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气势却吓不到王氏和顾瑾书。

    “母亲切莫动怒，当初母亲怜爱，体恤妹妹初为人母，将二小姐留在妹妹身边教养，儿媳想着既然母亲有此决断，定是最好的。可不知妹妹是怎么教导孩子的，竟将二小姐养成善妒的性子，如今竟敢谋害嫡姐！”

    王蕙出生世家，虽然只是王家的旁支，但因为父亲早年立下战功被陛下封为安国公，所以这些年与王家嫡支多有往来。

    自小也是在世家小姐中长大的，所以当初已故的太夫人才相中了她。

    这些年来为了不让顾问之为难，王蕙鲜少与柳老夫人起过冲突，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个好欺负的人！

    柳姨娘被她一顿指责顿时泪如雨下，一张方巾小帕都要被她哭透了。

    但她却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紧紧拉住想要开口的女儿。

    进入顾家十几年，柳含烟深知自己的位置，否则自己和女儿也不会过得如此惬意，如今夫人和大小姐看似指责自己，实则已经打了老夫人的脸。

    自己这位姑母是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

    早些年被太夫人压制，隐忍半生，后来太夫人又直接越过了她将管家之权交给王蕙，这些年她也是怨毒了王蕙。

    “你是在指责我处事不公？”

    柳老夫人面无表情，保养得当的嘴角耷拉下来，看着阴沉至极。

    王夫人还要开口，便被顾瑾书抢先。

    一旦母亲和祖母起了冲突势必会牵扯到顾王两家，而且以母亲对父亲的感情也势必会向祖母妥协，无论是哪一样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顾瑾书抬起头，背脊挺直，犹如山中青竹，与她那一母同胞的兄长别无二样。

    “祖母明鉴，瑾书虽不善诗书，却也知嫡庶有别，如今家中庶妹为了个外男一而再再而三想要谋害嫡姐，若是被外人知道，怕是不好收场。”

    突然，柳老夫人手中珠串崩裂，檀木佛珠落了一地。四下一阵禁声，无一人敢言。

    “你在威胁我？”

    “瑾书不敢威胁祖母，但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朝堂之争向来尔虞我诈，防不胜防，保不齐便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刺向爹爹的利剑。今日之事瑾书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也希望以后此种事情莫在发生。”

    柳老夫人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伸手接过身旁嬷嬷奉上的珠串，散发着檀木香气的佛珠在手中转动，不觉抬头看了一眼瑾书。因为王氏的缘故，她向来不喜这个孙女，如今这么一看，与她那一母同胞的兄长确实有几分相似。

    别的不说，王氏教导出的孩子确实有几分手段。

    良久过后，柳老夫人合上眼睛，平静地说道：“二小姐禁足三月，罚抄女戒3篇，柳姨娘禁足半月，扣一年例银。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部发卖。”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便让身边丫鬟婆子将众人轰了出去。

    屋内，地龙烧的正暖，瑾书手中捧着一只兽形暖壶，与王氏说着话。

    “娘亲莫要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你叫我怎能不气，你祖母和你父亲都偏袒那两个狐媚子。”她冷哼一声，不愿再看这个从小就不会争抢的女儿，也不知道她这淡漠的性子是跟谁学的。

    瑾书看着气冲冲的母亲，又想起前世她沉疴复发、药石无灵的样子，心中难受至极，轻轻走过去，俯在她腿上：“娘不要生气，女儿不在乎这些。”

    王氏见女儿如此乖巧的模样，心中一暖，语气也不觉柔了下来，手指拂过瑾书的发髻：“你这傻孩子，以后娘怎么放心将你嫁出去？”

    “那我便不嫁了，留在您身边。”

    “傻丫头。”王氏看着她的脸轻笑一声，只当瑾书是在哄她开心，转而说道：“你钤月表姐让人来传了信，说是要在家中半个赏梅小宴，邀你过去玩耍，顺便住些时日。”

    原本王氏想着天寒地冻，又加上瑾书刚被退婚，恐遭人指点，但眼下看来，不如去和姐妹们聚聚，也好散散心。

    瑾书点头应下，她记得上一世钤月表姐是嫁入了庆国公府，生活还算如意顺遂。

    “对了，昨日你大哥来了书信，今年过年可能回不来了，但是给你买了礼物，车子走得慢，过些时日才能到。”

