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登庸计·下卷 > 壹佰贰拾贰

壹佰贰拾贰

    “方才聊得尽兴,冷落你了是不是?”齐蔚踮脚亲了亲他的下颚,略作补偿。

    张以舟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道:“放心,我自然能顾好自个。我买了两卷小画,你猜猜是仿的谁家?”

    齐蔚捉到了他沉着眼底的淡淡意气,笑道:“不会是仿的‘昭郢第一才’吧?”

    “聪明。”张以舟打开一卷,指着画中空山给她瞧,“这里的墨色点染手法,是我老师的得意之创,我以此为基底,加上了些许工笔技巧。”

    “还有这里,”齐蔚摸着空山侧的留白,“也是学了你的意思呢。”

    “正是。”张以舟揽着齐蔚,两人边说边走着,“你怎知晓?”

    “你带我画过锁澜关嘛,你偏爱这样留白。”

    “才画过一次你就知道了?蔚蔚,你若不是聪明过人,便一定是我的知己了……”张以舟赞叹道。

    他们兴致勃勃地说了一路,险些忘了吃饭。还是张以舟突然“入世”,想起他是要带齐蔚“先吃点东西”。

    乐京的美食佳肴太多了,食乐坊、瑶娘子醉鸡、荣家瓦罐汤、和乐家、千秋酒楼等等,齐蔚没来过,都能数出许多招牌铺子。没办法,他们实在是太有名气了。

    齐蔚每个都想尝尝,最后张以舟拍板,今晚在千秋酒楼,宵夜再吃醉鸡,明早喝瓦罐汤……一个都不落。

    千秋酒楼位立繁华地段,是上百年的招牌了。酒楼为了取最好的景致,这些年一直和周围的商铺较劲,将楼层不断往上盖,现今已经盖出十层高楼了。有些腿脚不便的食客,要上雅间,得乘酒楼的小轿,由人抬着上去。

    若是以前,齐蔚爬上去也得气喘吁吁。幸而齐蔚习了武,不仅走得轻便,还能挽着张以舟,不动声色地撑着他。

    “张公子,还能走吗?要不要叫顶小轿呀?”齐蔚眯着眼睛,促狭地问。

    “劳您费心,在下尚可以行动。”张以舟要证明似的,想推开齐蔚的手。

    然而齐蔚不容拒绝地,抬住了他的胳膊。她说坐轿子,可真不是开玩笑。张以舟的膝盖经历冻伤,甚至险些截肢,能再站起来已是万幸,但要恢复如初,恐怕是难了。

    齐蔚能感觉出他抬腿时的顿感,不由将他越挽越紧,她凑在张以舟耳边,道:“舟舟,你可以依靠我,就像我依靠你时一样。”

    张以舟紧绷的手渐渐松懈了,他借着齐蔚的力,与她慢慢走上顶层。

    顶层的风光极好,一帘花窗几乎将大半个乐京收在了食客眼底。

    绵延无尽的灯火好似银河倒悬,烟花宛如流星,在闪烁的光里此起彼伏。

    “好像在过年啊。”齐蔚感叹道。

    店小二恰巧给他们上茶水,乐道:“客官,过年的观景可比这个热闹上十倍、百倍呢。舞龙、舞狮还有斗乐、比舞,好玩的多了去了。咱们酒楼也是整夜整夜不闭店。”

    “乐京可真是个好地方!”

    “您来了,保管不想走!”店小二说着,又从木推车底下捧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瓷碗,“您二位是新客,循例赠一道‘游仙宫”。”他揭开半透明的琉璃盖,显露出微缩的“山亭流水”,再舀一勺净水浇在上头,碗里顿时蒸腾起徐徐白雾。一道菜仿佛真成了一座天上仙宫。

    方才齐蔚见平荻、闻启他们桌上也有一道这样的菜式,但做的景致不同。不由问道:“小二,你们这‘仙宫’是不是还不一样啊?”

    店小二道:“乐京万千好景,咱千秋酒楼正一个个依葫芦画瓢呢,如今大厨已做了三十六处景致了,也就是三十六道‘游仙宫’,看缘分赠。”

    “真厉害啊。”齐蔚突然发现自己没见过世面。昭郢的“饕餮客”已经算是一流食店了,但陈初对外从不敢以大厨自居,总说最好的厨子在乐京。原来是真的。

    齐蔚从“游仙宫”的基底挖了一勺,惊喜地对张以舟道:“是糖霜,还有雪酪。不腻,你试试。”她将勺举过去,想扣他碗里,然而张以舟抬高她的手腕,从勺里吃走了。

    “……”虽然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但每次碰着这种未及设防的亲昵,齐蔚还是会觉得脸红脑热。

    张以舟察觉她的脸红,忽地也有些窘,“我们……好歹定亲了……”

