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时间秦斯斯没有去京邢郊山，而是呆在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小出租屋里。
凌言然不联系她，她也不去找凌言然。
买了成箱成箱的酒放在出租屋里，打开畅饮。
喝得昏天黑地，她在慢慢消化着。
为什么艺术院校，有钱的人多吗？
因为这个市场本就是一个资本角逐的市场。
为什么父母不催婚？
因为凌言然为了延迟结婚，口头答应父母未婚先孕的要求。
短暂的妥协是为了更好地达成。
四年的编剧学习，成千上万的阅片经验，你的热爱与坚持，你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影视行业创作出更好的作品吗？
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直到一通电话，把她从醉生梦死中唤醒。
毕傲娟的新剧拍摄杀青了，想要让秦斯斯一同参加杀青宴，就以她们俩的关系，以家属的名义参加，轻轻松松。
电话一接通，秦斯斯听见了那头热闹的宴会声，仿佛一切都有了生机，她喊了一声：“毕傲娟。”
虽然现场很吵闹，虽然秦斯斯压着哭腔，可还是被耳尖的毕傲娟听出来了：“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把你弄哭的！”
秦斯斯说道：“我有点想公开我和凌言然的关系。”
她袒露了自己的想法。
毕傲娟压不住火，骂着：“我就知道是凌言然那个乌龟王八蛋！你等着，我们见面说！”
挂断了电话后，毕傲娟骂着：“妈的，恋爱脑都该死！”
助理：“毕老师，杀青晚宴就要开始，你去哪？”
她也不顾助理的劝阻，披上衣服就要离开：“今晚杀青晚宴，我不参加了。我要去帮我姐妹斩断情丝！”
毕傲娟到达秦斯斯的出租屋时，屋中满是散不开的酒气，秦斯斯就这样醉倒在一片酒瓶中。
她进屋踹了一脚秦斯斯，确认她的死活。
她翻了个白眼，骂着：“我堂堂毕家大小姐，还有一天沦落到给人打扫卫生！”
秦斯斯抱着毕傲娟，紧紧抱着她。
毕傲娟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都软了：“公开关系，从他手上拿资源，走这条路会轻松很多。”
公开，结婚，怀孕，生子……按部就班的人生轨迹，在第一步就开始了。
毕傲娟：“那曾经的你呢？”
秦斯斯沉默。
毕傲娟：“真遗憾，我最欣赏的，还是曾经的秦斯斯，你发誓不要成为那一群人的时候……”
秦斯斯和毕傲娟能成为好友，并非只在初相识的乌龙和共识凌言然的点上。
秦斯斯在大学时期，参加了国家剧本赛事，拿下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那时候的她，拿着奖杯，站在颁奖台上，坦然接受着灯光，掌声，所有人的注视，拥有无限自信。
其中一句令毕傲娟影响深刻的话。
“我将终生为国家的编剧事业而奋斗，让整个世界见证我渺小的价值。”
毕傲娟在台下手掌都要拍烂了。
那时候，毕傲娟只是对表演行业好奇而选择了表演专业，没有明确的目标，当秦斯斯站在领奖台上，坚定地选择编剧行业的时候，她打心底羡慕。
秦斯斯太明确自己要什么了。
秦斯斯接到第一部戏的时候，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搭理毕傲娟，跟组后，两人更是一连两个月面都碰不上。
她的努力和付出，毕傲娟看在眼里。
可即便是如此，两人再碰面时，她还是见到了秦斯斯眼中的失落。
她描述了所有在编剧行业的碰壁，见识了影视行业的黑暗，和她在学校所学，和她所想有极大的落差。
毕傲娟问了一句：“那你打算转行吗？还打算在编剧行业干下去吗？”
秦斯斯依旧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编剧是我一辈子的事业。”
毕傲娟告知了秦斯斯的家世：“你把那个和导演撒娇就随便改你剧本的小演员名字告诉我，我可以让我家给那个小演员一个教训。”
“那我岂不是和她一样了？”她笑着，依旧在坚持，“谢谢你，但是我不想成为令我自己讨厌的人。”
编剧的权力低，黑锅大，市场环境混乱。
但是她要干净。
她坚守着自己的原则，不让自己和资本同流合污。
秦斯斯的做法对毕傲娟和事业的看法上有了很大的改观。
自此，毕傲娟也不喜在他人面前聊起自己的家世，从十八线龙套一步步摸爬滚打，坚信自己一定要站上演艺事业的高峰。
而现在，她面前的秦斯斯蓬头垢面，满身酒气地颓唐：“这是你想要的吗？如果你得到你想要的，为什么会痛苦？为什么得这么多酒？不觉得很矛盾吗？”
对呀，得到了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别人想要都得不到的资源，不是应该开心吗？
秦斯斯：“为最终目标让步。”
