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

    我妈急得乱转,在受了一圈冷眼后,我们似乎只剩下那一个选择。

    我问:“你到底给他担保了多少?”

    她瞪着我:“你现在来质问我?周屿焕现在敢这么拿捏我还不是因为你不争气!你要是把他牢牢拴住,这笔钱就是他白白送来的!还至于跟我谈条件?”

    “你干嘛总是要占人家的便宜,这不是小数目,就算我跟他结了婚,也得有一笔算一笔吧!”

    “没出息!就因为你总瞻前顾后你俩才走到这个地步!”

    “那你跟我爸呢!你这么厉害最后不照样要离婚!”

    “啪!”

    吼完我就知道我注定会挨一巴掌,我妈不允许任何人指出她的人生缺陷,这么多年,她靠着打压温锁她妈获得不少成就感,此刻被我剥落,气得理智全无。

    “你记住,这话让我听见第二遍,你别想再活得这么锦衣玉食!”

    我们家的现状不允许我唱反调,我妈冷静下来后,让我传话:“你就跟他说,我答应,可生意是活的,买卖就不能做死,他家要七可以,得有个时间限度。”

    “他说了,这话不该我来回。”

    我明白我妈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周屿焕这是踩着我妈的脸给他妈报仇。通过我,本身就是我妈的权宜之计,她心虚,不想跟周家面对面碰上,就搬出我的过去,讨一个面子。

    可周屿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因为这段过去就改变自己的立场,况且,他脾气那样硬,搬出长辈的姿态说不定也会碰钉子。

    我妈约他晚上见面,我则把自己关在房间,开学的日子快到了,大学群里开始活跃起来,我难得地回了几个表情包,返回页面时,来了一条新的通知。

    【有空吗?】

    来自焦穆。

    【没。】

    【你房间灯还亮着。】

    【你别这么变态。】

    【你家有没有人?】

    我走到客厅,看见我妈走后还未收拾好的酒瓶,踢了一脚掉在地上的抱枕,原本精致的家被这场意外打击得一片狼藉。

    低到极限的挫败感和若隐若现的愤怒,会使人产生报复心理,会让人冲动,做出意想不到的事。

    我给焦穆发:【去买套。】

    十五分钟后,门铃响了,我已经洗好了澡,告诉他拎着鞋进来,用一次性牙刷和毛巾,别在我家留下痕迹。

    他进门时洋溢的态度被我一盆水浇灭,拎着鞋的时候浑身更是弥漫了一种未知情绪,接着他去洗澡,我把窗帘拉上,房间只有浴室里透过来的光,随着水流声结束,彻底陷入了黑暗。

    我让他轻点,可他偏跟我作对,眼神里藏着男人的自尊心,用这种方式讨回来。

    我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我让你轻点!”

    他头侧到一边去,几秒后慢慢挪回来,“我是什么?”

    “你说你是什么?你这种人想当什么?”

    某种程度上,我跟我妈一样经营不好感情。

    他停了。

    汹涌的感觉戛然而止,浴室的灯再次打开,他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手里拎着鞋,走之前看了我一眼,“这几天看见不少入室抢劫的新闻,你这小区虽然高档,但保安不负责,我随便编个借口就进来了。之前听你那语气,应该是想找我出气,但下次用别的方式,我也不是每一次都听你话的。”

    “你少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这事吃亏的是你吗?”

    他本来已经往门口走了几步,听我这么说,又折回来,压在我床头,“沈叙,你以前就是跟周屿焕那种人走得太近了,不知道学校里还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无恶不作,思想下流,他们喜欢撕开女孩的裙子,把她们往死操,他们没什么道德底线,心眼还坏,这种情况下,没几个人会主动停下。”

    “人渣。”

    骂完我又觉得他好像真是会做出那种事的那种人,以前让我嗤之以鼻的行为,似乎只是他这种表象下的九牛一毛,我拉紧了被子,他轻笑一声,拎着鞋往外走,“记得在你妈回来前把套藏好。”

    门关上好久,我才缓过来,感觉恶心,但看见潮湿的床单,混乱的垃圾桶,以及房间里久久不散的味道,我又期盼着我妈快点回来,她现在没心情琢磨我的变化,可我却会在她浑然不知的状态下,感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外面下起了小雨,屋内湿气越来越重,我妈打电话来,说喝了酒,让我去开车。

    我上个月拿的驾照,她也真信我。

    想回绝,可又想趁机看看周屿焕,但到了之后才发现只有她一个人。

    “他走了吗?”

