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健康教育讲座是冼昊琳平日工作里最重要的活之一,向学生们科普青春期发育时要面临的各种问题,如果一个半小时里还有时间,还会延伸到性病教学等。

    也不是她不想多说点,但这几年为了教育减负,其他主科的上课时间犹自不够,能给每个学生每学期一节健康教育课已经是在干海绵里挤出来的多余空气,而且,还是在大课室一次性给三个班的学生上课。

    冼昊琳今天是给半个初一的女生上课。

    以前她在小学、初中学习这课的时候,隐约记得自己还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但过去的一年教育经验让她意识到现在的学生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比以前的她懂得更多。

    为什么?她很快意识到,这就是时代进步带来的不同。

    网络在短短几十年得到了爆炸性的传播,特别是“掌上电脑”之称的智能手机出现后,可以说,全世界有手机的人手里都有一个“小宇宙”——包罗万物,可学习可玩耍。

    即使家长再不愿意,可是还是阻挡不了孩子在网络之中遨游,知道到了许多似是而非,不知对错真假的东西。

    “老师,我妈妈说我长得太矮了,能多打点生长激素让我长高吗?”一个初二的矮个子男生曾经问过冼昊琳一个这样的问题。

    冼昊琳愣了一下,首先是否定了他的想法,然后给他解释也许是还没到他第二次发育的时间,嘱咐他平时正常补充营养、多运动。她的责任心让她也把这事告知了家长,让他们不要操之过急。

    她没有告诉男孩其实他的身高和他自身的基因关系很大,如果后天条件满足了,先天能长多高就是多高,除非未来有科学家研究出改良基因的方法。

    这些发育问题也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是关于“性”的问题。

    就如同今天讲座结束后,有人问她的问题:“老师,有男生骂人黑木耳,这个词是不是不好呀?”

    问的人还是个小熟人——谭思琪,因为流感中招发热到校医室测体温,国庆放假回来后还专门到校医室给她送月饼,所有冼昊琳记得她。

    这些学生都不知道去哪个网站看到的词,学到了就随便用。

    她眨眨眼,继续刚才关电脑的动作,小声对跑到讲台的谭思琪说:“你查过是什么意思吗?”

    女孩摇摇头,“查了,但是没有查到除了食物以外的意思。”

    冼昊琳心中了然,净网行动还是有点效果,如果不会输入关键的关联词,也许谭思琪很难查到这个词的另外含义。

    她抿着嘴唇思考了会,继续说:“你等会来校医室那里,我和你说一下是什么意思吧。”

    孩子会长大,学到的东西就会越来越杂乱,为了攻击人而胡乱使用词语,这让冼昊琳感到厌恶。粗话不就是一般来源于人的xing器官么?

    校医室里不只有她,还有谭思琪她们班的班主任,是冼昊琳通知来的。

    班主任是位女性,姓王,冼昊琳与她不太熟,就叫她王老师。王老师长相温柔,戴着细框眼镜,文文静静,年纪和她差不多,应该是刚出来教书没几年的。

    王老师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平时要兼顾教学和行政事务就已经忙不过来,不要说抽时间关心学生们的素质教育情况了,她也是第一次知道班里有一对男女小团体这么合不来,甚至已经上升到语言攻击、肢体摩擦的地步。

    冼昊琳先和谭思琪说明白了黑木耳的延伸意义,“这词出自哪里我也不太清楚,但一般出现在一些黄色的动作片里,形容变黑的、色素沉着后的女性私密部位。”她说的时候表情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仿佛在介绍什么科学奥秘那般正经。

    倒是另一位成年人王老师有些脸红,冼昊琳猜她应该是未婚的。

    也不知道是她天生性冷淡,还是上解剖课看多了各种形态的器官,上大学时,她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和罗乔思一起看各种性向的动作影片,而且在她看来,大部分影片就如白开水一样无味平淡。

    他们国家对孩子的性教育还是有点不够重视,在孩子小时候把性描述成洪水猛兽或干脆禁止他知道,长大后毕业了,就要催促大部分的性白纸大人结婚生子。看王老师这不好意思的样,比小女孩还害羞,冼昊琳瞬间想到了很多。

    在当今这个有史以来最和平和温饱的年代,她一直认为性和爱都是婚姻保鲜缺一不少的存在。

    处理完谭思琪小朋友的疑惑和收到王老师的感谢,冼昊琳的双手回到键盘上,思考着下一次的健康课堂是否要修改一些内容,或增添什么,按照前人的大纲来写,还与这个时代搭得上边么?

    “冼校医,你上周讲的内容太过露骨了,下次还是按回原来的课件说吧。”挑战新内容的后果,是冼昊琳被初一的级长约谈了。

    其实她只是插入了两个改编过的病例小故事而已,加一些性病介绍和图片,就是有点恶心?

    用故事来引入,那些学生还听得挺认真的。

    冼昊琳想抗争一下,“肖主任,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之前在传染病医院做过,即使只做了两三年,在门诊里我还是发现性病的感染者有越发倾向年轻人的趋势,十五六岁的艾滋病患者不再罕见,我认为让学生提早认识到更多东西是必须的。”

    肖主任还是没有同意,“我们学校是榕城数一数二的初中,我们的学生和你提到的患者怎么能比?”

