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祁俢韫做了一个梦。

    梦中场景接接连连,跨越许多年,却都是雪花翩翩的冬日,梦中至始至终也只一人,卿瑶。

    她每每都是偷偷滚了雪球,趁他不备,糊在他的脸上,然后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其实除了第一次的时候,他确实是猝不及防之外,往后的每一次,只要看到她那双眼睛滴溜溜一转,便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只是佯作不知,也不躲闪,只为逗她开心。

    一年又一年,卿瑶从小小一个的玉雪粉团子,渐渐长成明眸皓齿的亭亭少女......

    忽然之间,画面又是一转,这次却不是在外面的雪地中了,仿佛是在宫殿的内寝之中。

    她坐在床榻上,自己守在旁侧,从矮桌上的琉璃盏中取了一颗蜜饯递给她——许是刚吃了药吧,她最怕苦了。

    她接过,含在嘴里吃了,紧接着便从床上下来,急急忙忙的往外走,发髻上缠着的丝带飘飘摇摇,轻柔的掠过他的手背。

    他迫切的想要抓住,翻过手掌,握紧,手中空空如也。

    他心猛的一沉,出声唤她:“卿瑶。”

    卿瑶闻声停住了脚步,转回了身,疑惑的看着他。

    他却没有开口拦她,因为他知道,拦得住她的人,也拦不住她的心,他只能给她披上斗篷,叮嘱一句,让她去了。

    可是她要去哪儿呢?

    不知道,好像是要去找一个人。

    是谁呢?不知道,但是,卿瑶,不要去,不要去!

    一股寒风忽的扑面而来,侵肌刺骨,祁俢韫猛的惊醒了,心脏砰砰直跳,额上冷汗涔涔。

    恍惚了一时,才注意到耳边传来的阵阵豁啷啷的响声。

    祁俢韫起身查看,原来外面雨骤风急,竟将窗扇都扑了开,风雨灌入,房内一片湿冷。

    他披衣下榻,行至窗前,将窗扇合上,一面洗漱更衣,一面在心中细细思量方才梦中之事。

    起初那些许多年间与卿瑶一起打雪仗的梦境,本就是他的记忆,觉得真实倒也罢了,可最后在寝殿之中的梦境,明明是虚幻的,为何他也觉得那般真实?

    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那梦中的寝殿......依稀是紫宸殿。

    紫宸殿是本朝皇帝处理政务和日常起居的地方,卿瑶几乎不曾去过,他怎会梦到自己和卿瑶在紫宸殿的寝殿之中?

    而她那般急匆匆而去,又是去找谁呢?

    她的心上人吗?

    所以,梦中的自己才会有“拦得住她的人,也拦不住她的心”、“不要去,不要去”这样悲伤无奈甚至绝望的心情......

    那她的心上人......

    祁俢韫心口一窒,若真的只是虚无缥缈的梦境就好了。

    不,就是梦而已,多半是昨日在河边,她被人群卷走时,自己未能及时护住她,指尖只堪堪擦过她的发带的那一瞬间,心中太过恐慌,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心事重重的打开房门,门开的瞬间,蓦的撞上一双清灿灿的眼睛。

    “斯然哥哥。”

    虞卿瑶也是刚出房门,看到他,立刻双眼一亮,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

    祁俢韫关上房门,压下心绪,含笑问道:“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休息好了吗?”

    虞卿瑶点头:“休息好了,怎么能老让你们等我......斯然哥哥,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吗?”

    说着话,人又往前凑了凑,仰着头仔细端详。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祁俢韫眼睫颤了颤:“有吗?”

    虞卿瑶神色满是担忧:“有,面色有些苍白,眼中有红血丝,眼下还有乌青,该不会是昨晚着了凉,发起热来了吧?”

    祁俢韫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因为那个梦而悲戚的心境稍有缓和,温声道:“不曾发热,只是夜间多梦,许是因为这个,气色才不好的,没有大碍,你别担心。”

    他虽这么说了,虞卿瑶仍是有些不放心,伸出手正要探一探他的额头,这时,旁边两间房的房门‘吱呀’一声一齐开了。

    虞卿瑶忙收回伸了一半的手,转头看去。

    虞子颂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今日可真是赶巧,大家倒像是约好了似的。”

    采薇是从方语盈的房间出来的,她将房门合上,走到虞卿瑶近前低声道:“姑娘,方姑娘已经醒了,说自己没有胃口,让我们不必顾虑她,自去吃早饭就是。”

    虞卿瑶看了看方语盈的房门,轻叹口气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先去吧,一会儿再备些饭食送到她房中去,劝着她好歹吃点。”

    几人于是一起往客栈大堂去了。

    客栈伙计端着粥点过来时,祁俢韫忽开口道:“劳烦上一碟糖蒸落苏。”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伙计朗声答应着去了。

    虞子颂听了一愣,狐疑道:“公子向来不爱吃落苏,今天怎么......”