    “早走了。”

    “你们喝了多少?”

    “我不是跟他喝的。”

    “那是跟谁?”

    话刚说完,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车钥匙,胳膊肘搭着西装,看见我,那种自顾自地朝我妈走的状态才转变,由晦涩不明的态度换成了普通朋友的问候。

    “好点了吗?”

    我妈虚弱地笑了一下,“好多了,叙叙刚拿了驾照,这几天非缠着我开车,就不麻烦你了,她一会儿送我回去。”

    那人再次看向我,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我妈才松了一口气,打电话给家里司机,让他过来接。

    “妈,怎么了?”

    “跟周屿焕谈好了,但我总不能不找后路吧,女人在商业上出头难比登天,谈点事情就得喝酒,喝完酒那些臭男人就喜欢动手动脚的,平常看起来西装革履的,脑子里不知道有多少龌龊事儿呢。”

    原来叫我来是这个作用。

    我陪她在车里待了会儿,想到家里有过外人的痕迹,心情又诡异地低落起来。

    “妈,我们家会好起来吗?”

    “当然了。”她换了个姿势,“你别瞎操心,安心念你的书。”

    回到家后,我妈去房间休息,家里的阿姨请了假,收拾卫生这件事只能我来。

    我把客厅卫生打扫好,换了床单,坐在窗前,看前不久跟焦穆的信息。

    一一删除。

    算了,干脆把人也删了。

    我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接到了小姨的电话:“叙叙,睡了吗?”

    “没呢,小姨。”

    “你把周屿焕号码发我一下。”

    “怎么了?”

    “我遇到他外婆了,老人家遇到了点事儿。”

    我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某些可以让我家起死回生的东西,就说:“小姨,把位置发给我,我来解决。”

    跟小姨会合已经接近一点,他外婆在小姨车上睡着了。

    “小姨,你怎么遇到她的?”

    “最近你们家不是有困难吗,我想着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帮忙,但小姨的圈子跟你妈不一样,都是些小本生意,能借出来的钱不够你家塞牙缝的,但人情揽过来了,饭总得请一顿,晚上散伙儿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他外婆。”

    “你怎么到这地方请客啊。”

    “这边老同学多,肯定要以他们方便为主。老太太估计晚上睡不着,起来买烟呢,但烟酒店关门了,她就从几个小混混手里买,混混手里的烟能有什么好货,万一掺东西了呢,我就拦下来带车上了。”

    “不回家?”

    “拦住之后感觉她好像身体不舒服,本来打算送她去医院的,但她说休息会儿就好,然后就睡着了。”

    “我已经给周屿焕打过电话了,他在赶来的路上。”

    在等待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怎么能靠这件事逆转结局,小姨拍我的手,“叙叙,你把电话发来就好了。”

    “小姨……”

    “小姨知道,这对你家来说是个机会,可小姨做不出以老人为筹码的事,周屿焕也不会笨到让这件事成为他的软肋。”

    “他有多在乎他外婆,你知道的,这事不用你开口,这个面子我来丢。”

    “你没明白小姨的意思。”

    等周屿焕来了之后,我才明白。

    他在把人接到车上之后,给小姨送了一条手链,设计圈内的天花板,小姨的心头好,他接到电话的时候就有所准备,带着堵我嘴巴的借口来。

    他那辆车远去后,我哭了起来,“小姨,我最近真的特别痛苦,明明我原本拥有最好的剧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小姨把我搂在怀里,“谁的人生都面临选择,我们拿到好剧本的那一刻,所有选择都是在走下坡路。”

