抬头看向乾帝时，他身边亲卫手上捧着那明晃晃的两颗人头时，她终于明白了。

    虽满脸污秽，但她也认得，那是她父亲和越王舅舅的首级。

    李光瑶噎下最后一口气，叶琬愔看尽殿中的每一个人，眼中是藏不住的恨。

    乾帝漠视着一切，最后吩咐宫人：“太后和皇后受了惊，把她们请下去吧！”

    说是请，其实和强制被带走差不多。

    殿内其他人都被清离，只有叶琬愔还跪在李光瑶尸体旁边，而孟南星一直跪在殿外伏首没离开。

    而后，他听到乾帝下了令：“逆贼伏诛，传，将逆贼李光玄尸首挂于城墙，以示效尤。”

    至于叶琬愔，念其年幼，没有罚她，还是让她继续住在长公主府。

    她被带离皇宫，回到了长公主府，听了丫鬟说的话，她才知道了一切。

    自己的父亲叶昭叛国通致，被人从书房翻出了来往的书信，而一向疼爱自己的越王舅舅谋逆，证据确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琬愔几近崩溃，完全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她随行的丫鬟白芷急忙抱住她，想让她冷静下来，嘴里一直说着安慰的话。

    因看这事，她后来两日都未曾进食，白芷着急，却也不知怎么办。

    长公主府已被叶昭堂弟叶临抄了个精光，府中嬷嬷都被调离，这府中只有她和另外几个丫鬟了。

    叶琬愔将自己关进房中两日都没有见人，不管白芷如何劝说都没用。

    还是到了第三天，孟南星前来，叶琬愔，才许人见她。

    孟南星敲门时，房门是虚掩着的，他通过门缝朝里有了一眼，没看到叶琬愔。

    他朝里喊了一声：“愔愔，我进去了？”

    没有得到回应，孟南星又担心她，还是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这才看到角落里的叶琬愔。

    她披散着头发，整个人坐在地上，浑浑噩噩，几日不见，她消瘦了很多。

    孟南星觉得心疼，他走过去半跪着朝叶琬愔伸手，“愔愔，地上凉，快起来。”

    叶琬愔没有搭过去手，半响她才有所动作。

    她仰头撞上孟南里的视线，泪水在这一刻的再止不住全部涌出。

    她环抱着曲着的双膝，哭着说：“孟南星，我没有爹娘了，我没有家了。”

    说完她又将脸埋进臂弯，孟南星隐约听到她又说了一句：“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让孟南星更为心疼，她的样子就像受伤的动物，躲起来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让人看了尤为怜惜。

    他今日求了乾帝允他出宫的谕旨，才得以见到叶琬愔，如今见了她这副模样，心中生起要保护她的心思。

    可是，可是他都没有羽翼，如何再能护着别人。

    他暗下决定，然后抓起叶琬愔的手紧紧握住，“愔愔，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再同叶琬愔说了些什么，最后离开了长公主府。

    就此一别，叶琬愔五年都未曾再见他，后来等她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是在乾清大殿上。

    此时东周发兵，乾帝派了容国公容璋前往肃州抵挡，却也抵不住东周强悍的兵力。还有北戎也虎视眈眈，乾帝于是想要叶琬愔前往东周和亲。

    听旁人说起，五年前孟南星假死逃离庆州，后来同长平侯会和，归顺东周，举兵谋反，如今连同东周大军一路南下，已经逼近庆州，照这样下去，不出五日便可攻下庆州城。

    叶琬愔袖子下交握的手用力攥紧，低着头一声不吭。

    看着台上气急败坏的乾帝，她忽而笑了，“臣女可以去和亲，但是臣女有一个条件。”

    乾帝无动于衷，在他看来叶琬愔答应与否都不重要，她是去定了，但为了稳住她乾帝还是问了她一句：“什么条件？”

    叶琬愔卖了关子，“和亲那日再同陛下说罢！”

    乾帝不信她还能有什么本事，于是随了她去。

    待到东周大军兵临城下，乾帝于庆州城上提出求和，但对面领兵之人似乎没有采纳。

    在乾帝还想抵抗之时，叶琬愔一袭红衣缓缓走上城墙，她精心描了妆，旁若无人走向乾帝身侧。

    她看见了五年未见的孟南星，虽这么久未见，但她总能收到他的信，如今见到藏在心底的那个影子，她很开心。

    城下的孟南星自见到她的人影出现在城墙上时，埋藏已久的感情差点抑制不住。

    叶琬愔朝他微笑，笑着笑着不知怎的眼泪跟着掉下来。

    “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大殿之上臣女说的条件？”叶琬愔看着前方说道。

    乾帝不知她想如何，于是道：“你说便是。”

    叶琬愔一步一步走向他，眼里的恨意再也止不住，“大夏所有的城防图都是我给孟南星的，还有大夏运行的兵草路线也是我透露给他的，不然你以为他们如何能这么快攻陷整个大夏？”

    乾帝瞪大着双眼不敢置信，“你……你怎么敢？”

    叶琬愔有恃无恐，“我怎么敢？我怎么不敢？”

    她步步紧逼，乾帝伸手过来就要掐住她的脖子，不料却被叶琬愔从藏在宽袖中的匕首刺进胸口。

    刺进去的那一刻，叶琬愔手腕转动势要杀死乾帝。

    周围之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要上前抓住叶琬愔，她立马放手转身。

    乾帝伸手抓住要逃的叶琬愔，他虽命中要害却还有着些力气，随后他拉着叶琬愔到城墙边上，用力将她推了下去。

    “你个逆贼！”

    叶琬愔此时哪里还怕死，在她掉落之时反手抓住乾帝一个用力将他一同带了下来。

    她紧紧抓住乾帝，不容对方挣扎，“死我也要拉着你垫背。”

    城下之人看着这一变故纷纷惊住，孟南星反应过来立刻冲过去想要接住叶琬愔下落的身体，可还没到就看到那道红色的身影跌落在自己跟前。

    孟南星将一旁的乾帝推开，然后看向不远处的人，大喊：“快请大夫，她还有救，快啊！”

    叶琬愔抓住他的手想制止，喉咙却被血堵住出不了声音。

    她知道，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是必死无疑了，就算请大夫也无济于事。

    孟南星又怎会不知，只是不想明白而已，他抱住叶琬愔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也听清了叶琬愔说的话。

    “我们，来世再见……”

    她说完就再也没了声息。

    孟南星握着她的手，因是冬日，身体温度流失很快，他抱起叶琬愔的尸体一步步走回去，然后下令攻城。

    大军绕过他全力攻打庆州城，孟南星全然没有理会，只看着怀中的女子，满是柔情。

    “我们，来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