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登庸计·下卷 > 壹佰贰拾柒

壹佰贰拾柒

    上北王宫中,果然是过戌时便进入了宵禁时分。整座王宫灯火通明,却没有丝毫人声。就连夏蝉,似乎都不敢在此造次。

    张以舟连日劳顿,与齐蔚吃过饭后便困乏不已。齐蔚在他隔壁睡下,张以舟便也宽衣了。躺在软榻上,忽地又失了困意。他默想着朝内外局势,思绪不知怎的回到了年少时的日子里。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那时他老爱睡到日上三竿,用过饭再抱着画卷去找老师。路上都是他的狐朋狗友,约着晚上去哪哪寻欢作乐。等他到画室时,赵梓缳已经与景松下过一局棋了。景松举着手板怪他来得晚,却到底是重重举起,又轻轻放下。景松上课时,张以舟在偷偷画赵梓缳的背影。若是被抓到了,那就求个饶,老师定是又给他不痛不痒地揭过了。

    课后作画,画山画水,画到师母给的饭团子都蘸进了墨里。到晚上时,朱赫他们便爬墙往他身上扔纸团,催着他说,外头的花都等枯了。

    赵梓缳捂着嘴偷笑,说,去吧,我帮你遮掩着呢。

    等曲终宴散,他再拎着这个那个小东西去找赵梓缳,而她已帮他画好了轮廓。他抱着画回家,夜猫子似得半夜挑灯补画。

    母亲催着他快些就寝,哥哥责他贪玩误正事。姐姐抱着算盘路过,非要嘲他几句才罢休。可嘲完,又要哄走他的画拿去换银两。

    张以舟交叠搭在小腹上的双手忽地握紧了,那时他多大?十二三岁。张絮絮长他四岁。父母亲在金银上,对张絮絮远比对两个儿子更纵容,她向来是不缺银子使的。小时候张以舟看上过于昂贵的东西,还得央着姐姐给钱。况且母亲身体不好,张絮絮很早开始掌家中事务。她那会就已经缺银两了?

    大前年,发现云鼎山上的墓穴后,张以舟意识到张絮絮有段时间缺银子,是因为在改建那座墓穴。所以她这般年纪时,便开始背着所有人,悄悄在云鼎山上动工?

    再往前想,大约是他十一岁时,张以渡在战场上受了伤,暂退回家休养。也就是那时他带着张絮絮去过乐京闲游。回来不久,张絮絮便拿着鲁班之术来“考考”他要怎么做。是那一趟出门让张絮絮发现了什么?

    张以舟再回忆过往,竟察觉张絮絮许多次,都对他欲言又止。姐姐,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张以舟再睡不下去了。他折身起坐,吃了冷茶,决定去把齐蔚偷抱到自己这来。

    推开门,正迎上他要找的人抱着枕头从隔壁出来。

    “都怪微白,非要我跟你分房,我都睡不着了。”齐蔚踢了鞋,正要爬上去,却又把张以舟的枕头挤进里边,让张以舟先上去。

    “你贴墙睡。”

    “没事的,贺知漾还带着龙霆虎兵压阵在后,高致晟不敢动我们。”张以舟道,但到底是拗不过齐蔚,先睡上去了。

    齐蔚在外侧躺下,将薄被扯了个角给张以舟盖肚子,自己盖另一个角。两人闭上眼睛静了一会,齐蔚又开口问:“以舟,你睡了吗?”

    张以舟很快回答,“还没有。”

    齐蔚立即一屁股坐起,道:“你说,祁清越既然还活着,那么他应该早就把‘钧天九奏’找出来了吧?龙气和富贵都在他手里了,我们是不是打不过他了?”

    张以舟也坐了起来,与她膝盖抵着膝盖,道:“好问题。但是,据燕山那个内侍交代,‘钧天九奏’只有岐南最后一位国君祁川霖知道在哪,他将秘密藏在望舒公主身上。”

    “这么肯定?”

    “他们从水牢里带出来的岐南人,是岐南王储的伴读,他是这样说的。可惜那位被他们拷问至死,而水牢里其他人也早就失智的失智,丧命的丧命了。所以此话无从考证。但这么多年,望舒殿下在燕山,而散落的岐南王族未曾带着‘钧天九奏’出现,所以我推测是他们没有‘钥匙’所以找不见宝藏。”

    “哦……”齐蔚抱着膝盖,不倒翁一样歪倒下去,“岐南王把这事搞得好复杂。”

    “复杂?”张以舟重复了两遍,仿佛不理解这两个字。

    “嗯,把他的子孙都瞒住了。”

    张以舟抬起眼,眸光闪了闪,道:“也许他其实也不想鱼死网破,毕竟,这样最可怜的,便是无辜百姓。他的目的是保全岐南子民,他做到了,不是吗?”

    “那他不会想复国?”

