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许迦南盼了许多天,终于盼来了她的爸爸妈妈,她很高兴扑过去撒娇,找他们要礼物,许元福给她带了一个小发卡。

    许迦南想抱着爸爸的脸蹭蹭,结果却蹭到了爸爸脸上的胡茬,她嫌弃的后退了两步,说:“爸爸,你怎么不刮胡子呀。”

    小孩子没眼力见,还是姥姥拉着她说:“南南乖,爸妈都累啦,先让他们休息休息。”

    窦春燕跟许元福确实很憔悴,但姥姥只以为这俩人是在外面照顾生病的朋友,没吃好没睡好。

    许迦南眨了眨眼经,再去看窦春燕,忽然就觉得她妈妈好像真的很累,比上班一天回家的表情还累,她也不敢闹了,抱着自己新得的小发卡,跟姥姥回屋了。

    夫妻俩关上门,压低了声音,许元福拍拍妻子的肩,安慰的说:“别想了,真找不到,也只能说明大哥还有良心,知道不给家里找麻烦。”

    窦春燕明显不会被这样的理由说服,她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可哭也哭过了,骂也骂过了,她现在连发泄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灰心丧气的跟许元福说:“这件事儿绝对不能让爸妈知道,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想办法再找找……”

    窦春燕的声音越说越小。

    许元福说:“是……先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后天你回家一趟,把爸也接过来,把俩老人都放家里放心,别有莫名其妙的人找过去,把爸吓着。”

    窦春燕抿了抿唇,点头。

    夫妻俩商量着,把家里的小杂物间收拾收拾,挤一挤,总能腾出地方住的,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没办法了。

    至于理由,只要提起小外孙女,姥爷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以后他们还要再去市里找人,不在家的时候变多了,只留小老太太一个人是弄不过来的。

    这个暑假还在继续,小朋友不懂大人的那许多心事,只是在无忧无虑的长大着。

    妈妈说,她厂子里面的工作变多了,所以可能也要经常加班、住在厂子里,所以要把姥爷也接过来,一起照顾她。

    许迦南当然开心了,因为姥爷总爱悄悄带她去小卖铺买吃的。

    窦春燕回来了,除了大哥的烦恼,又将剩下的精力放在了许迦南的身上。

    许迦南小朋友马上就要过七岁的生日了,开学她就是一名一年级的小学生了,跟大伯家的哥哥是一样的。

    窦春燕听说许卓远去补课了,就开始焦虑了,她心中一直有点隐秘的攀比小心思,恐怕就连许元福都不知道。

    她觉得他们夫妻俩跟大伯一家比已经拉开差距了,那她的孩子就不能落了去,都说老师的孩子天生聪明,学习也更好,现在还没开学呢就又去补课了,她能不着急么。

    所以窦春燕就托了大伯母,要把许迦南也送到补习班去。

    那个补习班是一个退休的老教师办的,就是带着要升学的孩子提前学学相关的知识,以免刚开学不适应环境,被落下。

    天真的许迦南小朋友还不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就真以为她妈是要带她去大伯母家玩的,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去了。

    她是真的不情愿,因为那些大人总喜欢把她跟许卓远放在一起比较,比较起来,许卓远听话懂事,在学校得的小红花比她多,写字还比她好看,她就很没面子。

    她现在还不知道面子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就是不高兴。

    结果,到了大伯母家住的小区,妈妈却带着她走进了隔壁那栋楼。

    她拉着妈妈的衣服说:“妈妈你搞错啦,大伯母家是31号呀。”

    她妈妈嗯嗯嗯的胡乱应着,带着她上了四楼,一推开门,许迦南就傻眼了,里面整整齐齐的坐着好几个小孩儿,那些人原本都在低头写作业,结果听见门口的动静,除了坐在头排的许卓远,全都按捺不住的齐刷刷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许迦南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窦春燕,窦春燕却抱歉的笑着跟老师说:“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补习班的老师是个老头儿,他站在最前面,旁边是一块小黑板,另一边是落地的绿色电风扇,电风扇有点老旧了,扇叶上有黑色的灰,摇头扇风的时候会发出轻轻的吱嘎声。

    老头儿微微低着头,鼻梁上的眼睛往下滑了一下,他往上抬着眼睛看了看许迦南,然后摆摆手,说:“没事儿,坐吧。”

    窦春燕哎哎的应着,然后把许迦南给摁在了座位上。

    许迦南茫然:“妈妈……”

    窦春燕严肃的跟她说:“听老师讲课。”

    许迦南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就是动画片里面说的“补习班”。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哇哇的叫着站起来:“妈妈,我要回家!”

    窦春燕吓了一跳,表情堪称严厉了:“你听话,好好上课,这样开学才能考一百分,到时候妈妈给你奖励!”

    可许迦南还是不干,在家里多好啊,有吃的有玩的,还有小伙伴儿,她才不上补习班呢,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还有她不喜欢的许卓远!!