    这句话,等我被生活打压得喘不过气时,我才学会倒推它的道理。

    大三这一年,我们家的新项目迅速崛起,周屿焕赚得盆满钵满,我家在巨额债务下,稍微能喘口气。后来,他按照约定让出股份,我妈在全股占有那条新生线时,高兴得一夜没睡。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商业头脑,没有周屿焕的运转,项目缩水30%,她沉淀了几天,说这样也够,慢慢来,总有翻本的那一天。

    这一年,我爸妈办好了离婚手续,并分割清楚财产,我跟我妈。

    这一年,小姨跟田方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又因丁克与否的问题产生差异,决定给彼此一个冷静期,最后因小姨找了个新男友而彻底结束。

    这一年,我见过焦穆几次,大多是匆匆一面,唯一近距离的接触是某个下雨天,我站在公交车站躲雨,有辆车不知减速,溅得我浑身发冷。他一脚油门撞上去,两人在雨中协商,他递给我一把伞。

    这一年,周屿焕放弃了周家给他铺的所有后路,带着他的团队去了上海。这一招金蝉脱壳让家长圈的人都傻了眼,说他笨,大好的资源 、广泛的人脉,丢给他,他不知道珍惜,偏偏跑到上海那个大漩涡掺和。没人懂,一个男人有野心,又聪明,那是多么重要的事。

    这一年,我没见过温锁,但也听说,她以超强的学习能力迅速霸占学校各大榜首,当她的成绩超越历年所有人的时候,家长圈里没一个人能黑得了她了。

    然而就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时,我挨了她一个巴掌。

    出成绩的那天是有史以来最高温,姜敏打电话让我找个地方避暑,我查了一圈,干脆约在城东的一家小弄堂里。那里有棵百年老树,夏天的时候枝繁叶茂,温度在叶片下都下降几分。

    我到的时候她跟赵栗已经喝了一杯奶茶,我拎着阿姨做好的椰子冻,她们边吃边说这样的夏天太幸福了。

    我在关注着放分的时间,姜敏凑到我面前说:“我刚刚好像看见你的熟人了。”

    “谁?”

    “我不太认识,但我总感觉在哪见过,而且绝对跟你有关。”

    这个地儿比较偏,加上前几年拆迁搬走了一批人,因此周围特别静。过来的人,要么是老居民,要么跟我一样讨厌市中心的热闹。

    十点了,太阳上移了一点,叶子有些挡不住阳光,空调的作用也大大减少,我抬手遮了一下,心里想温锁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成绩。

    姜敏又凑过来,“就是那个就是那个!”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宗闲翘着二郎腿,靠在老旧的藤椅上,一边挖着冰激凌,一边冲外头喊:“舅爷,吃完啦!”

    被她称作舅爷的人,大概七十岁左右,腰有些弯,拿着扫把在清扫庭院。

    我们坐的位置是一家闲散的客院,跟宗闲就隔一堵矮墙,这个距离,她一定老早就看见了我。

    “吃完就歇会儿,每年夏天都要来我这儿吃那么多冰,肚子不要啦?”

    “不是,我待会儿有朋友要来,得备上。”

    “几个朋友?”

    “三个。”她掰手指数了数,“不对,四个!”

    我下意识想走。

    拎起包,姜敏跟赵栗却已经在树荫下拍起了照,冲我招手,“沈叙,一起啊,你那么上相。”

    我把包放下,已经预知了待会儿会有怎样的难堪,“不了,你们拍吧。”

    我强忍着不走。

    人的成长过程就是长久反复地驱毒。

    镇压自己有害的思想,清除翻涌上来的恨意,让自己适应各种场合的坐立不安。

    没多久,他们来了,除了常见的那三个外,还有一个陌生面孔,跟杜迦佑一前一后,路过巷口的时候被狗叫声吓了一跳,杜迦佑回头看了一眼,让他走前面。

    宗闲姿势没变,冲着温锁说:“四百几?”

    温锁接过舅爷递过去的冰激凌,道了谢,又无语地看着她,她凑得近点,“到底多少啊?”

    温锁撕开挖勺的包装,把手机递给她,她看完从藤椅跳了下来,“我靠!”

