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驻站，在街道上慢慢走着，虽然是大早上，街道上早已拥满了行人，叫卖声不绝于耳，他们小心躲闪着人来人往的行人，逆着人群向另一头巷口走去。
路上，沈逸说了一大堆废话，却始终不曾听见冯七七吭声，他以为是自己说得太小声了，于是侧过脸看向她，肩头上的小狐狸双耳耷拉在脑后，垂着头，似乎有什么心事。
见状，他手指微屈，用力揉了揉冯七七的头顶，“你这小狐狸能有什么烦恼啊，快点，我们去找我家呼呼玩。”
冯七七正在沉思，突然头上传来一股力劲儿，压的她低着头，双爪猛得嵌入衣裳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摇开某人的手，侧身抬头，沈逸正贱兮兮地对着她傻笑。小狐狸注意力被他转移了，只见他努了努下巴，示意冯七七跳下肩头。
冯七七的心这时突然跳了跳，她一下转过头看向前方。
二人面前，有只白狐已经稳稳坐在门前的青阶上，他们挡住光亮，二人的阴影落在白狐的眼下。
他缓缓抬眸，眼波流转，口中吐出人言，轻轻一跃，推开门时白光乍现，已然化作了人形。
“来了，走吧。”
冯七七自觉跳下，身体也自动幻化成人形，一步步跟在他身后。
被两只狐狸忽视的沈逸抬脚打算也跟着进去，却听“啪”的一声，今天又吃了第二回闭门羹，被拦在了外面。
少年嘴角微抽，他俩还真是不客气，撩起衣袍倚地而坐，伸出手指无聊地拨弄着狗尾巴草，一下又一下，慢慢等着一会儿他俩来给他开门。
冯七七跟着白狐来到院角深处，她注意到面前的狐狸妖力薄弱，甚至可以说抵不上她这个刚刚踏入修行的新手，但他却有妖力支撑他幻化，真是奇了怪了。
白狐停下脚步，低着头看着只到他肩头的穿着红裙的小姑娘，疑惑歪头，“你就是我族小辈，怎么妖力这么弱？”
院角处有颗百年老树，上面还倒挂着几只鸟，额头正中间夹杂着一束白毛，尾巴上是蔚蓝色的羽毛，也不知道什么品种的。
它们铺展着翅膀，挤兑着，“弱鸡，弱鸡。”
冯七七感觉胸口好像被射了一箭，她幽幽开口：“前辈你也不赖啊。”
“前辈是弱鸡，前辈是弱鸡。”那几只鸟在枝头处兴奋乱跳。
白狐愣了愣，扯下一片树叶，掷向它们，鸟纷纷飞起，羽毛四处散落，闹个不停。
“前辈玩不起，前辈玩不起。”
绕着白狐的头顶飞了一圈，才不情不愿地飞走了。
见状，冯七七笑眯了眼，幸灾乐祸的模样和沈惊鸿如出一撤。
白狐故作无事发生，别扭地开口，“你身上有个法力封印，我能帮你解开，但我有个前提，沈逸那傻小子是少见的双魂，自此之后，你必须每月用血温养他的灵脉。”
“前辈，你这是让我签卖身契啊？”冯七七随沈惊鸿等人出去游逛人间，已经疯狂恶补了人情世故，虽不至于全懂，但也算略知一二，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卖身契，卖身契。”鸟群又飞回来了。
那几只鸟刚刚绕着院子飞了一圈，最后在沈逸头顶驻足，“真可怜，真可怜，真可怜。”扰得沈逸又掂着小石子给他们砸回来了。
白狐原本抒情的口吻也被这几声卖身契给打断了，两狐狸之间突然弥漫着诡异的尴尬。
斟酌再三，他还是说出实情，“你身上的封印除了下印之人，普天之下应该只有我能解开了，所以我们这应该算是交易，你情我愿的交易。”
“你情我愿，你情我愿。”鸟群中纷纷口出狂言。
“……”
白狐眼底闪过一抹绿光，他低头问着小家伙。
“会捕鸟吗？”
“前辈，这捕鸟我可是从小捕到大的。”
“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
一白一红两只狐狸，各自跳上枝头，树叶摇拽，飘落在地的却是洁白的羽毛。
“还不赖嘛！”
“前辈，都说了别瞧不起我。”
“我刚刚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见这小狐狸是油盐不进，他尝试打着感情牌，“我已时日无多，但实在放心不下他两兄弟，尤其是沈逸他自幼饱受双魂之痛，我……”
一阵风轻轻吹过，冯七七鼻尖轻动，伴着花香，她嗅到了沈惊鸿的气息，他在院子外面没有闯进来。
许久，她点点头，应下了，“我答应前辈，我本来也不算亏，毕竟没法修炼，我就会像一个凡人一样，很容易死去。”
突然答应地那么草率，那刚刚又死活不松口是为什么。白狐有些无语，所以他刚刚死磨硬泡是在闹些什么。
他冲冯七七招招手，手指轻点在她额间，嘴角微动念咒。
她慢慢闭上眼，感受着筋脉里的妖力的流动，又悄悄长出了一根尾巴。
未几，白光乍现，封印解开了。
冯七七化作妖形，抱着自己的尾巴根，茫然地坐在树桩上，仰着头看向白狐，“前辈我不是灵狐啊，我怎么多了条尾巴？”
指尖擦过嘴角的血渍，白狐低眉望向她，嗤笑一声，“谁告诉你，你是低等灵狐的？沈惊鸿那小子？他什么时候眼神这么差了。”