毕傲娟怒不可遏地骂着：“犯他娘的狗屁，什么为最终目标让步，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让步是为了达成最终的目标。
让步，这个词本身是没有破坏最终目标。
但是。
让步把初心破坏了。
曾经的秦斯斯，一定无法原谅，现在做出公开决定的秦斯斯。
她没有坚持自己的立场。
是啊，她一点一点在杀死曾经的自己。
秦斯斯眼中空洞，目光无神的询问：“如果最终都要达成结果，是不是过程就没那么重要？”
毕傲娟激动的骂着：“哪有什么只有结果重要，过程不重要的事情。难道你说最后你和凌言然反正都要结婚，所以他爱不爱你都不重要吗？”
“你这么爱他，愿意放弃多年的坚持，那他呢？他爱你吗？他为你做了什么？”
“他明明知道，你不喜欢在所有人面前公布恋情，为什么三番五次地上门，他就是想看你生气，想要通过一次次激怒你，来满足他上位者的心理。”
“他明明知道，你不愿意接受他安排的工作，他还私底下耍心机，引导你接受他的资源。”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仗着你喜欢他，欺负你。”
秦斯斯喝得迷糊，抬眼看见毕傲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房间的灯光落在她的头顶，逆着光犹如审判困惑的神佛：“秦斯斯，你太迷失了。”
和凌言然在一起后，在不断迷失自己。
“秦斯斯，我们打个赌吧，赌他根本就不爱你。”
——
酒吧的灯光张牙舞爪，躁动的音乐，光怪陆离的舞蹈，随着灯红酒绿的环境，身体释放着最原始的本能的狂放因子。
这是秦斯斯第一次来酒吧。
就是一个吵字。
音乐吵，灯光吵，人群也吵。
两人被引导在二楼的一间包间上，二楼相对来说，安静一些，往下就可以看见大家随着音乐的节拍舞动，肆意宣泄情绪，年轻的，活力的。
“在那边。”毕傲娟使了个眼色，让秦斯斯往对面二楼的包间看过去。
那一间包间，环式玻璃落地窗包围，可以清晰地看清其中的一切，莺莺燕燕游走于交际，嬉笑言欢，酒杯碰撞和谈笑声，朝歌夜弦，纸醉金迷。
他翘着二郎腿，身子轻靠在沙发，举着一杯威士忌，解开领口的两颗纽扣，让他那一份清冷气，更显慵懒。也不知是否是因躁动的环境之下，为一副淡漠疏离的气质，染上一层蛊惑，引人沉沦的，妄如飞蛾扑火。
秦斯斯才发现她似乎从来没有介入过他的生活。
拍卖会是卫舟带她来的，酒吧是毕傲娟带她来的。
毕傲娟似乎总能轻松了解到所有动态，而她毕竟不是一个圈的。
“别看他现在正经，他这种人最没心了。他现在的位置不是那么容易坐上的，而他坐得稳稳当当，多少是需要些断人情的本事。”
“架空他父亲的权力，他接手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的舅舅离开。他的舅舅，他母亲的弟弟，和他父亲没有血缘关系。六十多岁的舅舅在公司给他跪下了，也没能改变局面。凌言然只想杀鸡儆猴，让一切决断更快推进。”
“所有人都可以是他成功的踏脚石。这种人，最混蛋了。”
毕傲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秦斯斯始终站在玻璃窗前，视线越过错落闪烁的光柱，越过一切繁华和躁动，看向凌言然。
毕傲娟从背后握住秦斯斯的肩：“你现在可以当面过去问他。”
“我们的赌约有三次机会，你问三次，有任何一次他明明白白的和你说了我爱你，那就是你赢。”
“但是但凡他三次没有任何表态或者转移话题，用借口搪塞过去，就是我赢。”
“你们三年的感情，一句我爱你，没那么难吧。”
秦斯斯的脚似乎有千斤重，走过去的步子都艰难。
她停在包厢的门口很久，没有推开那扇门。
很荒唐。
她到底为什么同意打这个赌？
服务人员地进入，门被推开，接二连三的酒水果盘被端进屋，她也听见了其中的讨论动静。
里面传来轻佻而暧昧的声响：“凌总，不玩吗？这边的干净。”
凌言然懒散地应了句：“麻烦。”
“诶，你不懂规矩，凌哥和秦斯斯那么多年了，什么时候玩过，出了名的洁癖。”
“果然还是凌哥会挑，挑了个秦斯斯这么个乖的，也不管凌哥的生活。不像我们家，一个小时不接电话，就能报警，连口喘气的机会都不给我。”
“少拿你们那些玩玩和凌哥比，凌哥和秦斯斯这么多年了，都要结婚了，纵然秦斯斯家世门第比不上，有了凌哥的帮扶，秦斯斯也能在编剧行业有一席之地。能让凌哥这么帮忙，肯定是有感情的。”
秦斯斯站在门口听见大家的起哄声。
“哦~爱情~”
服务员送完了东西，即将出来关上门时，秦斯斯拿手一档。
大概是喧闹嘈杂的环境下，包厢中，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
隔着纷纷扰扰，她看向他，他却不在看她。
流光溢彩的灯光贪婪地落在他的侧脸，他举着酒杯摇晃，眸子被点亮，轻描淡写：“什么爱不爱的。奶奶喜欢她，我才选择她。我和她之间没有感情，各取所需罢了。”
