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贺兰明月倒是没闻出来有什么问题,只觉得那个小丫鬟有些面生,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太久没回公府的缘故。

    但那个小丫鬟的举动,到底也让她觉得有些反常。

    贺兰明月余光瞥见,虞栖枝向自己摇了摇头。

    “储妃娘娘,快趁热喝吧,再凉了就失了药效了。”小丫鬟见贺兰明月迟迟没有动作,小声提醒道。

    贺兰明月面色略略变了。她放下药碗,思虑片刻,刚要开口,桌上那药碗却忽然被虞栖枝打翻了。

    那汤药打翻得很有水平,药汁大半打翻在地,剩下一小半,沾了点在贺兰明月的衣裳下摆。

    虞栖枝连忙赔礼道歉,贺兰明月握住她的手,连理由都帮虞栖枝递上了:“虞夫人,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虞栖枝微怔,很快点了点头:“方才是忽然有些头晕,却不想平白糟蹋了娘娘的药和衣裳。”

    “虞夫人是我府上的客人,身体要紧,我先扶你去休息。”

    贺兰明月又向小丫鬟吩咐道:

    “你让人再去重新煎一碗来,过会我喝。”

    小丫鬟不疑有他,领命下去。

    贺兰明月借口带虞栖枝去休息,一路回了公府内院,又请来自己的贴身女医。

    女医接过贺兰明月换下的衣衫,将沾到药汁的衣裳下摆处贴近鼻端嗅了嗅。

    “是绝嗣药。”

    女医落下定论,屋内的人皆是静了一瞬。

    下药之人好歹毒的居心。

    任谁也没想到,显国公府内,竟被人浑水摸鱼至此。

    贺兰明月叫来心腹。

    “暗暗地查。”她嘱咐道:“连敏敏也不要告诉。”

    心腹领命而去。

    “父亲他非要将宴席办大,这下好了,如今府中人来人往,恐怕是,早已漏成了筛子了。”

    即便自己方才是起了疑,但也至多是遣自己心腹婢女重新盯着人煎药,反倒让暗处之人有所察觉。

    如果没有虞栖枝“失手”,恰恰好把汤药打翻在贺兰明月的衣裳上,得以让心腹医师分辨……

    绝嗣药。贺兰明月心中止不住的寒凉与后怕。

    能导致的后果太多了。

    倘若自己再无法生育,太子妃的位置易不易位的暂且两说,但太子重新纳妃是难免的。

    如此一来,显国公府、东宫都会陷入被动。牵一发动全身,盼着太子坐不稳这储君之位的人有很多,局势不明时,谁也难保太子之位不会受到影响。

    心存这样一份动机的人实在太多,即便如此,贺兰明月也只能按下心头思绪,面上装作没事人一样,命人细细去查。

    贺兰明月握着虞栖枝的手很凉,虞栖枝能觉出来,这位太子妃此时的心绪远没有她表现出来那般平静。

    她不清楚国公府内的情况,也只能尽力说些能让太子妃宽心的话。

    “好表嫂,如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贺兰明月刚出月子,若是她真喝了那猛药,身子还不知会出什么问题,也因此,她是真的感激虞栖枝。

    “你是如何察觉那药有问题的?”贺兰明月问。

    虞栖枝顿了顿,总不好说她是因常喝避子汤才闻出不对。便也推说是觉得那个小丫鬟举止不太自然。

    “万幸方才有你在我身旁。”贺兰明月仍是有些后怕。

    她道:“既然方才借口表嫂身子不适,做戏做全,表嫂今夜留宿府中可好?裴指挥使那边,我会遣人去解释的。”

    “表嫂就住在我的院子,公府内院,都是我们自己的人,大可放心。”

    见贺兰明月都如此说了,虞栖枝自然应下。

    ……

    第二日,便是正式的满月宴,显国公府宾客盈门。

    圣人特许太子与裴璟一日闲暇,太子与裴璟等下了早朝便会来此。

    其余显国公府的亲朋好友也陆陆续续登门恭贺。

    “使劲推呀!若是过一会被靳衡见了我这个样,他一定会笑我的!”

    轮椅上的少女停在道上,那轮椅不知怎么卡在半道儿,任是婢女在后台用了大力气推,还是纹丝不动。

    虞栖枝一出院门便见到这样的景象。

    “算了算了,”少女五官灵动,却是急得脑门冒汗:“你们去把我的拐杖取来,我自己走,快去!”

    虞栖枝想到,太子妃贺兰明月还有个嫡亲妹妹。

    在贺兰明月亲妹还很小的时候,她们的母亲就去世了,以致贺兰明月对这个妹妹十分宠爱。想来自己眼前的这名灵动少女,就是贺兰明月先前口中提到过的小妹“敏敏”。

    “看什么看,”贺兰敏忽然见到边上的虞栖枝。

    她见虞栖枝年轻美貌,打扮不似下人,又陡然从内院出来,下意识便以为虞栖枝是自己的废物堂兄新纳的姬妾。

    “还不快来帮我?”

