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来。”相柳的四个字，铿锵有力。

    小夭郑重地点头。

    小夭转身后，却不敢再回头看，上了云撵，直奔神农山而去。

    到了神农山，小夭便整日蹲在小月顶，再不出去玩乐，时常拿着狌狌镜发呆。

    黄帝看着小夭的样子，只能叹气。他这不管是女儿还是外孙女，都是为了个男人，死命地折腾自己。

    小夭每日看似发呆，其实是在观察自己的蛊。她灵力恢复很多，有时候相柳并不能完全压制住，她便可以感受到。

    最近几日，他感受到相柳的紧张，以及受伤更加的频繁。

    她跑去黄帝那里，询问战事的情况。

    “刚刚战报来了，在蓐收猛烈的攻势下，共工的军队节节败退。”黄帝如实地说。

    小夭的笑容有点支撑不下去。

    “颛顼也在前线吗？”小夭想再仔细问问哥哥情况。

    “当然不在，他和丰隆在议事，一会儿应该会过来。”

    果然刚过了午饭时间，颛顼就来了。

    小夭不敢直接上前问，只是不停地用眼睛扫颛顼。

    颛顼自然发现了，笑道：“最近你不是都不出来见人？怎么？忍不住了？想问问相柳的情况？”

    “哥哥！”小夭红着脸。

    “小夭，战事其实可能快结束了，倾举国之力攻打弹丸之地，胜利是肯定的，只是以何种代价而已。我已经尽量以最小的代价在进行了，但是他们的军队很顽强，我的军队也是血肉之躯，我不能为了相柳而让我的士兵流血丧命，你懂吧？”颛顼走到小夭面前，蹲下，像以前那个哄妹妹的哥哥一样。

    “跟我去个地方，然后我找人送你去清水镇，你在那里等，我留几个暗卫保护你。”颛顼带着小夭去了轩辕山。

    山坡上荒草丛生、野花烂漫，六座坟茔坐落在其间。

    小夭沿着弯弯曲曲的山径，慢慢地走上了山坡。她站在五彩斑斓的野花丛中，远远望了坟茔半晌，才好似鼓足了勇气，朝着坟茔走去。

    小夭跪在嫘祖的墓前：“外婆，我来看你了。”

    她一边擦拭墓碑，一边说：“外婆，我有了喜欢的人了，本想带他一块儿来，可他在和颛顼的将军打仗，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他来见你。”

    小夭沉默地拔着草，不知不觉，泪珠滚落。从小到大，每次祭奠，都是和颛顼一起。身边有个人陪伴，可以分担一切，即使悲伤，也不会觉得很痛苦。这是第一次她独自来，很多久远的记忆涌现到心头。

    外婆走的那天，她小夭和颛顼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也都是苦命的孩子，不管世人如何对你们，你们都是彼此最亲的人，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不离不弃，照顾彼此。这世间，只要还有一个人能倚靠、能信任，不管再难的坎，总能翻过去。”

    后来，他们又像外婆承诺会照顾彼此。

    他们一路走到今天，小夭知道，哥哥带她来此，便是要告别了，往回她再不能在他身边做那个

    小夭继续清理墓碑，眼泪却止不住。

    一只手突然伸出，帮着小夭清理剩下的一点野草。小夭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颛顼。

    他神情平静，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如他小时候。一时间，小夭悲从中来，扶着外婆的墓碑，放声大哭起来。

    颛顼低着头，快速地拔草，直到野草全部拔干净，他走到小夭身旁，拧了小夭的耳朵一下：“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奶奶还以为是我要主动和你的情郎打仗！”

    小夭捂着发痛的耳朵，呆呆地看着颛顼。

    扫完大伯二伯的墓，颛顼走到爹和娘亲的合葬冢前，跪下。

    小夭去溪边提了一桶水回来，颛顼仍旧不言不语地跪在墓前。

    小夭跪下，磕了三个头：“四舅舅、四舅娘，我和颛顼又来看你们了。”说完，小夭拧了帕子要擦拭墓碑，颛顼说：“我来！”