    姜敏和赵栗拍照的兴奋劲儿渐渐被对面打败,纷纷看向我,我和她们对视一眼,又挪回去,温锁趴在栏杆上吃冰激凌,宗闲拿着她的分数找到舅爷,舅爷看完笑呵呵地竖起大拇指。杜迦佑和那个人也被感染,跟舅爷打招呼的声音都雀跃不少,周屿焕倒是波澜不惊,只在路过她的时候,用手划了下她的腰。

    我猛然发现,两个院子有个无形的磁场,把我们这两类人分隔开,姜敏和赵栗回来了,表面上在看刚才拍的照片,实际上一直往那边瞥,那群,有梦想,不服气,闪闪发光的人啊。

    温锁算是彻底打进去了。

    蝉鸣骤起,我挠了挠耳朵,侧头的时候看见温锁看我一眼。

    这一眼,可造性实在太多。

    我就像是曾经压在她头顶的不公,家长圈里萦绕的闲言碎语,这一刻,在烈日当空下,全都被她踩在脚底。

    这家店的老板回来了,是个老奶奶,佛系营业,卖给我们几杯奶茶后,自己就去买菜了。

    此时她拎着一袋菜走进来,舅爷招呼着她:“今天一起过来吃吧,我这儿人多菜也多。”

    老奶奶停下,“我这儿也有客人呢。”

    “一起来啊,问问小客人有没有空。”

    有些老人就出奇得热情。

    最后我们跟他们在院子里拼了一张大桌。

    这是我跟周屿焕分手后,第一次同桌吃饭,我难免会想起他的呵护、他的细心,会想到我吃饭时的老毛病。

    吃一口,舌头被烫得发麻。

    也放不下面子夹几块叠起来,似乎这么做了,就代表我还被束缚在过去的感情里,我至少要走出来一点,在温锁面前。

    两个老人说的是方言,一言一语营造出孩子辈也很欢乐的假象。宗闲一只腿踩在椅子上,正要去夹对角的雪菜毛豆,被舅爷用筷子打了一下,她不情不愿地放下腿,让杜迦佑把那盘子抬起来点,杜迦佑为避免下次举盘的麻烦,直接把她这边的番茄巴沙鱼换了过去。

    可半空中被周屿焕截住,温锁夹住碗里最后一块巴沙鱼,宗闲站起来,“得了,倒她碗里。”

    她的碗满了。

    空口吃这道菜绝对会咸,夹了没几筷子,她就抵了抵周屿焕的胳膊,周屿焕把碗推过去,她把碗里的菜全倒了过去。

    姜敏给我夹菜,赵栗给我倒了杯牛奶,我低下头,忍住心里的涩。老人经历过太多风浪,光是见我在饭间看周屿焕的次数,就能猜出一些端倪。

    饭后老奶奶特意把两支队伍分开,她带着我们三个回到她家院子,给我们做了麻薯豆乳,外面下了雨,风大,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分。

    一开始狗叫声很明显,姜敏说烦人,捂了会儿耳朵,我把她的手拉下来,“停了。”

    随之而来的是交谈声,越来越激烈。

    我撑着伞出去,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在求救,“我们家狗很听话的,从来不会乱跑,我就进去一会儿功夫它就不见了,我无儿无女的,它可是我命根子啊。”

    老奶奶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舅爷也撑着伞出来了,接着那边的门接二连三地响,左右邻居都出来帮忙出主意。

    有个人说:“可能到弄堂后面去了,下雨天,后面的水沟估计要泛臭了,狗鼻子灵,闻着味儿找食去了。”

    阿姨说:“那狗没那么野的呀,这下可急死了人了。”

    有几个壮年男人跑到高处看了一眼,“哎哟!真在!后面还有一条狗,不是这片区的,估计是从别的地方跑来的。”

    阿姨挤过去,“呦呦,回家啦,下雨了呀。”

    那只狗并没有反应,周围的人也都凑过去帮忙喊,可两只狗却越走越远。阿姨哭着回头,“谁能帮帮我把狗领回来啊,这狗真是我的命啊。”

    一个大哥回:“狗也不认我们啊,我们怎么领。”

    “是这样的,”阿姨掏出一串铃铛,“呦呦平时最认这串铃铛了,只要挂在它脖子上,它就会很听话的。”

    大哥说:“问题是,这弄堂后面被封住了,怎么挂啊。”