    虞栖枝笑了笑。

    “应当是这里坏了。”她走上前看了下贺兰敏卡住的轮椅。

    贺兰敏原本只是看她那个讨厌的堂兄不顺眼,连带着,也想刁难一下虞栖枝。

    但虞栖枝竟然真的走了过来,还真的亲自蹲下伸出手帮自己弄轮椅的轮毂。

    眼前是虞栖枝低下头认真的神色,发梢微微的香气也传到贺兰敏鼻端。

    贺兰敏呆了一会,竟不知作何反应。

    只听“咔哒”一声,她身下的轮椅又能转动了。

    “好了。”虞栖枝道:“只是有个机关卡住了。”

    “哦。”

    贺兰敏的堂兄脑子不好使,宠爱的那些美姬也都是如他一般眼高于顶的蠢货,从没有过像虞栖枝这么温柔漂亮又好说话的,手还这么巧。

    贺兰敏为自己方才的无礼有些脸颊发烫。

    “你是我堂兄新纳的姬妾?叫什么名字?”贺兰敏觉得堂兄的眼光终于好了一次。

    “敏敏,不得无礼。”

    贺兰明月才从内院出来,便听见自家妹妹的这句问话。

    “这位昌宁侯府的世子夫人,是我请来的贵客,还不快些行礼道歉?”贺兰明月介绍虞栖枝道。

    贺兰敏这才反应过来,脸是彻底红了。

    贺兰敏平时淘气跋扈,对姐姐素来是毕恭毕敬的。她在轮椅上向虞栖枝躬身,又赔礼道歉,模样瞧着挺滑稽俏皮。

    “方才敏敏说的那浑话,阿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经过一夜院中的相处,贺兰明月与虞栖枝已是亲近不少。

    虞栖枝笑了出来,向贺兰敏道:“晚些我画份轮椅图纸给你,应当会比你现在这辆轻便好推很多。”

    “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贺兰明月含笑,挽起虞栖枝的手臂向外走:“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日敏敏想是离不开它了,改日就送去铺子里让人照着做出来。”

    “今日靳衡不会来,你就定定心心待着吧。”她回头又嘱咐贺兰敏。

    贺兰敏与靳衡自小就是冤家,听闻靳家人回京了,她比谁都兴奋,这几日苦练马术,等着在靳衡面前一雪前耻,没成想把腿先摔断了。

    贺兰敏闻言有些失落,也回过味来,陛下没召见靳家人,靳家人在京城为了避嫌,自是不会来的。

    ……

    公府前院已聚了些宾客,各自在与相熟之人交谈应酬。

    贺兰明月与虞栖枝远远便见了裴璟。他竟是来得比太子还要早一些。

    裴璟身边也围了几名世族公子,几名公子脸上挂着巴结讨好的神情,显然是以裴璟为中心在交谈。

    和煦春光落在裴璟脸侧,神情是他惯常的矜傲淡然。

    世宦之家的清贵,与武将的凌厉决断在他身上结合得自然,是区别于其他贵族公子的锐利与俊美。

    裴璟似乎有些不耐,但也没有表现得明显。只是随意应付着,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与他人的示好。

    他目光不经意一瞥,看到了从内院走出来的虞栖枝一行人。

    裴璟向贺兰明月遥遥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落在了虞栖枝身上。

    贺兰明月见状,向虞栖枝笑了笑,很识趣地先走开了。

    虞栖枝向裴璟走过去。

    方才贺兰明月携虞栖枝一同来时,众人原本还暗暗猜测着虞栖枝的身份,猜想是谁家的标致女郎得了太子妃的青睐。

    又见裴璟只一个眼神,虞栖枝就乖乖过去了,当即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裴璟那位新婚妻子啊。

    听闻这位指挥使的新婚妻子出身低微,想来,太子妃也不过是因为裴璟的缘故,才会主动与之结交。

    裴璟生得好看,又前途不可限,再者,昌宁侯府家风严整,不许子孙在成婚之前蓄纳婢妾这一点,就已经将那些与通房婢女纠缠不清的公子哥们甩出好几条街了。

    仅有的一段风流轶事,也只不过是与姜家长女那一段隐隐约约的传闻罢了。

    莫说四皇子此前想要将宠爱的养妹嫁给他,在场的贵女之中,其中也不乏曾经倾心过裴璟的。

    贵女们见到虞栖枝,难免出于好奇细细打量。

    有人当下便瞧出一点端倪,神情暧昧与身旁的姐妹窃窃私语:

    “你快看,裴璟的新婚妻子,是不是和姜罗衣有些相似?”

    那人自以为声音很轻,实则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众人的好奇窥探之心被挑起,也是碍于身份,才没有将打量做得太明显。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周围低低的议论,也传到了姜罗衣耳中。

    姜罗衣心底升起一点微妙的喜悦,面上依旧假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视线却也忍不住向裴璟与虞栖枝看过去。

    她见不远处,虞栖枝向裴璟走过去,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

    裴璟见到了虞栖枝手心不知在何处沾上的脏污,他似是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就那么动作自然地帮虞栖枝擦拭了。

    原来,这才是夫妻之间的相处……

    不过是几个简单的举动,却昭示了裴璟与虞栖枝之间,存在着无比亲密的关系。

    这样的画面,落在姜罗衣眼中,煞是刺眼。

    虽然心底知晓虞栖枝只是自己的替身而已,姜罗衣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在裴璟身边的人,凭什么是虞栖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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