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前有一大束的康乃馨,白色与淡粉色交映。
还有星点燃烧过的黑色纸张痕迹,落在草地的缝隙,不易打扫干净。
时柒瞳孔缩了缩,低头看着那束康乃馨,过了会儿,她站起身,上前动手把这束花推开。
推到一侧,然后把自己怀里的白雏菊花束放在墓前正中央的位置。
然后时柒坐在墓碑前,从手提袋里取出一沓明黄的金铂纸,一只一只的折金元宝。
时柒坚信,不管是人是鬼,钱比较重要。
她折的很快,地面上很快堆了一小堆。
一直到把两大摞纸折完,时柒才停下来。
墓地的工作人员李晴拎着一只铜盆过来,“时小姐,我刚刚在山下看到了您的车。”
时柒道了声谢,接过铜盆。
李晴的爷爷以前就是墓地守墓人,与时柒相熟。
李晴没再打扰时柒,把铜盆给她就离开了。
时柒把金元宝放在铜盆中点燃,又拿出冥币点燃。透过缭绕的烟雾,墓碑上爸妈的照片正微笑看着她。
时柒心里有些堵。
七岁死离,十七年了,她对她们的记忆算不上很深。
仅存的那些记忆片段,时柒一遍遍回忆着,用各种办法记住。
可即使唯恐忘记那些爱的记忆,随着岁月碾转,还是会生出斑驳的空洞。
等一盆东西快要燃尽,时柒才看着黑色的照片,开口:“爸,妈,我想要和周家退婚了,你们怎么看?”
一阵微风吹过,原本将将熄灭的火焰又跳跃出一丝火苗,燃尽最后一片纸面。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认同,这让时柒不由放松了起来。
她下山的时候已经将近晌午了,李晴还在打扫山脚下她居住的小院儿。
时柒从门口路过,朝她打了个招呼,指了指墓园的出口,示意自己准备走了。
李晴赶紧放下手中的扫帚,折返回屋里。
时柒见状,知道她有事情要说,就现在小院门口等着。
李晴的爷爷原本就是这南山的守墓人,从南山被开发为墓地一直守到去世。
李晴很快急匆匆的跑来,手里握着一只手机,站在时柒面前。
说话还有些喘息:“时姐姐,你让我帮你留意的人,拍到了!”
时柒听到这话,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变得有些许惊讶。
她微扯了扯嘴角,平复了下有些惊讶的心情,“那你把照片发给我吧。”
“行!”李晴挺高兴,“时姐姐,能帮上你忙我很开心。”
时柒笑了笑,回:“谢谢!”
毕竟偏郊区,信号不太好,发了一会儿还没发过去。
时柒盯着天边的有点重的云,仔细想为什么让李晴留意这个人。
大概是前年,九月份,刚开学的时候,她来南山墓地。那时墓前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菊花。
这其实也并不奇怪,爸妈交际广泛,偶尔会有人来祭拜。当时时柒并没有当回事儿。
事实上,在她小时候,来爸妈墓前祭拜的人还挺多。
不过十几年过去了,还记得的,除了自己,杨姨和爷爷奶奶,也确实不多了。
当时时柒想,事隔十几年,居然还有人记得,也是难得。
可等她重阳节再来时,时柒竟然又发现了同样新鲜的一束花,是白色的康乃馨。
白色康乃馨有感恩、感激的哀悼之意。
时柒莫名感觉这应该是一个人,她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想太多。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情况竟然持续了两年,她偶尔向李晴询问过,但李晴也没太留意,只记得是个年轻男人。
直到今年清明节,那人不仅送了鲜花,竟然也烧了纸钱。时柒才叮嘱李晴帮她注意一下这人。
信号不行,照片一直在转圈圈。时柒正准备直接用李晴的手机看一眼,铃声突然响了。
是公司的事务。
时柒一时没法挂断电话,只好给李晴打了个手势,让她把照片继续发给自己。
坐在车里,时柒并没有急着启动,而是打开朋友圈草稿箱,里面是编辑好的文案。
一条通知文案。
“时家与周家联姻终结,周景南和时柒婚约取消。
——望悉知。”
时柒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安市那些圈子里的人可见,点击发送。
这是她和周母谈好的条件。由她公布解除婚约的消息。至于时家那边怎么说,与她无关。
发送完,时柒把手机关机,丢在后座上不再看,驱车回安市。
回到安市就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时柒习惯性想点外卖,但隐隐作痛的胃提醒她不可以。
时柒只好去了一家熟悉的小面馆,点了一份番茄鸡蛋面条。
点完单付款的时候,才想起来手机还落在车后座里,好在身上还带了两张现金。
没有手机,乱七八糟的事儿找不上来,时柒这顿饭吃得格外舒心。
等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时柒把手机塞进包里,开门,锁门,换衣服,洗涑。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她才窝在沙发上打开手机。
果然,手机一开机,各种信息就像涨潮的鱼虾一样扑腾着争先恐后的挤出来,手机提示音都卡bug了。
首当其冲的是时家老宅那边来的电话,还有群里的艾特。时柒不用看就知道他们要说些什么,指责她言而无信?不为家里考虑?
