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清晨,徐雅拎着行李箱,临走之前,她推开成隐的房门。

    她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熟。

    徐雅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宝宝,以后照顾好自己。”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薄被里突然伸出一截指尖,用力勾住了她的小指。

    徐雅心头一哽,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掰开,她没有回头:“乖,你不是一向在听妈妈话的么,以后跟着爸爸好好生活,妈妈要去法国了。”

    关门声响起时,成隐抬起胳膊,轻轻搭在了眼睛上,眼角划落的雾气很快打湿了她的枕头。

    从头到尾,她克制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深夜,成隐听到隔壁卧室传来一阵泣声。

    成彻坐在床上,第一次哭得这般惨烈。

    成隐静静地走到成彻跟前,拿起手上的纸巾,擦了擦他的眼泪。

    “没事的,爸爸,以后有我陪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成彻抬头看着成隐,嗓子发干:“卷卷,都是爸爸没用,以后不能给你好的生活了。”

    “没事的,爸爸。”成隐摇了摇头:“不管在哪里,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成彻闭了下眼,伸手将成隐紧紧抱在怀里。

    他觉得有女儿在,再怎么悲痛,无论如何也得振作起来。

    第二日,成彻收拾好心情,开车前往公司处理后续事情。

    路上,刺耳的刹车声穿破天际,“蹦”的一声,一辆货车司机撞到他的车尾。整个场面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成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的医院,她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心中一阵绞痛。

    她坐在床头,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什么话也说不出。

    成彻戴着氧气罩,用尽全部的力气,抬手碰了碰成隐的脸颊。

    虽然事情过去了好一阵,可他还是想问:“卷卷…那天都是爸爸的错,脸上…还疼不疼了?”

    成隐疯狂摇头,心口好像被人狠狠剜了一刀,她疼得不停喘息,费力地从喉咙溢出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不疼了,爸爸,早就不疼了。你快点好起来。”

    成彻挤出一丝笑容,自顾自地说道:“爸爸当时不是故意的,你别怪爸爸。”

    男人的声音太虚弱了,成隐几乎躬下身子,哀求着说道:“爸爸,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失望了。我会好好练琴,我会考音乐大学,只要你能好起来。”

    只要爸爸好起来,她什么都愿意。

    成彻闭了闭眼:“爸爸…其实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你能够像小时候那样,快快乐乐地弹琴,永远做个小公主。”

    成彻的脸色苍白无比,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色。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没了力气,只能偶尔动一动眼睛。

    成彻最后撑到父亲成友年到来,看了老人家最后一眼。

    呼吸机顿时从波形变成一条直线。

    成隐顿时眼泪狂飙,胸口一阵又一阵的钝痛,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捂着心脏处,疼得整个人快要晕厥过去。

    成友年抱着她,不停安慰。

    彼时老人家六十五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却依旧忍着悲痛料理后事。

    成彻的葬礼非常简单,那些曾经的亲戚和朋友将他们视为瘟神,避之不及。树倒猢狲散,唯有林承天过来祭拜,走时,他拍了拍成友年的肩膀。

    成隐不吃不喝地守了好几夜的灵,最后还是成友年逼着她进了点食物。

    随后老人家进行资产清算,成家旗下所有产业变卖。

    一切处理好之后,已经到了八月末。

    成隐准备和爷爷成友年继续生活,可是一天早上,她去叫醒爷爷,却发现老人家怎么也醒不来。

    这次不是路人打的120,而是她亲手打的急救电话。

    她呆呆地坐在救护车里,没有落泪,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

    她只紧握着爷爷的手,可是爷爷的手太凉了,她怎么捂都热不了,她死命搓他的手。

    “爷爷,你别睡了。”她温声地唤着他。

    成隐觉得好冷啊,不知道是不是车内空调打得太低了,要不然八月的天气,她怎么会这么冷。

    一旁的医生和护士都忍不住偏过头。

    成隐到了医院才得知,爷爷夜间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成隐麻木地听着医生的死亡通告,接连再三的打击,让她彻底丧失了情绪表达。

    林承天赶来医院时,眼睛微睁。

    成隐独自坐在医院长廊的座椅上,她颤着眼睫,脸色非常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害怕。

    走近时,他深深感受到一个十五岁女孩身上传递过来的绝望气息。

    林承天叹息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林爷爷以后照顾你。”

    成隐努力瞪大眼睛,琉璃般的眸子却没有丝毫光泽。

    成友年的后事,是林承天一手操办。商场上很多人看在林家掌权人的面子上,不少人前来悼念。

    这次成隐在爷爷的葬礼上,没有掉一滴泪,甚至一日三餐的进食都很正常,只是她的性子变得愈发沉默,反应总是迟钝半拍。

    葬礼过后,成隐便跟着林承天去了S市,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但她的成绩始终垫底。

    这种状态她持续了好一阵,直到高一暑假,林承天有天因心脏病晕倒在书房被她发现,救护队来得及时,他很快被抢救了过来。

    成隐固执地在医院里守着林承天,任保姆陈姨怎么劝都没用。

    林承天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小隐,爷爷希望你能走出来,用功读书,争取考个S大。”

