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伍

    齐蔚从贺知漾那出来,已过了早饭时辰,她本打算赶去看看张以舟醒了没有,却在出营地时,碰见了张以舟的车驾。她想打个招呼,但马车径直穿过营地,往将军帐去,走得又快又急。

    倒是张以舟察觉了齐蔚似得,揭开车帷,与齐蔚打了个照面。但齐蔚还没来及对他笑笑,马车便飞奔过去了。

    齐蔚看着马车扬起的尘土,猛地脚步一转,匆匆赶回去叫全兴他们集合。

    张以舟如此着急,定是有紧急军情了。

    ————

    季方见头儿没来吃早饭,以为她是去蹭丞相的吃食了,于是把齐蔚那份一起吃了个干净,这会正磨着箭消食。全兴挤在他旁边,眉飞色舞传军营里的新事,或者造新的谣言。

    季方已听腻了,但也没打断他,只嗯一声,算作回应。

    齐蔚跑来,一把扯了自己的铠甲套上身,“快,把人全部叫回来!集合、集合!”齐蔚急下令。

    全兴原想同她贫几句,但见齐蔚已经锁紧了铠甲腰带,知是有急事,当下也不敢耽误了。

    其它队伍见齐蔚突然整军,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跟着拉齐了人。

    半刻不到,方渝斯从将军帐回来,便见前锋营已经全部回营。他冲齐蔚点了点头,立即号令,“前锋营,全军,随我破敌!”

    方渝斯率前锋营疾行出城,跑了二十里地至一处河溪,他们遇见了一股高举虎啸旗的军队。这支军队已经拉开了一字龙蛇阵,正等着雍梁。

    “哟呵,燕山还有主动出击的兵呢?”全兴摩拳擦掌道。

    “不要轻敌。”齐蔚冷声道。她瞧见前方密密麻麻的敌军,心下一沉,猜出这恐怕是珞河的驻军。也就剩他们敢主动出击了。

    张以舟给她睡前讲课时,提过闳都前头还有一道坎——珞河。这是仅次于闳都的一座大城,也是闳都的门户。大约有七万兵马驻扎在珞河,拱卫闳都。这七万兵马少有出动的时候,张以舟对它的了解,也并不多。直到贺知漾到来,他们方才补上了这块。

    贺知漾说,珞河里的兵马,全部是死士。他们入列时,便意味着再无亲朋,活着只为司马家。一旦司马家有难,他们便是倾巢而动,不计生死、不念归途。

    与贺家、赵家一同追随司马朝胤建立新朝的谷家,十年前因为拒绝内廷插手谷家的封地,最终被这支死士军队血洗。

    贺濯便是被谷家的惨况吓怕了,才不敢反。贺知漾嘲讽地补充。

    按照原本的筹划,是上北将勤王之军击退后,与雍梁在珞河前汇合,凭兵力优势围剿。谁知珞河竟然主动出击了。

    想必他们也料到雍梁与上北会如何,故而选择先发制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前锋营在方渝斯的号令下,分三队,从龙蛇阵的前中后刺入。他们急行而来,任务是冲破阵仗。后续再由龙霆虎兵反攻。

    齐蔚从中间杀入,却发觉龙蛇阵极快地变阵成了七星北斗阵。阵眼太多,前锋营的兵力根本无法同时进攻。

    “兵者,诡道也”。齐蔚想起张以舟在病床上给她上的那一课,燕山原本并不善兵法,但此时他们表现出的变阵速度远不似兵家对他们的评价。

    想来司马朝胤再昏庸,也依然有不凡的实力,毕竟他是赤手空拳拼杀来的王位。在位二十余年,他暗地里,不断修补了他的亲兵。

    “方渝斯!”齐蔚高声喊道。

    方渝斯即刻会意,他下令全军聚集,掩护他和齐蔚找那阵中大将。

    军阵变化越快,越得有大将压阵,发号施令,否则上万人早晚得乱作一团。骆羌将方渝斯和齐蔚安置在前锋营,可不只是要他们身先士卒,深入险地,还要他们勇冠三军,斩将搴旗。这是最危险的路,也是距离将军幕最近的路。

    此刻后援军队未至,而前锋营兵力不足。应对突变的步兵军阵,他们已经丧失了急冲打散的优势,只能是全军围拢,逐个应对阵眼,并且支持齐蔚和方渝斯找出那名大将。若是能斩将,后续自然是容易多,若是不能,那么前锋营此次出征,其实并未给我方带来太大优势。

    状况尚且不明,他们得尽可能减少不利因素。

    见他们聚拢在一起,敌军立即再次变阵,分割成了五处方阵。这阵仗将兵力掩饰得虚虚实实,令雍梁方渝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怕选攻了强阵,一时攻不开,而弱阵又聚集成强,包抄他们。

    方渝斯令前锋营靠拢,以防御扰动为主。他纵观战场,却见四周同时有几处军旗,他们都在打着旗语指挥军阵——布阵之人恐怕早预料他们会擒拿大将,故布了疑阵。

    齐蔚也看出了方渝斯的难处,她瞬间刺穿一名敌军,取其枪远掷。这是骆羌从张以渡那学来的穿云一枪,他将这一枪教给了齐蔚。

    穿云一枪带着一阵长啸,掠过千军万马,将一名执旗兵穿透。他手里的旗帜倒下了,但军阵依然有条不紊。

    “三队听令!”方渝斯大吼,将一队人调往左前开路。在齐蔚刺倒一名执旗兵时,剩余几人显然并未想到变化来得如此快,纷纷下意识看向左前的山丘,等待指示。方渝斯驾马直冲,硬生生撕开了一条路。

