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暖风和煦,天气晴好。
没有病人,江蓠就靠在晒得暖呼呼的坐垫上懒散地打哈欠,昨夜一直在想自己的婚事,心里乱七八糟的,半宿没睡好,今日实在困得有点懵。
说来还是难以相信,自己的婚事就这样定了吗?她与柳含章正经相识这才几日呀。
虽然他看起来很不错吧,很符合她对话本子里翩翩佳公子的想象。可是,一想到要成为他的妻子……那以后岂不是还要像其他夫妻一样……甚至还可能生一堆孩子?
她苦恼地抹抹脸,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但阿娘说,天下夫妻莫不如此,慢慢相处下去就会好的。
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打住胡乱发散的思维,心烦意乱,决定去找点事做,比如制新药丸。
她记得双解苏香丸应当是几乎用完了还没来得及制,今日来瞧病的以风寒居多,还是应当再备一些的好。
“橘皮6两,柴胡6两,葛根6两……”她嘴里一遍念叨着一边找,“咦?川穹、白芷、防风……这些怎么都没了?”
“爹!”她跑去小隔间,“川穹、白芷这些常用的药材都没了,要不要再去买一点?”
江母在算医馆的账目。江父在看医书。
“不必。”他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那好多方子都……”
江父打断:“不会再采买药材了。”
“为什么?”
“我们要离开泽孟。”
“啊?为什么?什么时候?”
“我已联系了老友,待他回信为我们办好路引我们就去钦州。”
“为什么?”江蓠十分惊讶。
“泽孟不安全。”
“因为那天赛场上的两支箭吗?咱们行的端坐得正,别人与我无冤无仇的,也不会害无故害人?”江蓠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祈神节那日是个意外。
“我意已决,不会再有更改。”江父一副不容分说的样子,“阿杏乖。”
啊?这怎么不让她感到着急,爹娘昨晚突然就要她决定自己的婚事,今日要不是她说,甚至都不知道自家要举家搬迁去钦州。而自己连倒底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江决知道吗?”
“我已让他今早向衙门递辞呈。”
合着全家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她真的不明白。
殊不知,两人的对话被两个“梁上君子”听得明明白白,其中一个捏着小竹笔记得飞快,另一个一边看着他记一边不时在一旁小声补充他漏记的内容。
这时门口来了人。
“老神仙在吗?”说话的嗓门洪亮,中气十足。
是钱仁的长随。
钱仁坐在两人抬的软轿上,虽然人有一点虚弱,但总体看起来恢复得还是不错的。
江父向他问好:“钱老板该在府上安心养病才是,怎的今日大驾光临?”
“哪里的话,老神仙和小菩萨的救命之恩重于山。那日是下人不懂事,我脑袋又晕乎,今日好些了能爬起来,赶紧就过来谢您二人的恩情了。”钱仁招招手示意后面的人把几箱东西抬上来,“我知道,金银这些俗物您从来不收。知道您给穷苦人家看病向来不收诊金还免费赠药。正巧我自个儿就是做药材生意的,所以就以这些药材谢您的恩情吧。”
江父摆手推拒,不待他开口,钱仁又说:“您可别推辞,这也当做是我借您的手做好事行善积德嘛。”
江父想说的是自己马上就要举家搬迁,这么多药材送过来也是浪费。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又有人急急忙忙跑进医馆:“老神仙,您快救救俺哥吧!”
见他情急,江父也顾不得别的,立即跟着来人去看情况。
一个大汉扛着另一个喘吁吁地跑到医馆门口。
“怎么了?”江蓠问。
“俺哥上山被蛇给咬了!起先俺只听到他大叫一声,然后就看到他用棍子拼命打蛇,终于把蛇给打死,打完就晕过去了。”
她这才看到被扛着的大汉手里紧紧攥着一条长约七尺的细蛇,大头、扁身、绿背、蓝喉、灰尾……
不是什么剧毒的蛇。泽孟每年蛇伤的不少,再加上她这么些年常上山也见过不少,泽孟的蛇她都差不多能认个七七八八。
她松了一口气,与江父对视一眼,得到肯定答案。
这种蛇伤她自己处理就够了。
“把他放到长榻上吧。”江蓠指引着,“咬到何处了?”
“手、手臂上。”最先跑进医馆的那个卷起他的袖管,把伤口露出来给她看,深深的牙印窟窿在还滋滋流血。
看起来咬得不轻。
她又查了伤患的眼睛、舌苔、脉象,确定没有大碍。
“先止血。”江蓠把纱布递给伤患的弟弟,“按着。”
“俺、俺哥会、会不会有事啊?”他听话地按压住伤患的伤口,担忧得牙都在打颤。
“没什么大事。”江蓠淡定地开方子,“这种蛇看这吓人像竹叶青,其实没什么毒,就是伤口会痛痒几日有点难捱罢了,我开点缓解的方子就好。”
“那俺哥怎么还没醒啊?”他有点不相信。
“可能是惊惧过度以致昏厥。”
说白了,就是吓晕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俺就说他没事吧,这么细蛇能咬伤个啥呀。”那个扛伤患来的大汉说。
江蓠不得不纠正他:“可不是细蛇就伤不了人,要是被竹叶青咬了,就算立马送医也生死未知。只是说这回幸运,咬人的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蛇罢了。”
大汉被驳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伤患的弟弟连连点头:“小菩萨说的是,这泽孟大半的蛇伤都是老神仙和您看好的,泽孟可不能没有你们啊。”
钱仁见他们这边忙活完,也凑过来插一嘴:“可不嘛,你看我这胸口中箭都能从鬼门关捞回条命来,可全靠他们爷俩。”
“可别忘了我娘!”江蓠真是不喜欢他们每次夸人都不带上母亲,明明很多时候母亲也参与了救人。
“哎哟,真是我的不是。”钱掌柜笑着佯打自己的脸,“向令堂赔不是。”
他又转向江父:“向尊夫人赔不是。”
“钱老板过誉了。”江父道。
钱仁:“诶,老神仙您不用谦虚。不是我说表面话,真的,泽孟要是没了您一家人,咱要是有个什么病痛的,连个可信任的大夫都没有。”
“是啊是啊。”伤患的弟弟、大汉、甚至还有钱仁的一众仆从都跟着附和点头。
可是我们就要搬家了。
她沮丧地想。
她在这生活了这么些年,也舍不得离开这里。
江父亦是默然,眼中五味杂陈。
*
是夜,月朗星稀,众人安眠。
解无咎独坐案前,批阅各地密信,安排下属行事。
“主子,您看了一天了,要不先去歇会?”李胥小心建议。
“不必。”他读完余下的九封,问道,“跟踪江蓠的呢。”
“属下这就去问。”李胥出去,没多久就拿着密信回来了,“这是跟踪记录。”
里面事无巨细地记着江蓠今日言行,解无咎飞速掠过,只留意到她与江父的对话。
“他们要搬去钦州?”
李胥:“他们这几日没什么异常,怎么忽然就要举家动迁?”
“事出反常必有妖。”解无咎来了兴致,“看来是盯对了。你叫他们继续加紧盯着,尤其她父亲,可疑得很。”
“是。”
赵牧突然闯进来:“不好了!主子,不好了!”
“怎么了。”解无咎的神色一下转为平淡。
他不喜急躁之人。在他看来,这是赵牧最大的缺点。
“钱仁在自己家里被人给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