冯七七摇摇头，“不是他，是一个老道，长得七嘴八舌的老道。”
“不会用就别用，什么叫七嘴八舌。”
这封印还真是强劲啊，谁那么想不开，给一只毛都没长熟的狐狸羔下这种封印，算了，反正不关他的事。
白狐看着变回兽态的冯七七，她脑子好像也变幼形了，抱着新长出的尾巴使劲儿啃，他满头黑线，轻轻挥动衣袖，将她变了回去。
“立个天地誓，你就走吧。”
冯七七含着满嘴狐狸毛，歪了歪头，困惑不解。
“但是前辈，我不会啊。
“你不是沈惊鸿那小子的灵兽吗？你们契约的时候他没教过你？”
“没有，而且前辈，我也不是小道士的灵兽。”冯七七迟疑地回答。
白狐惊异地转身，嘴角勾起冷笑，那小子唬我是吧。
昨晚，沈惊鸿离开沈昱净房间后，径直来到沈翊两兄弟家的巷口处。
晚风吹过，街道上空无一人，只余下月光洒在砖石上。
他静静等待着来人。
白狐脚尖轻点，身影从巷口深处投出，印照在墙上。
“来找我干嘛？”他不耐烦的问道。
沈惊鸿递给他一盒药丹，“刚刚从瑾瑜那拿来的，明天帮我一个忙。”
他接过药丹，抬头看向沈惊鸿。
“什么忙？”
“明天沈逸那小子带她回来，你就知道了。”
他摆摆手，转过背，落下一地月光。
院内充满了鸟的哀叫声，坐在台阶上的沈逸狠狠打了个寒颤，他好奇却又不敢扭头去看。
肩头被人轻轻一拍，他僵硬着脖颈扭过去，沈惊鸿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眼睛干涩，眨了眨，又僵硬地扭头转了回去，一定是看错了，少主现在还在睡觉呢。
“扭回来。”
沈惊鸿双手环抱，靠在门边，脚尖轻轻踹向他。
“少主，早啊。”沈逸听话地扭回来，面上哭笑不得。
“不早了。”沈惊鸿冷淡回应。
你老人家居然还知道这时辰不算早了可真是难得啊，沈逸暗自诽腹着自家少主这装模作样的臭屁样。
“我记得我说过下次见面要考究你心法来着。”沈惊鸿眉头高挑，幸灾乐祸道。
沈逸口水直咽，“少主，才一晚上，你老人家再宽限几天吧，求求您了。”
他被沈逸的称呼喊得一愣，他？老人家？他有这么老了吗？他明明还年轻得很，被气笑了，“行，再给你两天，后天我亲自上门。”
随即，他又丢了一本心法，砸进沈逸的怀中，居高临下阴恻恻地看着沈逸，“加倍。”
好好好，少主果然是少主，从来不吃半点亏啊。沈逸愁眉苦脸地捧着心法，认命地低着头一页页翻看。
沈惊鸿来到他身旁，也坐了下来，等着里面两人出来。
两人身后阵阵白光闪过，沈惊鸿感觉到妖力波动，他便知道成了，小狐狸身上的封印被解开了。
白光消散后又过了一阵，小狐狸用脑袋撬开门，试探着伸出头，见到台阶上坐着沈惊鸿，她眼前一亮，一溜烟凑上前，摇着两条火红色的尾巴，左右蹭着沈惊鸿的大腿。
“谢谢小道士，我现在能修炼了，你看你看我还有两条尾巴呢。”
冯七七摇拽着尾巴，放在他手背上。
沈惊鸿嘴角勾起笑容，轻轻握住她的尾巴。
沈逸在一旁，正挺直腰捧着心法，余光瞥向冯七七，看得他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他夹着嗓子眼，“少主少主，你看你看这个心法……”
没等他说完，沈惊鸿和冯七七眼神暗沉地望向他，直接打断了他“施法”。可恶啊，这是什么眼神。随后沈逸抱着他的心法，气冲冲跑进院内，去找他家呼呼找安慰。
沈惊鸿抱起冯七七，轻声道：“走吧，我们先去找瑾瑜。”
风莎莎作响，浮动着某些人的道心。
*
昨晚上，沈瑾瑜听到平阳城异动之事，强拉着沈惊鸿去找凌雨泽。
沈瑾瑜和沈惊鸿找到他的时候，他仰躺在浴桶边，赤着上半身，正舒舒服服泡着药浴。
“凌前辈。”沈瑾瑜在他身后突然出声。
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捂住胸膛，缩进药浴里，水花四溅，沈瑾瑜皱眉向后退了一步，沈惊鸿正站在他侧后方，见状，不由得挑挑眉头。
沈瑾瑜耐着心，再喊他了一声，“凌前辈。”
这半夜三更的，他们来找他干什么，凌雨泽沉声道：“不管你们有什么急事，能不能先等我把衣服穿上。”
沈惊鸿这才反应过来，拉着沈瑾瑜同手同脚的跨过门槛，退出浴房。
两人坐在外房的圈椅上，颇有些坐立难安。
一柱香后，凌雨泽穿着寝衣，坐在两人的对面，“说吧，来找我干嘛的？”
沈瑾瑜尴尬地开口：“凌前辈，我想借点你的异血。”
“一瓶够不？”
“够了。”
他大仇得报，没了之前一心求死的心思，只想着养好了伤再回家看看，能在走前帮上他们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凌雨泽抽出袖口佩戴的小刀，滴满后丢给了他。
沈瑾瑜张开手掌，稳稳接住装满异血的白瓷瓶。
“多谢凌前辈。”
“无事。”
“那晚辈就先走了，打扰前辈歇息了。”
凌雨泽颔首。沈惊鸿二人便拱手转身，相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