    “齐蔚!”方渝斯马蹄高悬,踏在了前方不畏死的敌军面门上。而齐蔚弃马飞跃,踩着方渝斯的肩膀凌空翻身,将花枪朝着山丘上一个布衣模样的老人投去。她全身的气力都用在这一枪上,投掷后便无所着落。方渝斯踩开马镫,立上马背,倒转枪身,挑住了齐蔚的腰带,将她向后一扯,在她掉进敌方阵地之前,钩了回来。

    而季方他们已经搭起了臂膀,恰好在齐蔚落下时,接住了她。

    齐蔚翻身立起,恰见她的枪已经穿云破阵到了山丘之上。只是,一名士兵眼都不眨,一步向前,以身躯挡住了枪尖。

    他们失败了。

    ————

    “原来是两只雏鸡。”一声不客气的嘲讽传来,方渝斯和齐蔚听见,却都松了一口气。

    是龙霆虎兵抵达了。厚重的铁甲着身,他们不惧枪械。而不同寻常的强健体格,又令他们披甲时,也能挥刀自如。他们像主帅贺知漾一样霸道、蛮横,仿佛铁蹄下的尽是蝼蚁。如山如雷的龙霆虎兵根本不管什么阵法,他们只管踏平敌方。谁挡路,就杀谁。

    龙霆虎兵全然不似前锋营那般收军阵束缚,他们轻易便冲散了敌方的军阵,将他们尽数收割。

    山丘上,那布衣老人眼见龙霆虎兵轰轰然将己方士兵杀尽,他却丝毫不担心似得,反常地笑了笑,他高声问:“贺小将军,别来无恙?”

    贺知漾也笑,“谢老头,你到底是要为司马朝胤而死。”墨拘嘶鸣,向着老人行去。

    布衣老人依旧不打算躲似得,他道:“食君禄,为君死。君君臣臣,亘古如此。”

    “君若不君,臣何必为臣?”贺知漾质问。那是她在老人的学堂里,叩问过无数次的问题。而她清楚,再问,也不过是老调重弹罢了。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就此达成共识。

    “哼。”贺知漾倏然高喝道,“龙霆铁骑安在哉?!”

    “末将在此!”整耳欲聋的回应冲云而起。

    贺知漾大笑道:“让太傅瞧瞧!谁是铁骑之主!”她驭着墨拘,高举重刀,刀峰所指,便是龙霆虎兵铁蹄所向。

    布衣老人仿佛全然未见危险逼近,他广袖当风,叹道:“贺小将军虽为女流,却生而若云鹏,缺的不过是一道东风罢。只可惜,给这道风的,不是燕山。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为敌了。”

    “老头,你还是废话太多了。”贺知漾冷道。

    布衣老人摇了摇头,仿佛师者看着顽皮的学生。“贺小将军,你总是太心急。”

    他话音一落,地面忽震动了起来。

    齐蔚与方渝斯对视一眼,都觉不妙。

    黑压压的铁盾忽然自布衣老人身后横移出现,他们缓慢若巨龟,背负着承重的龟壳,一点点移动而出。那铁盾不似寻常,盾面扎满了鹿角一般的铁刺。

    一名龙霆铁骑冲向前,长刀竟然完全劈不开盾,而铁盾猛然前推,将那名铁骑连人带马刺穿。

    贺知漾面色发冷,道:“你年年与我争廊城的铁矿,便是为了打造这些盾?”她做手势,下令后撤,可来不及了,四面八方都出现了这样的铁盾,他们像移动的城墙,缓慢但坚定地,逐渐将龙霆虎兵连同前锋营围困在一起。

    布衣老人在铁盾后头,坐上一架竹辇。他依然平和地笑着,“是啊,贺小将军为臣是利器,为敌又何尝不是呢。总要有把锁才行。”

    竹辇抬着他离开了,而铁盾加速移动着。若是等铁盾聚拢,里边的人全都会被戳成筛子。

    原本龙霆虎兵抵达后,还有昭翎军做后盾,但看此时的情况,恐怕昭翎军也被这个老人想法子牵制住了。

    贺知漾依旧沉着,她冷静下令,要求龙霆虎兵冲锋,哪怕以同袍的身体为屏障,也必须撕开出口。她手底下的兵也从不畏死,只要她下令,则必然前进。

    齐蔚第一次遇见牺牲同袍换取出路的情况,她看着龙霆虎兵毫不迟疑地扑上去,倒下一个,下一个便压着前一个的尸身反推铁盾。

    满地都是血淋淋,齐蔚好似回到了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

    借着同伴的尸体,龙霆虎兵当真撞出了一道口子,贺知漾即刻下令,全军冲出重围。

    齐蔚在她下令那一瞬,忽地心头升起一股恶寒。“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齐蔚仿佛回到了张以舟带她读兵书的时候,她指着“围师必阙”,问这是何意?张以舟让她想想韩信十面埋伏。

    “方渝斯!”齐蔚喊道,“围师必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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