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归闹，笑归笑，办案最重要，言归正传，既然孩子们没喂大黑熊，就得先把人找到再说。

    彭光荣带队调查郝强这四年的人际关系网，有没有可疑目标，重点是人贩子，郝强把领养来的孩子转手卖给他们。

    庄河晏带队再搜一遍马戏团和训练场，就算控制了郝强，庄河晏也没掉以轻心，一直让人蹲守，玲玲和另外一个小女孩没被转移，就一定还藏在这两点的某一处。

    至于田欣，庄河晏单独派她一项任务，那就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周迎。

    郝强这四年身边除了小黑熊，就是大黑熊，没人比它对郝强的行踪更清楚。

    周迎跟大黑熊聊了一下午，其他没了解到，倒是全方位地摸清楚了郝强是如何把小女孩做成人熊，以及对人熊的日常训练，听得她小脸煞白，直冒冷汗。

    田欣心疼坏了，连忙叫停，给周迎端茶送水，“别聊了，快歇歇。”

    周迎喝了口水。

    田欣感叹道：“原来微表情这么伤元气，周大师……”

    周迎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咳得小脸绯红。

    田欣帮她顺后背，“周大师，不着急，不够，我再倒。”

    周迎有些尴尬，“要不还是叫名字吧？”

    田欣受宠若惊，从查清小女孩身份那一刻起，周迎在她心里的地址直线上升，几乎跟她师傅肩并肩，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

    “全名太见外了，要不我叫你周师傅吧？”成年人不做选择，两个师傅，她都要，田欣给周迎扇扇子，“周师傅，你以后也别叫我田警官了。”

    “小欣欣？”周迎记得庄河晏这么叫的田欣。

    其实，田欣不太喜欢小欣欣这个称呼，总觉得娘们唧唧的，还不如大欣子来得爷们儿，但师傅喜欢，她就应下呗。

    “我问过大黑熊了，”闲聊过后，回到正事，周迎将自己从大黑熊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一讲给田欣，“这四年，郝强跟外界并没有过多接触，在马戏团走得最近的也只有陆老板和刘团长。”

    “刘叔和表哥……”田欣想了想，“他们应该没问题。”

    周迎捧着水杯喝了小口，问出心中多久的疑惑，“小欣欣，刘团长那眼睛怎么回事？”

    “这事说起来就一个字，”田欣表情夸张，“邪乎，当然我也是听说，表哥他们马戏团好久之前就闹鬼，而且那个鬼不是人。”

    语气拿捏得也恰到好处，周迎后背直冒冷汗，饶有兴趣地追问：“那是什么？”

    田欣往后瞟了眼大黑熊，一字一顿道：“黑、熊、精——”

    “刘团长以前也是负责训练黑熊的驯兽师？”周迎觉得太巧了。

    “不愧是周师傅，一猜一个准，”田欣扇子扇得更加殷勤，“不止刘叔，还有我表舅，也就是陆亭之他爸，都是黑熊的驯兽师，最可怕的来了，加上郝强，他们三个都瞎了一只眼睛。”

    “人为还是意外？”

    “没人知道，”田欣说起这些个奇闻异事，十分投入，抑扬顿挫，“都是睡着以后，莫名其妙被人扣掉了眼珠子，光是想想都疼，他们居然没醒，所以都说是黑熊成精回来报仇了。”

    田欣正义感爆棚，管对方是不是亲戚，骂得非常中肯，“谁让他们不干人事。”

    黑熊，天生的四肢爬行动物，但马戏团里的黑熊无一不是站立行走，为了训练它们，驯兽师用铁链将黑熊的脖子吊起来，强迫它们站立，一旦体力不支，想要爬到地上，脖子就会被勒住，为了不窒息而死，久而久之，黑熊也就学会了站立。

    然而，黑熊长时间站立，很容易引发关节炎，发展成股骨头坏死，最终导致终生残疾，再也无法上台表演。

    即便沦落至此，马戏团也不会轻易放过它们，没用的黑熊会被做成地毯，熊骨卖去泡酒，死也不得安宁。

    “换谁谁咽得下这口气，瞎一只眼睛已经便宜他们了。”田欣义愤填膺，骂完，恢复理智，讪笑地找补道，“抛开这些，我表舅和刘叔，他们人还是蛮好的。”

    “他们没有报警吗？”虽然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都蛮离奇，但周迎还是相信科学的，活生生被扣掉一只眼睛，那么疼，不可能察觉不到，除非中了麻药。

    黑熊报仇还能给他们提前准备麻药？一定是人为。

    “他们自个儿都说不明白，报警有什么用，还好刘叔打那以后幡然醒悟，金盆洗手，再也没干那劳什子的驯兽师，而且他也跟表哥保证了，马戏团的训练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

    周迎想到自己之前去训练场听到的那些呜咽和求助，刘奇成当真决定金盆洗手，就不会继续经营马戏团。

    “不过刘叔忙活惯了，不可能说闲下来就闲下来，平时除了应酬，大多时间都在钻研自己的布娃娃，刘叔手艺可好了，做的布娃娃比市场上买的都要好，栩栩如生，跟个人似的。”