    “是啊,是啊。”齐蔚连连点头。她收回手,将窗户推开了些,夜风拂了进来。

    上一次与张以舟这样面对面坐在食楼里,还是在南都的时候。那时他们分明也处得开心,但张以舟始终对她敬而远之,而她对此沮丧万分。

    日子过得好快,她突然就和他有婚约了。

    “在想什么?”张以舟轻声问,他探身过来,将齐蔚落在肩头的一簇软发别回脑后,又自然而然地勾起她的下巴,亲了亲。

    “我在想,”齐蔚笑吟吟的,“我也很爱你。”

    “咳……”张以舟挪开与她对视的目光,又忍不住挪回去,“知道了。吃饭吧。”

    店小二已经极有眼见力地,头顶盘子,手推木车,在门外等半天了,得到客人许可方才敢进来。

    他们点的菜里有两道是现烤的,店小二耍杂技似的,一面手中生火,炙烤薄如蝉翼的牛肉卷,还能一面热络地陪齐蔚说话。

    “那是乐京古刹,里头的大佛可灵了,求财得财,求子得子。”店小二道。

    “这里的大佛管这么宽?那财神爷和观音管什么?”齐蔚笑嘻嘻的,从铁板上夹了牛肉,放进张以舟碗里。

    “也管财和子啊,”店小二理所当然道,“天上神仙和睦着呢,齐心协力管人间事,不打架。不过客人要是想求财神和观音,最好去灵海寺。”店小二抬手往窗外一指,“在那呢,客人瞧见孔明灯没有?灵海寺晚上都会放灯祈愿。”

    一盏盏明灯飘飘荡荡,乘着夏风往高天上去,满是祥和。

    齐蔚向灵海寺一旁的旷阔宅子指去,“哪是什么?”

    “是万里钱庄。”店小二回答道,“您若是做生意,铁定绕不开他们。每日出入万里钱庄,存取银子的人可多达上万呢。”

    “那呢?有座桥!”

    “月老桥。七夕时月亮正正好从桥这头移到那头,桥上挂满了求良缘的红绸。”

    “那边在打鼓的是什么?”

    “今个宫乐坊和琵琶楼在斗乐,选乐京琴师。赢了的可就身价翻番。”

    “那一块呢?黑漆漆的那块。”

    “这个……”店小二忽地吱唔了,“老实说,小的也不知呢。只是老人家都不让我们问,也不让去那一块。客人也别念着,乐京好玩的、好看的还多着呢。”盘里的牛肉、生菜都烤完了,店小二笑嘻嘻地打了个躬便阖门出去了。

    齐蔚察觉到店小二看见那一片阴影时,生出了微妙的畏惧。她摸不着头脑,扭头见张以舟捧着汤碗,一口口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眼珠一转,笑问:“张大人,你肯定知道那是什么吧?”

    张以舟抬眼望向灯火辉煌处的阑珊暗影,道:“那是岐南旧宫。”

    齐蔚一怔,道:“是十二公主出生的地方啊。”

    “望舒殿下的确降生于此。”

    禁书上写,岐南降后,王族四散,五国在岐南王宫中大肆掠夺,之后便一把火将连绵的王宫焚尽了。

    在被毁之前,岐南王宫一定是这宏伟辉煌的中心,繁华万象环绕王宫,恰如四方星宿拱卫中央钧天。

    齐蔚咬着筷子,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想去看看吗?”张以舟问。

    “想。”齐蔚立即点头。

    “那就好好用饭。”

    齐蔚迅速吃干净两碗米饭并且扫空每一道菜,跟着张以舟准备出去。

    张以舟对在外头用饭的平荻点了点头,平荻会意,做了个手势给其余人。随即该吃饭的吃饭,该走的也立即行动了。

    张以舟牵着齐蔚,沿着千秋酒楼的楼梯慢慢下去,走到一半,忽地弯腰一钻,折进了后厨。他紧紧握住齐蔚的手,带她从后厨出去,潜进了暗巷中。

    没走几步,齐蔚听见不远处传来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她猛然拉住张以舟,大力一扯,两人紧挨着藏在了角缝里。缝隙太小了,得张以舟叉开腿,让齐蔚站在中间才能勉强挤进。齐蔚贴着张以舟的胸膛,听见了极快的心跳声,还有轻微的喘息。

    若是以前,齐蔚会为这暧昧处境窃笑不已。而现在,她只感觉到一种孤勇,是她与张以舟相互支撑的孤勇。他们仿佛在躲避天命不怀好意的追捕,普天之下,他们唯有彼此可以信赖。

    齐蔚勾住张以舟的肩颈,狠狠亲在了他唇上,宛若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吻。

    直到脚步声散去,齐蔚立即结束了这个短促的吻,拉着张以舟走出去。她抬头看了看张以舟,而他握着她的手,大步跑了起来。

    齐蔚不熟悉乐京的路,但张以舟显然是早有准备,他毫不犹疑地带着齐蔚沿着墙下阴影奔行,他知道通往目的地的路是哪一条。

    夜风刮过耳,他们避开所有的华灯,奔向无人问津的遗墟。齐蔚却觉得他们好像正跑向一个值得无限憧憬的将来,只要跑快些,再快些,跑过天命的捉弄,人世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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