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魂盏

    结界将众人隔绝在外,也将外边乱哄哄的声音隔绝在外。

    此刻这里只有凤哀王与李锦时两个人。凤哀王长久地凝视着李锦时的脸。就见眼前这个人依旧神色淡然,看起来那么端方,沈静。

    只是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眼中曾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哪怕转瞬即逝,凤哀王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

    “李兄,你说什么?”凤哀王目光并不移开,声调平静。

    李锦时笑了笑,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缺乏勇气。他垂眸光,而后又重新抬起眼,这次眼中带了笃定,“凤王又何必装糊涂。我知道,你听到了。”

    凤哀王便大笑起来。他笑了好久,笑得很开心,好像突然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事一样。李锦时端坐如常,神色不变的等着他。

    凤哀王终于收敛笑容,一张脸突然便冷若寒冰,他盯着李锦时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他,“如果我说不呢?”

    李锦时身旁就是石桌,石桌上本就放着一杯酒和一些菜。李锦时神色淡然地端起那杯酒,叹了口气,一饮而尽后将杯子重又放回去。他依旧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动容的样子,“李某知道,凤王只是在开玩笑。”

    一直冷着脸的凤哀王突然大笑起来,这次笑声爽朗,他眼内的狠戾也已不见。他伸手拍了拍李锦时放在石桌上的手,心情愉悦,“原来也有让你方寸大乱的事,我以为你火烧眉毛都不急呢。放心,本王不喜女色,你的女人自然完璧归赵。”

    李锦时抬眼看他,纠正道,“阿端姑娘不是我的女人。”

    凤哀王一脸好奇,“哦?那是谁的女人?”

    李锦时叹了口气,“她只是她自己。”

    三日后。

    又是一个雨天,雨从晨起开始下,滴滴答答缠.绵个不停。此刻已是黄昏时分。李锦时端坐着,正慢慢的小口呷一杯茶。

    屋子内开着窗,因此雨声点滴尽皆入耳入目。后窗外可以遥遥地看到那条河,河上接天莲叶在这细雨中分外翠色,那只聒噪的蛙却不见了。

    屋门被人敲了敲,李锦时放下茶杯,扯了扯衣摆令其平整,“进。”

    “吱呀”一声门开了,接着便是极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慢,有犹豫。李锦时没动,就连眼都低垂着,好像正在仔细认真地端详自己脚上的鞋子。

    “李大哥,谢谢你。”阿端的声音传出,她的语调里有抱歉,似乎还夹杂着别的情绪。

    李锦时抬眼看她,示意她坐下。阿端拉开椅子坐在李锦时对面。李锦时为她斟了一杯茶。

    茶是热茶,氤氲的热气扭着腰向上,到了天花板便不得不折返。阿端透过那氤氲的热气去看李锦时的脸。他的脸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又分明带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桌子上并无茶点,只摆着一只翠色小盘,盘子里盛满了糖。

    “阿端姑娘,吃糖。”李锦时突然说。

    阿端怔怔地看着那盘糖豆,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于是眼内便蓄了泪,她定定地看着李锦时,语调哽噎,“李大哥,原来你记得。”

    李锦时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温柔地说道,“阿端姑娘,天气越发凉了,不如你先回无妄山。至于这里的事情,李某会解决。”

    阿端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李大哥,柳絮她——”

    李锦时放下茶杯,沉吟道,“李某与凤哀王本是旧识。至于那心魂盏,李某若是开口借,想来应有几分把握。阿端姑娘,江湖险恶,不如姑娘早日回转。”

    他顿了顿,方极轻地又道,“我也好放心。”

    虽然只是短短五个字,可阿端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特赦般。她吸了吸鼻子,让满眼的泪都倒流回去,“好,李大哥你也要小心。”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来,极其郑重的将那瓶子递给李锦时。李锦时犹豫了一下,接过白玉小瓶,见内里隐隐有红光透出,便叹气道,“想不到再见柳姑娘,竟是如此情形。”

    阿端鼻子发酸,又红了眼眶,“阿端当初想得简单,本以为接近凤哀王可以有机会偷那心魂盏一用,帮助柳絮复生。却没想到阿端竟是如此,”她低垂下头,极轻极轻地说话,“却没想到阿端竟是如此废物。阿端没有法力,只是肉身凡胎,阿端帮不上忙。”