    冼昊琳不认同他的观点,性有时候就像神秘的魔法,会吸引那些压力大、原生家庭不幸福的学生堕落,她就遇到不止一两个因为与陌生成年人约会而患病的聪明学生。

    可是肖主任已经摆出一副棺材脸,拒绝与她再深入沟通。

    冼昊琳无法,学校老师更重视纪律和学习成绩,这也是他们的工作性质导致的,就如在医院工作时,她要看着绩效开药一样。

    可惜罗乔思不在,难得她想去酒吧喝喝酒,从医院离职后,她的郁闷时刻少多了,很少主动想去喝酒。

    打麻将也不行。大学时期她们宿舍是四人间,刚凑上一桌麻将,压力一大就一起搓麻将打牌,为了不那么高调,她们还买了一副超小的麻将。就是毕业后各回各家,只有特定节日才会聚在一起。

    冼昊琳更郁闷了,只能回家撸布丁玩。布丁被摸到不耐烦,“喵”了几声表示抗议,想蹿到沙发底下躲清静了。

    冼昊琳当然不会让它就这样跑了,把布丁公主抱起来放在腿上,从抽屉里拿出工具,笑眯眯对它说:“你好久没有剪指甲了,妈妈给你剪一剪。”

    布丁的眼睛都瞪圆了,前脚肉垫被捏着的时候叫声凄惨,猫身上半僵直,下半身的脚开始在踹动想跳下去,像是受到了什么酷刑一样。

    冼昊琳真是非常无奈,布丁从小到大都很讨厌、害怕剪指甲,就算她用尽办法都没效,好在这只傻猫记吃不记打,剪几下喂一个小零食还能让她勉强剪完。

    好不容易剪完,布丁已经迫不及待要逃离两脚兽主人的怀抱,冼昊琳又好气又好笑地弹了弹布丁空空如也的囊袋,说:“小混蛋!”

    时间已经进入冬天,大街上随处可见黄色的落叶,虽然树上还有绿意,但叶子是稀疏不少。

    今天气温只有十来度,冼昊琳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长款的棕色外套,搭配着浅色的长裤,出发去酒店吃饭。

    她爷爷下周一生日,但这周末从镇里来榕城检查身体,所以她父亲冼俊学组了个饭局,叫上兄弟姐妹提前为老人家贺寿,九十一岁了,是高寿。

    在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农村里,哪家少于两个男孩都会被说香火不旺盛,被人说闲话。加上旧时代的影响,很多农村妇女都是拼命生孩子。

    冼昊琳她奶奶那一代甚至有十几个兄弟姐妹,即使夭折了好几个,还有八九个。具体有多少她是记不清了,奶奶前些年过世后,他们和那边的亲戚就很少往来,但小时候叫过“九姨婆”还是记得的。

    冼俊学这一代是四兄弟姐妹,他最小,还有一个大哥、两个姐姐。

    大哥冼厚学在老家镇上和父母一起住,因为穷过一段时间,晚婚晚育,30岁才结婚有了儿子冼昊锋,之后就碰上了计划生育政策落地,刚开始抓得严,后来也没想着再生了。

    冼厚学一家来得最人齐,冼昊锋还把刚上大学的女儿都叫回来了,冼昊琳进门时,这个大侄女还放下手机叫了一声“姑”。

    冼昊琳笑着回应,然后看向其他人打招呼,顺便道歉:“不好意思,今天下班晚了。”最近学校要准备迎接上级检查,因为是周一检查,她久违加班了一天。

    她的三姑冼慧德主动说:“没关系,工作要紧。”

    冼慧德嫁去了省城,虽然也不远,但是因为夫家富贵,经常会出门旅游或者陪丈夫谈生意,不是每年都会回来聚会。今年难得带上了儿子方朗回来吃饭。

    冼昊琳二姑家的表姐李佳儿也接话,“傍晚是有点堵车的,我老公和儿子还堵在路上。”

    二姑冼慧茹在去年病逝了,今年只有她女儿一家能来,她儿子李佳豪因为定居在外省,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

    冼昊琳笑笑坐到母亲隔壁,她的这些堂哥表哥表姐都比她大得多,她出生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十来岁去住宿上初中,对她这个最小的同辈更像是差了一辈的长辈。他们不是有了上大学的孩子,就是有了孙辈,和她姐冼明玥会更有话题。

    四世同堂齐聚让今天的寿星公非常高兴,笑得露出无牙的肉粉色牙床,眼睛眯成一条缝。

    没过很久,堵在路上的李佳儿丈夫和儿子也赶到了,冼俊学按铃让服务员开始上菜。

    吃着吃着饭,冼昊琳大伯冼厚学突然挑起话题,“昊琳啊,你最近有谈恋爱吗,准备结婚没有?你都三十了,再不生孩子就晚了!”

    祝完了寿,聊完了近况,饭桌上永恒的话题——婚恋,又要开始了。

    一时间,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冼昊琳的身上。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