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妤张开双臂，已经不打算挣扎，任由若霞掐着她脖子的手越收越紧。

    少女面色煞白，脸上沾满血与雪，艳丽又脆弱。

    “你放心，我家主子不想要你的命，”若霞见状笑了笑，她用灵力划出一把冰棱，抵在觅妤的脸上，“只是你这张脸实在是碍眼......”

    脸上传来尖锐的刺痛，觅妤睁开眼，杏眼赤红，恨意盈眶，“为什么？我与珥瑶仙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装什么装？！”若霞手上的冰棱一顿，她恶狠狠道：“你跟在尊上身边百年，偏偏选在今日让尊上娶你，不就是摆明了让我家主子难堪吗？！我家主子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跟她争？！”

    觅妤只觉得可笑，黎肆将她和珥瑶仙子都玩弄与鼓掌之中，珥瑶仙子却将恨意发现在她身上，还害死了春蚕。

    “要不是顾及尊上，我定要你的命——”

    若霞的话说到一半，倏地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插着的匕首。

    觅妤的手死死握着匕首，“你不该杀春蚕的......”

    “你找死！”

    若霞嘴角溢出鲜血，她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手中的灵力刚凝聚起来，却被另一股强大的力量掀翻在地，她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觅妤身后的人。

    “......尊上？”

    黎肆看都没看她一眼，单膝跪地将雪地里满身是血的觅妤抱在怀里，声音里罕见的多了一丝颤抖，“......觅妤，你、你怎么样？”

    少女左脸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正缓缓渗血，她听见他的声音，恍惚间以为自己出现幻觉，“黎肆，黎肆......”

    “是我，是我......我带你去找奕大人！”

    黎肆抱起她，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魔宫，觅妤窝在他怀里，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热闹的人语声。

    觅妤的嘴边源源不断涌出鲜血，将她胸前的嫁衣染湿，“黎肆，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胡说，我不会让你死的。”黎肆从半空落下，脚踏上凤妤宫的地，三步并两步走进卧房，将觅妤放在榻上，“你再忍忍......”

    他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侍卫，“快去传奕大人！”

    觅妤缩在榻上，全身的疼痛褪去，转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发冷，她本以为今日会死在若霞手里，没想到还能再见黎肆，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黎肆坐在榻边，源源不断地将他的灵力渡过来，可如今再磅礴的灵力对于觅妤来说，都是无用的。

    她熬了一百多年，再也不想熬下去了，活着太痛苦了。

    黎肆皱眉，“怎么会没用？”

    他替觅妤渡过无数次的灵力，从来哪次如今天这般。

    觅妤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输灵力给她，卷翘长睫下的杏眼满是恨意地注视着他，“黎肆......你为什么要杀我爹爹？！”

    “隰桦他不是你爹！”

    黎肆冷冷的看着她，可渡灵力的动作并未停止，“他三番两次坏我大事，此次溟山再现他又从中作梗，阻挠我前去寻找涅禅玉，我岂能再留他性命？！”

    “你知道爹爹疼爱我，所以才利用我们成亲这一日，他戒备心最低的时候动手，是不是？！”

    “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娶我对不对？”觅妤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成亲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骗局！”

    黎肆不语，锋利眉眼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波澜。

    觅妤知道黎肆身为魔界之主，心狠手辣，杀伐果断，他从来都不是个心软之人，也知道他对隰桦长老一次次坏他大事而心有不满。

    可她总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黎肆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情义，他会顾及她的感受，不会真的对隰桦长老下死手。

    终究是她太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对他总是怀有幻想，若是百年前，她第一次见他时，就听从隰桦长老的劝告，离黎肆远远的，她就不会爱上他，隰桦长老不会死，春蚕也不会死，是她害死了她们！

    黎肆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输送着，可觅妤还是猛地吐了一大口血，整个人倒在榻上，已近油尽灯枯之相。

    “觅妤！”

    黎肆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将觅妤抱在怀中，微颤着手替她抹去嘴角的血，觅妤却不领情，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用尽全力地朝黎肆心口刺去。

    可黎肆不是若霞，纵使重伤未愈，也不是觅妤能偷袭成功的，觅妤的手腕被攥住，她吃痛，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黎肆抬手，将一粒丹药趁机塞进觅妤口中，逼着她吞了下去。

    丹药已入喉，此次想吐已经不可能，觅妤惊疑不定地看向黎肆，“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这是伐灵丹，天界圣药，”黎肆见她吞下，他似是松了口气，半晌才说：“可助人洗髓伐灵，重塑经脉。”

    觅妤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个笑话，黎肆杀了她爹爹，春蚕也死了，如今黎肆给她吃这什么伐灵丹有什么用？能换回她爹爹和春蚕的命吗？！