    “这么厉害？”周迎越听越瘆得慌。

    田欣重重点头，继续说道，“刘叔是驯兽师那会儿，就是领着自己黑熊上台表演《洋娃娃和小熊跳舞》，所有道具都是刘叔自个儿做的，好多人想要买他的布娃娃，不过刘叔舍不得，说布娃娃是他的闺女，天下有哪个爸爸会卖自己闺女呢？”

    周迎刚要问田欣刘奇成有孩子？

    一直缄默不语的大黑熊突然开口：“他撒谎！”

    “谁撒谎？你说刘团长吗？”周迎转过身面向大黑熊。

    田欣屏住呼吸，来了来了，周大师要施法了。

    “刘老头才不喜欢布娃娃，他恨死她们了，老娘亲眼所见，那些布娃娃都让他活活饿死了。”

    闻言，周迎受惊不小，布娃娃怎么可能饿死？！

    “周师傅，你没事儿吧？脸怎么又白了？”田欣担心地打断周迎，“实在不行，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

    周迎拉住田欣，指尖微微发抖，“庄河晏人在哪？快带我找他去。”

    田欣第一反应：来活了，周大师有重大发现了。

    “庄队在训练场，我送你过去。”田欣激动，起身就要出发，发现周迎没跟上来，折回去，“周师傅怎么了？”

    周迎一脸窘迫，“脚麻了，动不了。”

    “要不我背你……还是算了，我自个儿过去也行，周师傅好好休息一下。”田欣将手里的蒲扇塞给周迎，“保证把话带到。”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迎赶紧把人喊住，“小欣欣，话还没说。”

    田欣：“……”

    田欣走后，周迎不放心，跟陈二忠打了招呼，从动物园出来，在路边打出租车。

    九十年代小轿车少见，出租车也是那种低档廉价的“黄面的”，半天等不到一辆，眼看天就黑下来，终于迎面驶来一辆。

    周迎招手，坐上车。

    “周园长，晚上好。”坐在驾驶座的刘奇成回头冲她笑。

    昏黄的路灯透过挡风玻璃照在他脸上，狰狞可怖。

    *

    周迎再醒来，睁开眼睛，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听到喘息声，很重很急，每一下都散发出很浓的腐臭味，像肉放太久烂掉了。

    手和脚都被绑住了，周迎循着声音反方向，艰难挪动。

    后脖颈很酸，浑身发软，麻醉剂后遗症，周迎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刘奇成为什么对她下手？

    他不是钟意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吗？

    周迎脚踢到什么，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空气突然凝固，周迎耳朵支棱起来，喘息声并没停下来，刘奇成应该还没发现她醒了，继续往前挪，绑在身后的手摸到一团麻呼呼的东西，周迎捻了捻，头发！

    汗毛瞬间倒立起来。

    不知道是玲玲和另外一个小女孩的头发，还是那些被刘奇成做成布娃娃的女孩子的头发。

    叮——

    一声脆响。

    周迎耳膜像是被蛰了一下，她扭头看过去。

    一簇幽蓝的火光窜出。

    接着，熄灭。

    又是一声叮——

    火光在刘奇成手里上下跳窜，忽明忽暗的亮光打在脸上，周迎看得清清楚楚，他又在笑，带着戏谑，就像抓住老鼠的猫，想要跟它玩游戏。

    周迎想要脱困，只能拖延时间，她相信庄河晏一定能找到她。

    “刘团长，小欣欣说你最喜欢布娃娃了。”周迎主动搭话。

    打火机熄点，刘奇成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恰恰相反，我最讨厌布娃娃，最讨厌！”

    这就尴尬了，还想说稳住对方，结果一开口就把人惹恼，周迎乖乖地闭上嘴，沉默是金。

    时间分秒流逝，刘奇成情绪平复下来，笑呵呵地问周迎：“周园长，想听故事吗？”

    周迎点完头，想到对方看不到，赶紧开口：“想。”

    刘奇成似乎很满意，“这个故事埋我心里好久了，一直找不到听众，周园长人美心善，最重要的是安静，再合适不过了。”

    周迎拧紧嘴巴，果然沉默是金。

    刘奇成带着回忆的声音缓慢响起，“那会儿……”

    往后倒退四十五年，也就是四五十年代，谁家不是重男轻女，得了大胖小子能高兴好几天，偏偏刘家不一样，他们家太多小子了，刘老太一心盼着抱大孙女。

    刘母怀刘奇成那会儿，肚子又大又圆，谁见了不说是闺女，结果生下来还是带把，刘老太当场翻脸，把儿子儿媳妇分家赶出去。

    刘母为赌一口气，从小把刘奇成当闺女养，刘奇成一开始年纪小，没有性别概念，妈妈让穿什么就穿什么，慢慢长大，有了自己的主观意识，加上小伙伴的嘲笑，刘奇成拒绝扎小辫子穿小裙子。

    刘母执念生成，根本不管刘奇成作何想，他不顺从，非打即骂，最后把人关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