    小夭把帕子递给他，坐在了地上，看着颛顼仔细擦拭墓碑。听说四舅娘自尽时，鲜血洒在了坟墓四周，所以这座坟上没有野草，只有红色的花开满整座坟茔。

    颛顼擦完墓碑，磕了三个头，说道：“娘，我不恨你了。你说有朝一日，等我遇到一个能让我送出若木花的女子，我就能体谅你的做法了。我已经遇到她了。你还说，等我遇到她时，一定要带她来给你和爹看一眼，我带她来了，我想你和爹爹肯定都会喜欢她。”

    颛顼回头看着小夭：“过来！”

    小夭全身僵硬，狐疑地问：“你想做什么？”

    颛顼摊开了手掌，掌间有一朵红色的花，花蕊颀长，花瓣繁丽，整朵花娇艳欲滴，就好似刚刚从枝头摘下。这是若木族的神木若木结出的若木花，自古以来，不是若水族的族长戴着，就是族长夫人戴着。小夭记得，四舅娘的髻上一直簪着这朵花，知道她自尽那日，交给了颛顼。

    颛顼说：“小夭，你过来，让我爹娘看清楚你。”

    小夭不但没过去，反而手撑着地，开始后退。她又想起了上一世颛顼的偏执。颛顼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想明天顺利去清水镇，救相柳，尽管走。”

    小夭不甘地捏了捏拳头，膝行到颛顼身边，瞪着颛顼。

    颛顼打量了她一番，把若木花簪到了她髻上，笑着点点头：“很好看！娘，你觉得呢？”

    小夭刚想张口，颛顼摁住她的头：“磕头！”

    本来就是舅舅和舅娘，小夭没有抗拒，和颛顼并肩跪着，一起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磕完后，小夭才觉得有些怪异，她和颛顼这样，很像婚礼上一对新人叩首行礼。

    小夭问：“颛顼，你究竟想做什么？”

    颛顼没理她，径直起身，走到了姑姑的衣冠冢前，开始清扫坟茔。

    小夭想拔下若木花扔掉，可这是舅娘唯一的遗物……小夭根本不敢，也不舍得。她冲到颛顼身边，也许是因为在母亲的墓前，她胆气壮了很多，大声说：“颛顼，你别装聋作哑！你到底想怎么样？今日当着我娘、你娘，还有外婆、舅舅的面，咱们把话说清楚！”

    颛顼淡淡瞥了她一眼：“等我清扫完姑姑的墓。”

    小夭立即偃旗息鼓，乖乖坐下，看着颛顼，心里七上八下。

    小夭跪到墓前，颛顼也跪下，说道：“姑姑、姑父，小夭明日便要去找她喜欢的人了，可能还要拼出半条命救他，但你们放心，那人很好，你们肯定会喜欢他。”

    小夭吃惊地看着颛顼，他怎么知道自己要舍命救相柳，颛顼淡淡地说：“不给你爹娘磕头吗？”

    小夭和颛顼并肩跪在一起，给爹娘磕了三个头。

    小夭起身，准备赶回神农山，她摸着头上的若木花，想要取下。

    颛顼说：“这朵花是你的了，仔细收好，这不仅仅是神兵，还是若水族的信物，不管任何时候，凭借此花，都能调动若水族的兵力。”

    小夭心内一软，表情柔和了许多，说道：“哥哥，你……你……你明知道舅娘是要你把这朵花送给自己的妻子……”

    颛顼说：“小夭，其实我知道你看出来我对你的感情特殊，有阵子你甚至有点刻意疏远我，后来可能你又想开了，还是像以前一样跟在我身前身后。”

    “哥哥，我……”小夭语塞。

    “小夭，我是你哥哥，童年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我本以为留你在身边是对你最好的照顾，我也很希望照顾你的人是我。相柳确实不是个合适的人，但你已经吃了太多苦，我不想让你像姑姑姑父一样，也不想让你像我娘一样。我也调查了救相柳的办法，才知道你执意要上玉山恢复灵力的原因。”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从今后我便只是你哥哥，相信那九头妖可以理解。”颛顼笑。

    小夭抬头询问。

    “一生一世都戴着这朵若木花。”

    就这么简单？小夭摸着髻上的花，想了一瞬，说：“好，我答应你！”

    颛顼伸手碰了碰小夭头上的若木花，笑得仿佛他们初见的那天，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