时柒懒得点开,她划开朋友圈,低下是不可置信的感叹,隐隐晦晦的嘲讽,还有纯吃瓜看戏的起哄。
一群不嫌事儿大的。
唯一一句祝福居然是来自李明朗,短短的“恭喜!”两个字,带着感叹号,在一排评论里格外简短,却是最令人顺心的。
一些没什么用的信息,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不过拖延了这么久,她最终也算达成所愿了,是一件好事儿。
时柒退出去,往下翻了一会儿,才找到李晴的微信。
她头像上标着红色的数字5,五条未读消息。
时柒的手指变换了两次位置,犹豫了一小会儿,总觉得自己是在私自好奇别人的隐私。
但她又确实对这名陌生的拜访者很好奇。
是怎样一种感情才会让人在距离十几年后频繁祭拜他人?
为什么要距离这样久?
是最近才来到安市吗?
又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令这个人与她有类似的行为?
除了好奇,时柒更不喜欢这种事情出乎掌控的意外感。
她点开李晴的微信,李晴发了三张图片,时柒点开第一张。
带着鸭舌帽的年轻人,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正对着墓碑,微微露出线条分明的侧脸。
放大的图片如同一面轰然崩裂的墙,冲撞着她今日本就不甚牢固的理智。
时柒不可置信的点击查看原图,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只有眼眸里的震惊无声诉说着她大脑里循环的“怎么会是他?”这五个字的疑问。
如果说第一张图拍的面容还不足够清晰,那么剩下的两张就更足以佐证一切。
第二张和第三张图就是前几天拍的。
谢与淮穿着不染纤尘的白衬衣,和他去公司穿的是同一套。
俊逸的脸正对着镜头,除非是克隆体,否则绝对找不到这么像的。
谢与淮是大二,他来安市,正好是前年的九月份,时间都对得刚刚好。
时柒陷在沙发里,盯着天花板瞎想,谢与淮上大二,也就二十一二的年纪,十七年前谢与淮四五岁。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和身在安市的时柒爸妈有什么交集?
时柒想,或许,她需要回家一趟。
这个家指的是时柒小时候和爸妈一起住的房子。时柒十二岁之后被接回老宅,就很少再回去那个家了。
*
然而还不等时柒把回家这件事儿提上日程,第二日她就又被谢与淮找上。
次日,时柒和往常一样上班。
凌晨的时候应该是下了小雨,路面湿潮,地砖上积了些些的水。
时柒在公司楼下不小心踩进了小水窝里,高跟鞋里溅进了水,鞋面贴着脚,黏黏糊糊的不舒服。
好在办公室隔间的休息室里一直放着备用的衣物,时柒到了办公室,放下包先从柜子里找了双舒适的软底小皮鞋。
她刚换下原来的鞋,办公室的门响了。
门是虚掩着的,时柒没在意,这个点估计是小刘,她就顺口喊了声“进”。
她坐在椅子上换鞋,低着头,等她换好了一只,还没等到小刘开口。
时柒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一抬头才发现,进来的根本不是小刘。
而是谢与淮。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时柒自若的换好鞋。
谢与淮压低了声线,小声说:“有情况。”
时柒抬起头,蹙眉向谢与淮身后看去。
见办公室门关严了,她才看向谢与淮,示意他继续说。
谢与淮斟酌着:“我在办公桌上放了监控,并没有拍到人。”
“但是今天我发现电脑有被强行打开的痕迹。”
谢与淮今早一开电脑就感觉到不对劲,他小心检查了一番,代码有被copy的痕迹。
“不过代码有锁,应该没有被拷贝。”
时柒一开始就提醒过谢与淮注意安全,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公司内部有人有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