    “二十多年前,六国一疆不是现在的局面,也许他觉得很难有复国希望。又或者,这道谜题也是他留给子孙后代的考验,若是解不开,便谈不了复国。”

    “祁清越没有找回望舒公主呢。”齐蔚道,“但他已经开始复国了。”齐蔚其实有些希望祁清越找到司马湘兰,他应该是她的哥哥吧,定然会好好待她。可是现在说这话,也晚了。

    “祁清越的天资远非寻常,据传他七岁时便可与祁川霖在大殿上坐而谈政了。没有祖父的指引,他同样也能走出一条路。庇佑岐南子民的责任,他已经践行过了。如今这一条,无论世人如何看待,但这终归是他自己择定的路。”

    “走上这条路很不容易吧?我觉得岐南王室都跟望舒公主一样,仁慈又纯良,是狠不下心的。”

    “这是天性使然,也是际遇造就。在那样雍容的岐南王室里,很难养育出逐鹿的猎鹰。或许祁川霖想在王太孙这一辈开始真正的革新,但到底是晚了。”

    “祁清越算不算是以另一种方式,走上了他祖父期望的道路?”

    “嗯?”张以舟微怔,将齐蔚揽进怀里,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慢慢道,“也算吧。”

    ————

    第二日,高致晟没有召见张以舟,但华戎行等一众官员邀张以舟及夫人出宫赴宴。

    在上北这情形里,若无高致晟首肯,这群官员根本不敢接近张以舟。他们定是已经察觉到某些变化了,方才要与张以舟攀关系。

    齐蔚原本是打算同张以舟去的。然而在出门前,凤仪宫那边来了人,说王妃想见见家乡人,不知张夫人能否移步前往?

    张以舟出宫后,平荻他们便能保护他了,齐蔚不必跟着。所以她有些想去见见那位王妃,也就是高怀熹的母亲。

    “安王妃是表姑母。”张以舟低着头,帮齐蔚将衣服上的一颗颗海珠扣子沿着衣襟盘住。

    “那么微白同你也是亲戚了?”齐蔚摸着头顶上不太适应的朝云簪花髻,“难怪你们有几分相像呢。”

    “如今也同你是亲戚了。”张以舟扶住她的腰,让她转个身,从后头将山岚色的纱罗披帛给她挽到胳膊上,再顺着腰身垂下。

    “我见着她,要说点什么吗?打探情报之类的。”齐蔚问。

    “转回来,我瞧瞧。”

    “啊?哦。”齐蔚提着裙,慢慢转了过来。

    张以舟后退两步,将她上下打量了几遍,瞧得齐蔚都想将他的眼睛遮住了。

    “不好看?”齐蔚照着镜子,“哎,是条宫裙啊,你早料到我要往后宫去?”

    张以舟过来,将藏在衣服里的赤珠藏玉给齐蔚捋了出来,压在胸口,做这身打扮的点睛之笔。“很好看。”张以舟道,“我原来不知你穿什么都好看。”

    “我原来也穿过许多样式的裙,可你看都不看一眼。”齐蔚翻旧账了。她刚住张府的时候,换着法修容整饰。但张以舟从未注目,齐蔚就懒得费心思了,什么方便穿什么。

    “我的错。”张以舟道,“但你平日的样子已足够好看了。”他说着花言巧语,给齐蔚额头上落了一朵花钿。

    等打扮完毕,张以舟才道:“去安王妃那不必打听什么,你随意便可。我原也不是料到你要去后宫,只是猜安王妃可能会想见你。”

    “是特意见我?”齐蔚转着披帛问,“见我做什么?”

    张以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并不回答。

    齐蔚明白了,顿时被他看红了脸,“我和微白可是清清白白的朋友。不对,安王妃怎会知道我和微白相识?”

    张以舟捏了捏她的手掌,道:“首先,淮清王救你一事,并不小。其次,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孩子,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

    监视?齐蔚端坐在凤仪宫,看着身边天真无邪的谢昂,有些毛骨悚然。在泉宁认识高怀熹时,谢昂便跟在他屁股后头了。高怀熹说谢昂是家里给安排的书童,算他半个弟弟。但仔细想想,高怀熹其实不大喜欢被他跟着,总让他自个去玩,有时还会刻意避开他。

    “小齐姐,你吃这个,小谢最喜欢这个。”谢昂趴在桌面,举着筷子给齐蔚夹凉拌海蜇,“这个也好吃,是王爷最喜欢的。”他从蛳蛤里剔出肉,放齐蔚碗里。

    “小齐,听闻怀熹多受你照顾,辛苦你了。”安王妃朱璟抬起酒壶,齐蔚连忙将杯子捧了起来。

    “没有没有,王爷与我是朋友,出门在外,我们相互照应。”齐蔚道。她在朱璟面前,莫名生出些许局促。

    朱璟简直是高致晟的另一个翻版,不苟言笑,横眉冷言。哪怕她说着感谢齐蔚的话,都像是自上而下的恩赐。

    齐蔚坐在她面前,极其不自在。做生意的时候,齐蔚不是没遇到过难相处的贵妇人,但她们都不似朱璟这般,充斥着冷漠的疏离。而她的疏离来自于轻视,是一种绝对的高高在上的轻视。

    与高致晟冷漠的威严如出一辙。

    但齐蔚记得高怀熹偶尔提及的母亲,说她爱放风筝,每到春日长草时,都去临海的草地上办风筝会。按道理说,喜欢放风筝的人都有孩童一样的浪漫,怎会这般冷肃?难道是刻意做给我看的?

    齐蔚吃着酒,假笑着,门外忽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让我进去,我也要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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