    “好。”成隐应道。

    这是她来到林家之后,开口说的为数不多的话。

    那天开始,成隐发奋读书,除了学习之外,她没有任何的业余活动。

    她的高中生活枯燥而无味,闲暇之余,她也有过一丝丝的期待。

    她期待和林惟见面的那天,想亲口告诉他,那次她不是故意失约。

    只是这一天,她等了足足两年。

    *

    这日。

    由于不久前刚下了一场雨,地面上还湿漉漉的,空气也很清冷。

    冬天夜黑得很早,成隐上完晚自习,像往常一样回到林宅。

    夜色很沉,她推开门,毫无征兆的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成隐直愣愣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晦暗的双眸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林惟长高了很多,五官相较于四年前算是彻底长开,俊美的容颜让人完全不能移开视线。

    他的身旁还开了一听橘子味的听装汽水,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属于他的青涩味道。

    少年低着头,指尖握着手机,似乎再打游戏。

    成隐心底莫名一阵紧张,苍白的脸上产生了一丝红晕,瞬间看起来多了些气色。

    换好鞋后,成隐不由自主地躲到了林承天的身后。

    她眼神乱晃,想瞧林惟,又不太敢瞧。

    她轻拽着林承天的衣角,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地探出小脑袋,盯着他看。

    林惟察觉到不远处的视线,神色冷淡地微微抬眼。

    两人目光还未触及,成隐立刻缩了脑袋,心脏那儿跳动得异常快速。

    林承天皱了皱眉:“臭小子,还不起来和你妹妹打声招呼?”

    林惟冷笑一声:“我可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多生了个女儿,我不认识她。”

    林惟打完一局游戏,将手机揣回兜里,余光淡淡地瞥了眼林承天身后的人影。

    从他这个角度来看,只能看到她浅浅的一边侧影。

    她看起来个子不是很高,穿着一身蓝白色裹脚校服,胆子更不用提,连个脸都不敢露。

    听家里的佣人说,她很听老头子的话。

    甚至外界都谣传,林承天有意培养她成为孙媳妇儿。

    林惟觉得林承天异想天开,嗤笑一声。

    他冷冷地收回视线,上了楼。

    林承天气得抡起拳头,成隐连忙阻止他:“爷爷,您别生气。”

    林承天磨了磨牙:“小隐,你放手,我上楼去找臭小子谈谈心。”

    等两人都离开,陈姨才走到成隐的跟前:“大小姐,二少爷和老爷从小不对付,自然也不会喜欢你,你以后离他远一些。

    成隐问道:“他和爷爷怎么了?”

    陈姨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盛夏小姐。”

    成隐眉心蹙了下,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原本想要接着问,可陈姨要忙着做事,她便不再打扰她了。

    成隐在一楼刚吃完点心,楼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成隐犹豫了会儿,去了琴房。

    她站在门口。

    林惟无声地在两人之间画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成隐顿了顿,立刻将伸出的脚尖收了回去。

    林惟指尖一停,他两肩绷得笔直,眼神并没有看向她:“识相的话,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不能保证,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声音冰冷得像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机器。

    成隐张了张口,可林惟强大的压迫感紧得她吐不出一个字。

    那句“我不是故意失约,那天真的很想和你看海”最终沉甸甸地哽在了她的喉头。

    成隐丧气地垂下脑袋,回到自己房间。

    她盯着窗外风景,闷闷地想,看来只能以后找机会再说了。

    当天晚上,林惟便离开了林宅。

    之后隔了两周多,成隐没再见到林惟,他常住在自己公寓。

    成隐一算日子,林惟的圣诞节假期都快要结束了。

    林承天看她这阵子一直愁眉苦脸,以为她最近学业压力太大,便想着让她放松一下。于是趁着晚饭时间,问她要不要参加周六的林氏周年晚会。

    成隐少见地没有立即拒绝,而是先问了句:“爷爷,那林惟会参加么?”

    林承天一怔:“他当然参加。”

    就算臭小子不参加,他也要拖他参加。

    *

    晚会是在林氏集团旗下酒店的宴会厅举行。

    地面铺上了柔软的红色地毯,头顶的水晶法式吊灯映亮了整个大厅,整体设计风格华丽而典雅。

    这次林氏请的人非常多。

    成隐找了整整一圈,都没有看到林惟的身影。

    她心里烦闷,端起一杯果酒尝了两口。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没一会儿就有些头晕,她便走出了会场,打算吹吹夜风。

    她余光轻瞥,瞳眸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林惟。

    成隐赶紧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想多偷看他一会儿。

    月色柔和了他的轮廓,今夜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墨色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此时他戴着耳机,似乎在和谁通话。

    距离太远,成隐听不到具体内容,只隐隐约约地透过来一句:“顶层是么?”

    眼看林惟挂断电话要走,成隐犹豫了几秒,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让她迈起步子,立即跟了上去。

    她乘了另一电梯。

    酒店顶层都是些娱乐设施,成隐不知道林惟去了哪里,只好一个一个地寻找。

    按摩室、保龄球、台球室……

    直到室内泳池的里头传来两道声音。

    一道是声线偏沉的青年音:“林惟,你终于来了。”

    “林河。林惟咬着烟,淡淡地说了句:“有事直说。”

    泳池室的门是关着的,成隐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试图平复着自己呼吸,静静地靠在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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