    阿姨指着一旁的缝儿,“这有个口儿,估计狗就是从这里钻出去的。”

    大哥看了眼大家,“那找个身材娇小的姑娘,看看能不能钻过去。”

    这话一出,姜敏立即往我身后躲,赵栗也赶紧低头假装在修图,我没出声,宗闲第一个举手,“我来试试看。”

    她在那条缝儿前挤了一会儿,然后大大咧咧地揉了揉胸口,“妈的,肩宽。”

    “我去吧。”

    一道轻柔的声音,我们三个回头,看见温锁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周屿焕,而周屿焕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推开,“没事,试一下。”

    她将就能过去,人即将消失在缝口的时候,周屿焕叫了她一声,雨突然变大了,伞面上的刷刷声阻隔了他的呼唤,阿姨翘着脚往里打量,几个热心的大哥打着手电筒爬向高处往里面聚灯,阿姨又说那狗怕亮,灯光才零零星星地划向别处。

    宗闲搭着舅爷的肩,问这弄堂后面有没有老鼠,舅爷说老城区,什么都有,宗闲往前走两步,肩膀被打湿,杜迦佑抽出一把新伞扔她怀里。

    周屿焕一步没动,他撑着伞,看向那个入口,情绪如这黑夜一般沉泞,我看得都快喘不过气来。里面有狗叫,阿姨激动地“哎”了几声,他在雨里点了烟,一开始打火机刚冒出火苗就被风吹灭,他罕见地有股不想控制状态的冲动,然而忍着,换了拿伞的姿势,用另一只手挡住风。

    他抬头的时候,烟味儿冒了出来,夹着雨,朝我扑,姜敏拽我的胳膊,赵栗说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回了,我任由身后那股烦躁的焦虑吹向我。

    一根烟结束,他先是嘱咐宗闲,“看好了。”而后看向舅爷,“舅爷,哪里放热水?”

    “我带你去,别看我这儿偏,沐浴条件好啊,两间房呢,供你们游泳都行。”

    他们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安静,在姜敏和赵栗收拾好包的时候,入口处再次有了动静,阿姨第一个冲过去,狗先出来,她抱着狗,又朝里面望:“姑娘?”

    几秒后,温锁出来了,身上全湿了,衣摆还被撕了个口儿,狗脖子上的铃铛在晃,阿姨连忙给她撑伞,她打了个喷嚏,雨滴渐大,我都能感觉到几分寒意。

    宗闲撑着伞去接她,阿姨一个劲儿地道谢,又让她别走,明天到她家吃顿饭。

    温锁拒绝了,喷嚏接二连三,宗闲护着她走进去,周围的人慢慢散开,舅爷家的灯挨个变亮,姜敏和赵栗说真的得回去了,我却偏要硬等。

    等雨停的时候他到院子里抽烟,等她擦干头发跳到他身上,他只做了两个动作,一是扣住她,二是把烟挪开。

    焦穆说得对,我就是跟周屿焕这样的人接触太久了,就觉得世界是清明的,男人都像他一样有担当、会尊重女性,爱一个人不会浮夸肤浅地表达,而是藏得深,藏在细节里。

    老奶奶走了出来,说给我准备好了床铺,这么晚了回去不安全,我道了谢,“没事的,有人来接。”

    这个借口一形成,我脑海里只有焦穆的身影,但是看了眼微信,我已经把他删了。这股畸形的情绪被我硬压下来,好在这个点地铁还没停运,我坐上最后一班车。

    出地铁口,雨又下了起来,很小,我用手遮了一会儿,干脆任由它去。

    但刚踏出一步,就听见不远处一阵响,有人撞车了,不想凑热闹,但直觉让我过去看一看。

    是温锁母亲,她的副驾驶躺着一张16开的病历单。这就像一个梦魇时时缠绕着她。

    我走了,不敢呆。

    但今晚一点都不平静,我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一个人闯了进来,傅新,秦阿姨女儿,高二就出国了,不过不是去镀金,而是在这儿惹事儿了。

    她像是随便躲进一辆车的侥幸,而后看见我,“哎沈叙!正好,师傅她去哪儿我去哪儿。”