    转眼瞧见自己妹妹神色可疑,笑容含糊,他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卿瑶,你又胡闹了。”

    虞卿瑶小声道:“我没有......”

    祁俢韫即刻帮腔道:“并非是她胡闹,是我甘愿认罚,卿瑶心软,这一项已是十分轻了。”

    “啊?意思是除了这一项还有别的项?”虞子颂无奈道,“公子,你就惯着她吧,早晚给她惯的无法无天的。”

    祁俢韫看她一眼,含笑道:“她不会。”

    虞卿瑶也笑嘻嘻道:“听见没,斯然哥哥说了,我不会,你才无法无天呢。”

    虞子颂:“......”

    罢了罢了,这两个人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多什么嘴呐。

    用过早饭,虞卿瑶和采薇端着另备好的一份早餐去到方语盈的房间,一番劝说之下,好歹让她喝了一小碗粥。

    此时,雨渐渐的小了,几人走出客栈,赵三已经备好了两辆马车候在外面。

    虞卿瑶,采薇和方语盈三个姑娘坐前面一辆,赶车的正是赵三的娘子张佩蓉,祁俢韫和虞子颂坐后面一辆,赶车的就是赵三了。

    张佩蓉对临州的大小街道亦是十分熟悉,不消人指路,一径往方家所在的城西泰兴街去了。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几人下了马车,却见方家门前里里外外围满了人,有些人踮着脚挤的伞骨都折断了,个个眼望着方家大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虞子颂走上前,向最外围的人群打听询问:“这位小哥,敢问这里出了何事?怎么聚了这么多的人?”

    那人道:“听人说,昨天晚上起夜时仿佛是瞧见方家宅子这边有火光,只是当时下着大雨,没道理会烧起火来,还以为是睡迷糊了,就没在意,早上起来以后觉得不对,就跑去官府报案了,官府的人来了好一会儿了,到现在还没走,看来是真的着火了,也不知道里面烧成什么样了。”

    方语盈闻言神色一变,慌慌张张就往人群中挤,虞卿瑶等人忙上前护着她,拨开层层人墙,终于到了大门前。

    门前两名捕快将人拦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方语盈恳求道:“我是方家女儿,这是我家,你们快让我进去。”

    其中一名捕快昨晚在河边见过方语盈,此时将她认了出来,对另一人说:“没错,确实是方家的女儿。”

    “进去吧。”捕快放行。

    虞卿瑶和采薇扶着方语盈进门,祁俢韫和虞子颂跟随在后。

    先一个说话的捕快看了他们一眼,因认出他们是昨晚收留方语盈的人,也并未阻拦。

    方家是富户,宅院本来十分气派,雕梁画栋,碧瓦朱甍,只是几人一路行来,却连一个洒扫的仆人都未见到,处处只见花草凋零,萧条破败的景象。

    仿佛一座废弃许久的荒宅一般。

    等行至正房处,更是一片狼藉,正房的一排房屋已经被大火夷为平地,随处可见焦黑坍塌的木块。

    几名衙役正从废墟之中抬出一具烧焦的尸体。

    昨日那名捕头看到他们几人,遂走上前来,对方语盈说道:“方小姐,死者面目已经难以辨认,但依据其身量和寻出的位置来推断,应当就是方员外。”

    方语盈见此惨状,听此言论,本就苍白的面孔瞬间变得更加惨无人色,手中雨伞落地,浑身颤抖着跪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脸呜呜痛哭,哭声穿透雨幕,更显凄怆悲凉。

    这个人,他鬼迷了心窍,毁了方家,害死了弟弟,害死了阿娘,他该死。

    可他曾经也是一个可亲可敬可爱的阿爹啊!

    方家从此就剩她孑然一人苟活于世了......

    虞卿瑶和采薇被她的哭声所感,也都忍不住红了眼圈,一面上前为她遮雨,温言劝慰,一面将她从地上搀起,扶进了旁侧的厢房之中。

    院中,虞子颂展眼瞧了瞧,低声道:“公子,这是凶案,有人纵火杀人,毁尸灭迹。”

    祁俢韫颔首道:“不错。”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语带质问的声音。

    “你们是何人?又如何得知这是一桩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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