血液灌注了冰冷，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自嘲地轻笑。
毕傲娟说得对，他哪有什么感情，他的每一步都是算好的。
哪里是因为心疼秦斯斯在编剧圈受到不公平待遇，明明是因为秦斯斯现在在编剧圈的地位和名声，与现在的凌言然不符罢了。
他不是在帮她，而是扶她坐上更高的位置，才能配得上他。
她和他谈感情，他和她谈利益所得，价值所在。
所有人都是他成功的垫脚石。
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秦斯斯踏步走了进去。
突然出现的身影将包间中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她抢过他手中的酒杯，举过他的头顶，倒下。
酒水被绚烂的灯光照得五彩斑斓，就顺着他的发丝，缓缓淌过他的脸颊，浸湿他的衬衣，滴落。
“分手吧。”
她放下酒杯，转身离去。
猛然之间，她的手腕被牵扯，她向后跌去，下巴被一只大手钳制住，侧头过去，接受一个强烈的暴躁的吻。
她跌坐在凌言然的腿上，他的一只手将她的双手钳制，扣在了身后，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她用尽全力挣扎不开，摩挲，挣扎，让她的衣服也沾湿了酒。
他不允许她的逃跑，撕咬着她的唇，吞噬了她所有气息，嘴边弥漫的血腥气，吻将酒气入侵攻占，宣誓主权的占有欲，一切都野蛮极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和凌言然这一段情侣关系令人感到奇怪了。
她就像是凌言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所有人都觉得狗和人在一个餐桌上吃饭奇怪。
倘若护食或是迟到，就会被主人训斥，这才是天经地义的。
她是他的宠物，任由他想要如何把玩，都不该说一句不。
给骨头，就应该欢呼雀跃地冲他摇尾巴，感谢他。
或许她还算不上是狗，他根本就不在乎她所谓的坚持，不在于她所谓的事业，不在乎她。
她渐渐放弃了挣扎，凌言然似乎察觉到她的变化，慢慢松开她的手，抱住她纤纤一握的腰，炽热的吻从唇边到锁骨，滚烫的气息喷涌，似乎要将人灼伤。
他将她抱放在沙发上，撞上他的眼睛，他眼下的占有欲赤裸裸的，丝毫不掩藏。
现在的他就是彻头彻尾的野兽。
两人都凌乱不堪，凌言然：“冷静一点没？”
她脱力了，在放弃。
“凌言然，要不你在这把我强了？”她的目光中没有一点光亮，颓唐地宛若一块被人随意丢弃的抹布，“记得戴套，我不想怀你的孩子。”
反正，她在他心里，不该有尊严。
包厢中，众人错愕地看着他们，秦斯斯的闯入，到那一杯酒浇在凌言然的头上，再到两人吻得难舍难分，都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包厢是完全透明公开的，楼上楼下都看得见。
两人疯狂的程度，谁能说得准下一步。
毕傲娟地闯入，她一把推开了凌言然，拉秦斯斯到身后。
啪——
那一巴掌毫不犹豫地落在了凌言然的脸上。
“你他妈的混蛋！”
凌言然被扇得侧头一偏，发丝都乱了。
“！”
在场的人都知道，三人的关系很微妙。
在秦斯斯出现之前，毕傲娟是凌言然的联姻对象。
三人之间本该是狗血加持的争夺戏码，却莫名的平衡，平稳安然地度过了好几年。
毕傲娟的突然出现也叫人意想不到，本以为会是争夺凌言然，谁想是维护秦斯斯。
她拉着秦斯斯就要离开。
也不知包间中，谁喊了一句：“等等！拦住她们！别让她们走了！”
包间就被服务人员挡住了去路。
毕傲娟把秦斯斯护在身后，吼着：“我毕傲娟在这，谁敢拦！滚开！”
依旧没有人动，门口的安保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但相信他们看见的，是秦斯斯先闯入包间的，也是她先动手的。
包间里的人说拦，肯定要拦，就没把路让出来。
身后传来凌言然的声音，他低声开口：“秦斯斯，分手，你想好了吗?”
秦斯斯没有回头。
“刚才的话，我可以当没听见。我给你一周时间，你想清楚了。”
凌言然语气淡然，却是上位者的气势。
秦斯斯不由地握紧了毕傲娟的手，身子在轻颤，声音都染上了哭腔：“我要走，我不要呆在这里……”
毕傲娟提起桌上的酒瓶，猛然砸在桌上，酒瓶撞的四分五裂，酒水滋滋冒了一地，尖锐的瓶口，直指所有拦在门口的人：“我让你们滚开！”
凌言然才淡淡开口：“让她们走。”
服务人员徐徐退开。
秦斯斯和毕傲娟从酒吧出来，秦斯斯的腿都在打颤。
她不敢想，倘若不是毕傲娟闯入，那凌言然是不是真的会在那个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包间里，对她用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