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登庸计·下卷 > 壹佰伍拾叁

壹佰伍拾叁

    夏疆,沙鬼域。

    “家主,元羯已经开始进攻昭郢。上北高怀熹昨日率领第七卫前往日阳湾拦截魏远的增援。”江筵将密报念给顾时遥听,“魏灏这个疯子,哪怕枪尖抵在他胸口,他也会撞上去,将刀捅进对手的脖子,比一比谁先咽气。”

    顾时遥擦拭着一块块沉默的牌位,幽幽道:“不好吗?把他们都逼疯,尝尝岐南曾经受过的苦。”

    江筵叹道:“他们疯了,最苦的却是百姓。据钱庄撤回来的伙计说,元羯带去雍梁的这批兵,是从万雪招募而来。他们在魏远的压榨下,饥饿太久了。一入新州,仿佛蝗虫过境,将新州抢掠一空。孩童被摔死,妇人被欺辱,十五岁以上的男丁被强行征兵,拉去攻打昭郢。”

    顾时遥对江筵的叹息嗤之以鼻。“江筵,你太软弱了。国破家亡还不能令你看清现实吗?这是人吃人的天下,你怜惜雍梁,谁来怜惜岐南?五国如今的遭遇不过是迟到了二十三年的报应。当年王上推行兵制革新,却面临重重阻碍。原因便是有太多你这样的国人,在富贵里享受太久,久到血性都丢了。”顾时遥从江筵端着的水盆里拧干抹布,将供台的边边角角都照顾到,“慈不掌兵。不要妄想兵不血刃,就能拿回属于岐南的领地。”

    “是,家主。”江筵惭愧不已。

    “殿下情况如何?”顾时遥问。

    “殿下在雍梁军队中统领前锋营,支持龙霆虎兵赶赴昭郢。”说到齐蔚的近况,江筵不自觉透出一丝骄傲。

    “到底是巾帼将军的血脉。”顾时遥忆起过去,冷峻的脸色逐渐缓和,“王上曾对王太孙道,若是个弟弟,便教他自小习武。将来哥哥承王位,治江山,弟弟领兵马,护山河。王太孙问:若是妹妹呢。王上说,妹妹就要嫁人了。王太孙不乐意了,道妹妹也可以做他的将军,可以像王妃那样万众敬仰。王上大笑,说那把王位给妹妹可好?王太孙道,假若妹妹想要王位,也能像祖父一样做一个好君主,那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确实像齐兄会说出来的话。”江筵感喟道,“如今在齐家,生意也都是公主殿下打理。”

    顾时遥很喜欢有人能同他一道聊起“王太孙”,面上笑意浮现,“王上见过太多兄弟阋墙,故而王太孙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很是欣慰。公主殿下愿意在雍梁军队里历练也好,将来做王太孙的将军,倒也应验了那时的玩笑话。”

    “但王太孙似乎不太愿意出现。”江筵道,“我们搜索了公主殿下所有的关系网,都不曾找到王爷与王太孙的踪迹。”

    “王爷与王太孙有他们的手段,况且雍梁是张以舟的地盘,寻不见也是自然。”顾时遥眼中划过一丝失望,继而又宽慰了,“无妨,殿下平安便够了。待我们取下江山,再请出他们也不迟。我曾答应殿下,要做他的宰相,与他一同开万世太平……殿下,鹤庸一定会做到。”

    顾时遥喃喃着,后背的疼痛仿佛成了帮他重温故土的瘾。他一生都停留在岐南的美梦之中,朗朗书声与繁华笙歌,构成他的善,也映照他的恶。

    ————

    雍梁。

    张家。

    魏远陈兵昭郢城门下时,张榆已经将齐家人都接进了府。“不瞒尊客,”张榆道,“公子离开昭郢时,下令我等护好各位。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昭郢城破,这偌大府邸恐难幸免。届时委屈尊客,前往藏书阁。阁楼之下,是关押重刑犯的牢狱,但要紧关头,也能存身。老朽已命人备好口粮,尊客暂且栖身,等公子归来,再作打算。”

    “有劳张老先生,”齐鲁作揖致谢,“敢问这几日可有小女的消息?”

    张榆歉然道:“昭郢封锁后,我们的消息也出不去。但朝廷定然已经给公子急送军情了,想必公子与齐小姐此时正快马加鞭赶回昭郢。”

    “是了,爹,你已经问了八遍了。”齐乾按着父亲坐下,道,“蔚蔚跟着张以舟,定比我们安全,你小心腿和心肺,别急出病来了。”

    一向沉稳的齐鲁此时却充满不安,连默默都看出了爷爷的忐忑,扑在他腿间,不肯跟娘去睡觉。

    “乾儿,”齐鲁道,“那时也是这样,爹没有陪在你母亲身边,她独自带兵……”

    “爹!”齐乾将热茶放在他手里,“你忘了吗?蔚蔚说她要做狮子,她已经长大了。”齐乾耸肩笑笑,“我们还等着她来救呢。您老喝点茶,歇一会。”

    “好、好……”齐鲁喝下了茶,没一会便开始犯困。是齐乾下的安神药起效了。他将父亲搀扶回房,让他和衣睡下。齐鲁在睡梦中,依然紧紧锁着眉,齐乾知道父亲梦里是什么。

    昭郢城里火光冲天,厮杀之声、嚎哭之音,始终不绝于耳。就像二十三年前的乐京。

    柳家。

    “老爷,你就去暗室里躲躲吧……魏远人都要打进来了!”柳老夫人苦苦哀求道。

    柳仙乘置若罔闻,他以拐杖敲地,问:“邳汝、郁成他们都回官衙去了?”