    她越说声音越低。李锦时不由伸手,似乎要扯一扯她袖口,安慰一下她,可那只伸出的手终是停在看空。良久他收回手,温柔地说道,“没有谁天生就是有用之才,也没有谁,天生就是废物。阿端姑娘肉身凡胎却正可体会人间四季。不似李某这种修行者,无法感受红尘冷暖,爱恨嗔痴。”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雪白帕子,递给阿端,阿端怔怔地看着那块帕子。李锦时语调温柔得像是一汪水,“擦一擦。一会锦玉进来,怕要以为我欺负你了。”

    阿端破涕为笑,“好,李大哥你说得对。我虽然肉身凡胎却能感受到春天的雨,夏日的艳阳,秋天的萧瑟和冬日的雪。李大哥,阿端听你的话,阿端收拾一下就回无妄山脚。”

    少女顿了顿,脸红红的,咬着嘴唇说话,“等你。”

    李锦时耐心地听她说完,便笑着点了点头。阿端起身,都要走了却又回转,从小翠盘子里拿出一颗糖。小心将那颗糖放好,阿端朝李锦时笑,“李大哥,我会在无妄山一直一直等你。还有,谢谢你的糖。”

    李锦时抬眼朝她笑了笑,没说话。他目送阿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也从小翠盘子里拿起一颗糖,剥开糖纸,将那颗糖放在嘴里。

    很甜,却分明夹杂着苦。

    当夜李锦时顶着溶溶月色出了门。

    雨已经停了,只是这一日的雨早已将草地淋透,如今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围场内草色晕染,月色轻轻,就连风都温柔。

    李锦时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细腰上系了根长长的丝绦,那两根带子随着走动摇摆。他长发如瀑,肤色雪白,竟比这漆黑苍穹上那轮明月更加皎皎。

    凤王约他在密室相见,因此李锦时便顶着这轮明月,跟随着张仓,一路七转八拐的到了密室。

    这里位于那排依山而建的主房内,书房后的暗格。说起来也隐秘也不算隐秘,反正自古以来密室都在书房暗格后。

    李锦时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抬步踏入,进去后却略有吃惊。

    只见入目竟是宝物,一只只巨.大的箱子随地乱放着,有的箱盖打开,内里的金银器物在屋顶东珠的照耀下光华流转。

    墙上挂满了宝剑名器,这里好像收罗了三界所有的兵器。

    李锦时脚步不停,他一路走过这些人间至宝,不由叹了口气。这里只是凤哀王围场却已有如此多的宝物,若是皇宫内,恐怕他收罗得更多。

    却不知这一件件人间至宝后,承载了多少血泪故事。

    密室非常大,凤哀王着描龙画凤的金袍站在密室最里面,那里有一面靠着墙的柜子,准确说是没有柜门的柜子。

    这没有柜门的柜子上面都是用精钢打造的格子,每一个格子上都放满了宝贝。这一路走过来李锦时看到了太多宝物,可如今和这柜子上的宝贝比起来,它们却分明成了泥巴。

    凤哀王背对着李锦时,听到李锦时的脚步声,便转回身来。他的手上正拿着一样物什。那是一盏灯,莲花状,层层叠叠的花瓣内里有一灯芯,灯芯并没有点燃。

    他托着这盏灯,笑吟吟地看着李锦时,“李兄,可知这件宝物?”

    李锦时笑了,大大方方说道,“心魂盏。”

    凤哀王点头,满眼热烈地看着这盏灯,“这盏灯本王得来不易,听闻它能重塑妖身,只要是修行者,魂魄离体三个月内,将一丝生魂放入心魂盏中点燃,就可以死而复生。”

    李锦时嗯了声,点头。

    凤哀王就又道,“却不知此心魂盏比起无妄山的了无甲,如何?”

    李锦时叹气,“了无甲比不过心魂盏。了无甲只管令人起死回生,可这心魂盏却是吞吐两纳。”

    凤哀王哦了声,等着李锦时说下去。李锦时就又道,“这心魂盏不但能令人起死回生,也能吞噬修行者内丹,补充自己能量。”

    凤哀王便叹了口气,道,“不愧是三界至宝,原来它却是阴阳同属。”

    李锦时也在叹气,遗憾道,“此物亦正亦邪,只看使用者如何心性。”

    凤哀王抬眼看向李锦时,突然问他,“李兄,你我相识多久了?”

    李锦时挠挠鼻侧,似乎真的在回忆。他沉吟道,“有一百年了吧。”

    凤哀王便道,“原来那么久了。”

    李锦时,“是啊,时光如白驹过隙,却是弹指之间。”

    凤哀王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心魂盏的花瓣,态度温柔多情,就像在抚.摸情人的脸,“当年多亏你救我,也多亏你这么多年帮我保守秘密。李兄,你若有任何相求,本王定会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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