    她说:“妈妈!我要回家!”

    周围几个小孩儿开始坐不住了。

    老头儿也不高兴了:“这是干什么,提前没说好么,马上就上课了,可别胡来啊。”

    窦春燕赶紧跟老师赔笑道歉,然后硬的不行又开始来软的,她说:“你乖一点儿,在这好好学习,学会了妈妈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她本来以为许迦南会不依不饶的闹,结果她闺女一指前面的小黑板,跟窦春燕说:“可是那上面的题我都会写,字我也认得!!”

    一年级都是最基础的内容,加减法、几个拼音汉字。

    窦春燕以为她这是为了逃课撒谎,结果许迦南仗着自己个子矮,直接从她胳膊下面钻了下去,然后嗖嗖嗖冲到了小黑板的面前,拿起一根粉笔,在最下面两道加法题的等号后面写了答案。

    窦春燕:“……”

    老头儿:“……”

    至于为什么只写了两个,因为在往上她就够不着了。

    老头儿推了推眼镜,一看,嘿,居然写对了。

    窦春燕的下巴都快惊掉了,她问许迦南:“谁教你的?”

    别说是幼儿园的老师教的,自家闺女上学的时候什么德行她最知道了,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许迦南骄傲的仰着头说:“哥哥教的!”

    沈司瑾给她讲的东西她都觉得特别简单,跟老师讲的不一样,而且她做对了题,哥哥就给她奖励,这让她现在也不是很讨厌做题了。

    老头儿指了指上头的字,问她:“这个念什么?”

    许迦南立马大声的把那一排字都念了出来,还给这些人当场背了一首诗,她甚至还背了几句乘法口诀,不过也只有几句,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这样,在一群还在流鼻涕的小萝卜头里面,也够拉风的了。

    老头儿看向窦春燕,说:“带回去吧,才一年级,不用给孩子那么大压力。”

    窦春燕:“……”

    回家的路上,窦春燕都反应不过来。

    不过她在回去小区之前,她调转自行车的车头,拐了个弯儿,在一家糕点铺前停下,回家的时候,车筐里多了一盒点心,还有两袋子水果,花的是原本准备着给许迦南补课的钱。

    许迦南知道自己能从那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回来,是因为哥哥平时教给她的那些东西,心中登时又将沈司瑾的地位往上升了升。

    在哥哥那里学习不但有草莓糖吃和热巧克力喝,能看电视,还能让她不跟许卓远一起上课,哥哥实在是太!好!啦!

    母女俩离开的时候,天气就沉闷得让人烦躁,厚重的乌云一直在天上压着,遮挡住了太阳,现在,那乌压压的一片更浓重了几分。

    也是两个人运气好,她们刚到楼门口,外面的雨就下了起来。

    炎热的夏季,就算落了雨珠也是暖的,滴在身上一点都不冷,许迦南这种在外面野惯了的更是兴奋了,下雨天最让人高兴的就是踩水啦!!

    她一回家就迫不及待的找出了自己的小雨衣和小靴子,站在外面喊哥哥。

    沈司瑾透过半开的窗帘,看见一个小女孩在窗外又蹦又叫,好像挺着急的,雨帘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他关心则乱,心中咯噔一声,连伞都来不及打,就冲了出去。

    结果一跑出来,却看见许迦南是在笑。

    许迦南“呀”了一声,说:“哥哥,你出来啦!”

    说起来,她好像都没见沈司瑾出过门呢。

    沈司瑾也愣了一下,他低头去,看见了裤脚和鞋底的水渍与泥滴,抬起头来,雨珠争先恐后的朝他落下,带着一股清新的水味,驱散了沉闷与炎热,为他的夏季带来了久违的一缕清凉。

    许迦南已经自顾自的蹦进了旁边一个小水洼里,雨水击落,散到了沈司瑾的身上去。

    她“呀”了一声,说:“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把自己的小雨伞往沈司瑾的头上举:“打伞吧。”

    她总觉得沈司瑾比原先更好看了,如果非要说,应该是眼睛更好看了,眼底那总是散不开的浅色乌青没有了,眼睛也更亮了。

    许迦南一走神儿,风吹过来,把她的小雨伞给吹跑了。

    她“啊”了一声,撒丫子就追。

    沈司瑾比她的反应更快,抢先一步迈开腿朝前跑去。

    但是那小雨伞就像是长了腿儿一样,跑得更远了。

    许迦南在后面喊哥哥别追了,可是沈司瑾已经跑远了。

    一开始,沈司瑾只是想帮许迦南把伞给追回来,可是当他跑起来之后,不知为何,他就停不下来的,他越跑越快,用力的跑着。

    大雨模糊了周围,他就是他自己的世界,没人看见他,他也看不见别人,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打湿了他的脸,他奔跑着,好像要将胸口那股沉重的戾气都跑散在雨里似的。

    雨中。

    他的盛夏迟到了,但终归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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