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月怎么也没想到,来昭通的第一站是在交警队。

    上海飞昭通一路辗转七个多小时,江月刚下飞机,租的车也到了。这次出行没公务,纯消遣,于是她开着车一路往市中心去。

    原计划她会在中心地段开个星级房间睡上一下午,然后去当地特色酒店饱餐一顿,最后在酒吧和KTV嗨到天亮。谁成想,一根烟的功夫,车被蹭了。

    一道划痕从车头延展至后车门。

    原本只是件不痛不痒的小事,只要对方态度够好,这几千块钱的赔偿就当做慈善,买个舒心。可对方一开口直接把江月气笑了。

    “这儿不能停车。”

    七个多小时奔波的怨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口子。江月把剩下的烟蒂掐了,随手一抛,一条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向垃圾桶。她用眼尾扫着面前的男人,挺高,挺瘦,一身蓝色外卖服,脑袋被罩在头盔里,露出一双黑而亮的眼睛。

    她鼻腔嗤了声,笑说:“我就算停在你家门口,你也没权利蹭我的车。”

    对面静了静开口。

    “走保险,我赔你保险费增长部分。”

    “想得真美。”

    江月又点了根烟,她朝男人的方向吐了烟圈。

    “你不如想想怎么求我,说不定我大发慈悲这事儿就算了。”

    “那你想怎么赔?”

    男人低头看了眼手机,大约是客人在催,眉头不自觉皱成一团。

    “我赶时间。”

    江月:“报警,让交警来断责任主次,然后把车送4s店定损,该赔多少赔多少。我一分不多拿。”

    她冲他笑笑,像在挑衅。

    “当然,你一分也不能少。”

    谢川微微怔松,半晌,点了点头,闷闷地出声:“能不能让我把这单送了,再回来。”

    “不能!”

    江月看他不是蠢就是坏,没好气说:“你跑了怎么办?那么大个昭通,我上哪儿去逮你?”

    交警来得还算及时,起码赶在江月耐心耗尽前。交警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精干把瘦的,江月看着他驾着摩托车远远驶来,怀疑整个昭通就没有胖子。

    胡建忠看到谢川恍惚一秒,又恢复如常。

    江月把事情经过大致交代了一遍,期间胡建忠都没怎么说话,等她说完诉求后他才面露为难。

    “他是不对,但你这车确实也不该停这儿。”

    江月也懒得计较只说:“责任怎么分吧。”

    “要不这样姑娘,你们私下解决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看他一个送外卖的,也没保险,真要按定损赔付的话少说也得要他个把月的工资。”

    胡建明的语气,要多客气有多客气,深怕江月皱一下眉头。

    他说:“你也没磕着碰着,要不...走你的保险?”

    江月深吸一口烟,笑了。

    妈的,原来是一伙的。

    她从呢大衣里掏出手机,在交警面前摆了摆,然后播放刚才的录音,放完她说:“走,去交警大队,让你领导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

    “......”

    胡建忠心下叹了声:这娘们,不是善茬。

    谢川上前两步对胡建忠说:“胡叔,该怎么判怎么判,我先去把餐送了。”

    胡建忠:“......”

    这孩子,缺心眼吧。

    两人一车一摩托先后到的交警大队,江月要求调监控,监控显示的确是因为谢川分心,导致小电驴的把手蹭掉了汽车的车漆。由于江月停车不规范,最终的结论是谢川负主要责任,江月负次要责任,按车辆定损价三七分责。

    盖棺定论前,胡建忠仍不死心,请江月随自己到小房间单独聊聊。

    “江小姐。”

    “还有事儿吗?”

    “能不能别为难小川。”

    江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刚到昭通,车被人蹭了,用正规途径理赔怎么能算是为难。

    “胡警官,是我为难他,还是您为难我啊?”

    胡建忠拿一次性杯子给她倒上一杯茶,在她对面坐下,坐下后就一直在叹气。

    江月:“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别装模作样浪费大家时间。”

    胡建忠:“阿川他家里很困难,有个失心疯的妹妹,他爸是个赌鬼,后妈不待见他们把他们赶出来了。”

    这回终于轮到她不说话了。

    胡建忠见她‘良心未泯’,继续说:“他妹妹这个病得花不少钱,为此借遍了亲戚。所以他只能没日没夜的工作还钱,就连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都只读了两年就休学了。”

    江月挠了挠额头,她不习惯听人卖惨,讨厌有人利用同情心来博取对方宽容。但或许是胡建忠说得太像那么回事儿了,她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他多大了?”