    “可不是都回去了吗?”柳老夫人拉着他的大袖,“你自己一把骨头了不惜命,也不让儿子、孙子躲,你怕是要绝后!”

    柳仙乘依旧不为所动,“家中余粮都送到官仓里去了?”

    “祖父,都送过去了。”柳仙乘的小孙女柳樱一身简装,持剑道,“我爹龟缩在衙门口,想溜,被我揪进去扛土豆了。”

    “好!”柳仙乘摸了摸柳樱的额头,拄拐从正堂走到了屋檐下。刮着血腥气的风卷起他的白须。“柳仙乘不过是邙山下一介贫寒书生,得先王赏识,方能名列探花。因百姓抬举,方可官至太傅。柳家一门,何人不曾食雍梁一米一黍?如今举国有难,岂有遁逃避祸之理?”

    “你一把老骨头,你能做什么……”

    “做什么?让魏远踩着老夫的尸体进来!老夫的长子捐躯赴国。做父亲的,怎能辱没儿子的威风!”柳仙乘屹然不动,仿佛站成了笔挺的梁柱。

    柳老夫人抹着泪道:“怎么就你的长子?都灵不也是我十月怀胎的孩子吗……樱儿,将祖母的拐杖取来……”

    骆家。

    “夫人——”侍女匆匆跑来,“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还有二老爷、三老爷拉着军械去西大营了。大夫人说,家里就交给夫人了。”

    “娘亲,”骆垣慎穿着一套不合身的旧甲从士勤斋里跨出,面上满是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儿子也要去西大营了,弟弟与祖母,还有大伯、堂弟、堂妹都交给娘亲了。”

    沈沅语看着那与丈夫酷似的小将军,肃然的神情慢慢变得温柔起来,“那么骆将军,敢问今日作战,我军伤亡几何?西大营尚有兵力多少?昭郢何处征兵?起征年龄又是多少?你将如何进入西大营?是靠爹爹的威名,还是二哥的提携?”

    “我……”骆垣慎抿着唇,一言不发。他勤于学业,日日闭门苦读,只知家国有难,他应当起而战之。

    沈沅语走到他面前,弯下腰,道:“爹爹与伯父、伯母们都去保护雍梁了,但家里也还需要一个小将军来看护。垣慎暂且在家,帮娘亲照顾家里,好不好?”

    “好吧……”骆垣慎思索道,“垣慎会看好家门,不让魏远闯进。”

    “家中上下四百口人,就靠小将军了。”

    骆垣慎一听家中竟也有如此多人需要自己,顿时挺起了胸膛,“是!娘亲!”

    盛安街。

    绿芽喘着气,跑回铺子里时,发现新叶已经在摸黑收拾家当了。

    “你爹不是要带着你们,看能不能离开昭郢吗?”绿芽就着月光摸过去,帮忙抬住那块招牌。

    “哪出得去啊。”新叶腾出手,用汗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城外到处都是敌军。我爹就和我哥一家躲地窖里了。你呢?怎么回来了?”

    “我舅舅他们又不把我当回事,万一敌军进来了,说不准把我卖了呢。”绿芽想起舅舅一家巴不得将她吃干净的嘴脸,摇头道,“不回去了,以后都不回去了。”

    新叶咧嘴笑道:“没事,咱们还有这间铺子。”她们合力将招牌藏入地下暗格,还有没卖完的金银珠钗也都藏进去了。再收拢一些吃食和水放进去,忙活完,天还没亮。

    她们便握着手坐在黑暗的柜台里,新叶突然道:“我有些想老板了。”

    “我也是。”绿芽道,“老板应该过得不错吧。”

    “如果这次能活下来,我们第一间分铺,就去涵州开吧?让老板瞧瞧,她把我们教得多好。”

    “好啊。还没送给老板的新婚贺礼,也要记得带过去……”

    福荣巷。

    这是乞丐、流浪汉聚集的地方。因着这几年官府的关照,搭起了茅棚屋,能抵御寒风。但若是敌军冲进来,可什么也挡不住。

    一个二十来岁的流浪汉吃干净了救济粮,便头一歪,躺在草席上懒懒地要睡了。眼一眯,从门缝里瞧见对门的老婆子正在挖坑,藏她那几块铜板,“嘿嘿,有酒喝了。”

    “嘿,看什么看?”一只狗眼忽地从门缝里与流浪汉对个正着。

    流浪汉一激灵,连滚带爬地开了门,“狗、狗爷。”

    抱着黑狗的老汉抬起头,觑了他一眼,道:“别人都去参军了,你怎么不去?”

    “我好吃懒做,哪配做军爷。”流浪汉挠着一头虱子,颇为自豪。

    “等外头的人打进来,你还想好吃懒做?你都得被吃干抹净。”老汉摸着黑狗,威胁道,“征兵处还开着门,你这会就去。不然放我狗崽子咬死你。”印证他的话似的,黑狗张嘴漏出了獠牙。

    流浪汉顿时吓得哆嗦。这只黑犬原是巷子里胆小怕事的狗,却被这老汉养成了恶犬,谁不听话,真要被咬死的。“我去!我这就去——”

    “你们呢?”老汉扫了一眼周围几个同样好吃懒做的汉子,众人连忙跟着那流浪汉跑了。当兵,至少还能活到明天。不听话,今晚就见阎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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