    锦书的思绪被打断，想起一向疼爱自己兄长不觉红了眼眶，前世自己被关在长乐殿，一日明珠哭着进来告诉他，哥哥剿匪途中中箭身亡，连尸骨都没能带回来。

    那时她入宫已有一年，终日缠绵病榻，闻言直接昏了过去。

    醒来后在长乐殿祭拜哥哥，又被人告密，禁足一月，那时她真得觉得无所谓了，娘亲和哥哥都已不再，那个家里再也没有她挂念的东西。

    但是外祖家向来爱护自己与哥哥，锦书担心自裁会连累他们，只能在深宫里继续苟活。

    她眨了眨眼睛，笑着与母亲谈论哥哥如何欺负自己，又如何爱护自己。

    直到察觉出母亲神色倦怠才借故离开。

    回到房中。

    谢锦书靠在贵妃榻上，手中捧着一本游记，却如何也看不进去。

    上一世进宫的旨意落得突然，家中皆以为是她的容貌打动圣上。但瑾书却知道不是这样，自己入宫以来皇上未曾踏入长乐殿半步，也从未召幸于她，后宫娘娘们大多也都无视她的存在。

    后来她才知晓，这长乐殿曾是先帝惩罚妃子的冷宫，多年未曾住过新妃。

    为何圣上要将她纳入宫中又不曾理会。

    再有便是哥哥的死因过于蹊跷，那时哥哥曾托人送来书信，信中提到了将要前往西南剿匪，那次剿匪规模巨大，他只作为后方支援部队。结果前锋部队的将领全都平安归来，偏偏他这个打扫战场的却出了意外。

    瑾书不相信凭借王嫣澜就能调动暗卫于阵前暗杀朝廷将领，幕后定有其他人指使！

    当今圣上年逾五十，膝下却只有五个孩子，三位皇子两位公主。

    太子殿下萧衡乃正宫皇后娘娘所出，母家是金陵望族王家。王家传承百年，历经数个朝代更迭依旧屹立不倒，其身后势力可见一斑。

    太子早慧，深受圣上喜爱，早早便被册封，多年来虚心学习、礼贤下士，为朝中大臣喜爱。早年皇后有意将母家嫡女王氏嫣澜聘为太子妃，但因司天监阻止未能如愿，婚事也就一再推迟，直至太子已过弱冠仍未大婚。

    二皇子萧衍，生母是宠冠六宫的德妃娘娘，德妃周雅然出生名门周氏，是当朝帝师周宜轩嫡女，据说早年还是太子的圣上去老师家拜访，与待字闺中的周雅然暗生情愫，登基之后便将周雅然迎进仅次于历代皇后寝宫未央宫的寿昌宫中，封为德妃娘娘。此番殊荣历朝历代未曾有过。

    周雅然入宫之后接连生下二皇子和长公主，深受皇上喜爱。二皇子不涉朝政，常年在外游历，纵情山水，只当个闲散王爷。长公主也是貌美如花，举止得体，未成及笄就被赐下封号——宁安。

    据说这封号是皇上与娘娘在礼部拟出的众多封号中挑出最满意的一个，希望女儿一生平安宁和。

    再有就是极少露面的三皇子——萧策，他的生母乃侍奉陛下的女官，怀有身孕后被陛下被封容妃，即便生有一子仍不受宠，为人低调谦和。

    皇上有三个儿子，但皇位只有一个。

    当初兄长与太子殿下私交甚笃，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会是谁的助力，那么向他出手的到底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

    而父亲和祖母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前世在典狱中王嫣澜曾说过母亲不是病逝，而是中了相见欢的毒，这毒究竟是谁下的？又是谁想要他们一家人的性命。

    顾瑾书被卷入了一场注定是死局的阴谋，上一世她死的凄惨，但是这次她想活，连带着母亲兄长一起活下去。

    次日一早，王氏遣回娘家报信的丫鬟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王家派来接顾瑾书的马车。

    拜别祖母和父亲，顾瑾书带着明珠登上马车。

    王家是王氏一族的旁支，早些年与本家往来不多，生活一直较为清贫。直到顾瑾书的外祖王鸿朗认清形势，毅然投身战场，凭借一身武艺谋略建功立业，被封为抚远将军。

    王鸿朗一生只娶了一位妻子，生下了长子王颂和长女王蕙。王颂迎娶了大汶山猎户的女儿，生下了一子一女，长子王澹年十七，去年编入禁军，守卫长陵安危，女儿王钤月年十六，已经定好了人家，只待来年完婚。而王蕙则是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嫁给了探花郎顾问之，生下了顾承恩和顾瑾书。

    在瑾书出生之后，正值壮年的王鸿朗旧伤复发，因病请辞，和妻子一同回了金陵老家。皇上念及他战功卓然，假封他为平远伯，世袭罔替。同时提拔王颂为禁军副统领，掌管奉京安危。

    车子沿着金陵的街市一路前行，虽是冬日街头却一派热闹景象，茶肆、酒家、各色铺子、琳琅满目，街道两侧还支起些摊子，有卖字画的书生，卖点心的大娘，以及孩童喜欢的玩具，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穿过闹市，马车进入西巷，在一处宽敞的府门前停了下来，瑾书才下车，便被等候多时的老仆引进了门。

    前院森严端正，布局高雅大气，俨然一幅王公贵族府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