    “黎肆，我恨你！”觅妤眼中渗出血色的泪，她一字一句道：“若我活着，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你！”

    “不会有那一日的，”黎肆闭了闭眼，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待奕大人为你诊治过后，我会抹掉你所有记忆，把你送出魔界。”

    觅妤浑身僵硬，要是出了魔界，别说杀黎肆报仇，就是想再回来都难。

    觅妤的身体也在这时发生变化，自内而外的散发着淡淡的灵光，像是伐灵丹起了效果，觅妤觉得自己浑身越来越轻松，渐渐有轻盈之感。

    先前被黎肆派去请奕大人的侍卫回来，但他身后并无其他人，黎肆皱眉，“奕大人呢？为何没跟你来？”

    侍卫道：“尊上，珥瑶仙子的侍女受伤，奕大人被珥瑶仙子请去了悦瑶宫，属下拦不住......”

    “混账！你在此处看着她。”

    黎肆站起身，他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房门内。

    觅妤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有些自嘲的想，若是旁人不知内情，只瞧他这般模样，怕是会误以为他有多爱自己，多在乎自己吧。

    觅妤的面色已恢复些血色，她扶着床榻缓缓站起来，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道：“能去帮我准备些吃食吗？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门口的侍卫有些为难，“尊上让属下看着小主......”

    “我没事，”觅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自然，“尊上就是太紧张了，这一百多年，我身体一直都这样，要是饿着我，待会尊上怪罪下来......”

    侍卫见她气色确实越来越好，不像会出事的样子，只好道：“那小主在此稍等我片刻。”

    觅妤等侍卫一走出凤妤宫，便立即下床，捡起匕首走出凤妤宫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凤妤宫所处的位置僻静，即使今夜整个魔宫都处于欢庆中，这里也是安静的，祥和的。

    觅妤运转着黎肆渡给她的灵力，朝魔宫的后山飞去，却在山脚下时，灵力耗尽，漫长的台阶只能由她徒步走上去。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来，还是为了寻找春蚕，只可惜以后，她再也见不到春蚕了。

    魔族后山的台阶常人无人清扫，满是枯叶与积雪，踩在脚下簌簌作响，在寂静漆黑的深夜里，显得很是突兀。

    九百九十九级的台阶，她没耗费多少力气便走到了顶，这若是换成平常的她，定是不可能的，今日还得多亏黎肆喂给她的什么伐灵丹。

    若是他早几日给自己服下这丹药，她今日不在路上耗费那么多的时间，她就能早点走回家，她或许就能救下爹爹，春蚕也不会死在若霞手里。

    可是，太晚了，纵使现在能灵根重塑，能让她像旁人那样修炼，可她爱的一切都已离她而去，她要这伐灵丹有何用？

    黎肆说要将她的记忆抹去，将她送出魔界，可没了这百年记忆的她，还是她吗？她又能去哪里呢？

    留下来，以她的修为，这辈子都无法杀掉黎肆，这样的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化魂池是魔族的死地，平常不会有人敢随便靠近这里，化魂池外只设立了一道结界，这道结界是黎肆亲自设下的。

    他修为高深，整个魔界也没人能打得开这道结界，觅妤上次就是被这道结界拦截在化魂池外的。

    觅妤拿出方才捡回来的匕首，用力割开一道口子，她扔下匕首，然后拿出一枚玉佩，将掌中血滴上去，这是她方才假意行刺黎肆时，趁机从他腰间拽下来的。

    她跟在黎肆身边百年，知道这枚玉佩该怎么使用，只不过她不是黎肆，只能以自己的血来驱动。

    玉佩发出盈盈白光，觅妤将体内属于黎肆的最后一点灵力，连用他的玉佩一起，狠狠砸向了结界。

    耀眼的白光划破黑夜，轰隆一声巨响，如山崩地裂。

    觅妤被结界反弹回来的力量撞飞，整个人狠狠地摔倒在地，全身的骨头仿佛碎裂一般，觅妤嘴角溢出鲜血，有细微的咔咔咔声传来，她眼中露出了一抹笑。

    深夜下起了鹅毛大雪，积雪没过少女的头，溜进她脸颊上的伤口里，觅妤强忍着疼痛，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化魂池。

    风雪在这时加重，罡风如刀，寒意刺骨，觅妤站在化魂池边，垂眸向下看去，化魂池张着深渊巨口，一眼望不到底。

    觅妤闭上眼，嘴角漾出浅浅的笑，她缓缓张开双臂，纵身一跃，跳进了化魂池里。

    黎肆追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穿着大红嫁衣的少女，在白雪皑皑的冬季，如展翅高飞的蝴蝶，只一个眨眼，便从他眼前消失。

    风雪覆盖了他的嘶吼，也掩盖了少女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