    “今年刚满20。”

    固执,不认错,倒像是20岁男生的性子。

    江月暗自思忖,如果就这么算了,倒显得她刚才有点胡搅蛮缠,况且谢川浪费她整整一个下午,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斟酌时,谢川来了。这次进门,他没带头盔。分明的线条,凌厉的五官,短刺的寸头。一双又黑又执拗的眼睛安静地直视江月。

    江月脚尖一踮,老板椅一转,面朝向他。

    是个帅小伙,她不合时宜地想着,要是他刚刚把头盔摘了说话可能就没接下来的事儿了。

    谢川问胡建忠要了张白纸,写下一串电话递到江月面前的桌上。

    “这是我的电话,定损修理以后把发票给我,我把钱打给你。”

    江月眉毛一挑,把纸对折再对折后塞进口袋,回他一个明媚的笑。

    “行,我到时候给你电话。”

    江月第二次遇到谢川是在一家小有名气的本地菜馆。这次他换了个身份,从外卖员变成服务生。当时他就站在大堂里面,身子笔挺,站立如松。一身黑色修身中山装,将他的身型完美勾勒。

    江月隔着玻璃窗远远地看着他,她眼神直白,仿佛穿透那层布料能窥见他每一寸肌理。

    进门时江月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随即上了二楼包厢。她把服务生推荐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点完不忘要求让谢川来招待。

    谢川一言不发的进门,进门后就只管自己站那儿,脸色不太好看。

    江月还是那副戏虐得强调:“你还挺忙啊,早上送外卖,晚上当服务员。”

    谢川没理会她的调侃。

    江月玩心起来逗他说:“你们店就是这样待客的?拉着个脸给谁看。”

    谢川微不可查地提了口气,把嘴唇抿平。

    江月觉得好笑,不加掩饰的笑出了声,谢川看过来时眉头不自觉皱起,大约也是疑惑她为什么要笑。

    笑声戛然而已。

    她说:“你是木头吗?不说话?”

    谢川默了秒,问:“你想说什么?”

    江月单手拖着腮帮子,眼乌子溜了圈说。

    “我刻薄吗?”

    “......”

    “那我难缠吗?”

    “......”

    “问个简单的。”她看着他,微微歪了下脑袋,长而卷的栗色发尾在她胸前撩拨。

    “我美吗?”

    谢川当即一怔,错开目光,慢慢垂下眼睛。

    不可否认,江月是美的,她是很典型的明艳美人,柳眉杏眼,唇红齿白,一头蓬松的长卷发披在肩头。明明是张明艳大气的脸,偏偏言行举止中又透着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妩媚。即使身上裹着的是呢大衣和墨色长裙。

    “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终于谢川忍不了了,他长吁一口气说:“还有事儿吗?没的话我先去忙了。”

    手指在桌上打着节拍,江月漫不经心说:“没事。”

    闻言,谢川转头要走。

    江月:“你敢踏出这个门,我就去跟你们经理投诉,说你没耐心招呼客人。”

    谢川咬了咬牙,沉默数秒,最后妥协般叹了口,才转过身。

    江月冲着他得逞地笑笑,纵使他的脸依然很难看。

    她指着桌上的菜说:“这些菜给我打包吧,”

    谢川没动,过了半晌,才说:“你一口都没吃。”

    江月:“我也不饿。”

    不饿为什么要来吃饭,谢川心想但没问出口,但她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回复说:“刚才隔着玻璃门看到你,就进来确认到底是不是你。”

    江月以为他能听出聊骚话,没成想他倒真是块木头。

    “你放心,修车的钱我一定会给的,不会逃的。”

    “......”

    她又问:“有女生追过你吗?”

    他顿了顿,不说话,从边上的橱柜里拿出打包袋和打包盒。

    “要打包哪些?”

    “真没意思。”

    江月摸了根烟,衔在嘴里,没抽。

    她说:“鱼汤和豆花给我打包了”

    谢川说:“那剩下的呢?”

    江月说:“剩下的你爱这么处理这么处理,反正我是吃不下。”

    谢川抿了抿不知想点什么,最后才说:“好。”

    江月没再逗弄他,走的很干脆,甚至都不带回头看一眼的。她左手拎着打包袋,右手夹着烟,脚踩着高跟鞋,渐渐地融入黑夜,消失不见。

    谢川看着那抹夜色,仿佛能闻到一阵薄荷味的烟香。他回到包厢把剩下的菜全部装好放在橱柜看不见的一角,想着,一会儿回去热热给小妹吃。

    打包完,裤袋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没在意打算继续干活,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第一条:我是江月。

    第二条:钱不用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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