    倒霉。

    我闻到了她身上的烟酒味儿。

    那晚,她睡在我房间,天不亮就走了,两天后我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她吸.毒。

    得知这个消息,我腿发麻,生怕跟她有什么牵扯,我妈私下里埋怨了我好多次。傅新找到我,让我给她作证,那晚她确确实实在我家睡的。

    我慌张着说好。

    后来秦阿姨来我家做客,跟我们说:“小新之前确实有些不懂事,但该改的都改了,该戒的都戒了,是这样,她这次回国有警察看护的,昨晚没找到她,有些着急,可能需要叙叙去做个证,只要说那晚她跟你在一起就行。”

    同样的话,母女俩重复两遍。

    秦阿姨走后,我妈说事情没这么简单。没多久,我就进了警局,两个警察坐在我面前,问我那晚傅新到底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我以为这么多年的经历让我成长了,可遇到事情我还是那么懦弱,像隐瞒那枚耳环一样隐瞒了真相。

    摇头。

    警察问我确不确定。

    我说:“确定。”

    这件事发酵出来的后果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以为只要把傅新带走就能解决的事情,轰动了整个家长圈。

    那段时间圈里闹得鸡飞狗跳,我躲在房间,等一天一夜我妈才回来,关门,神色严肃,“你在警局怎么说的?”

    “就那样说的。”

    “沈叙!你是不是撒谎了?”她在我面前坐下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事儿,你以为傅新是在国外上学?她其实一直在帮别人洗钱,那个晚上她差点被抓,调查组已经怀疑到她头上了,但只要那晚她有不在场的证明,就可以保全身后那一连串的关系网!”

    “但是她吸毒,警察本来就应该抓她。”

    “你怎么这么糊涂!这根本就是幌子!她不吸毒,她身上背着的是一大串的关系和纽带,只要警察顺着这条线去抓她,在确认她真的没碰过毒之后,一切都会不了了之的,你懂吗?”

    我有些六神无主,“那现在怎么办?”

    “这几天圈子里都人心惶惶的,那串关系掉了,说不定哪天我们这串关系也能掉,沈叙,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谎丢掉的是什么?”

    我知道,丢的是在杭州立足的根本。

    一张张网本来完整密集,出现一个漏洞,他们怎么都会把这个洞给补上。而补上的方法,就是联起手来,把我踢出杭州。

    最明显的反应是我家上门的客人少了,圈里聚会而抛下我家的次数多了,谁都不想喂一只会咬人的白眼狼。

    我妈发了很大的火,我干脆破罐子破摔,想把当年的耳环事件说出来,我不好过,他俩也别想再在一起!

    傍晚,我出门散步,正酝酿着说辞,看见了温锁,她很有目的性地朝我走,手里拿着一张纸,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那张16开的病历,那么她也就知道了单子是我给的。

    我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在此刻化为明火,风高,月明,我等着她的质问,她却甩手给我一巴掌。

    眼冒金星,我愤怒地瞪着她,她把那张病历单甩我脸上,“你挺孬的,用这种手段。”

    说一句,朝我迈一步,脸颊还发烫,心里竟有种惧冒了出来。路边响起鸣笛声,她停,我掉下台阶,一踉跄,“以后再把手伸到我家来,就不是一巴掌能解决的事。”

    她做得出来,她本质就是疯的,我怕她用极端的方法毁了我,一下无神,可回到家,看见脸上的巴掌印,话术就迅速酝酿了起来。

    我要说,我身败名裂也得拆散他们!

    .

    林阿姨的生日会上,我家又有了出面的资格,因为她这人不争不抢,手头也没脏活儿,不怕人卖。可有些人已经对我防范起来,一不满,就开始挑刺儿。

    饭局开始十分钟,我只动了两次筷子,却还是被一个阿姨挑了毛病。

    “这么喜欢吃鱼,干脆把整条鱼全夹进碗里好了,偷偷地吃,别被人看见,这么频繁地夹,一点都没餐桌上的规矩。”

    坐在我旁边的阿姨接了腔:“来,我帮你。”

    这条鱼一旦落在我碗里,我就成了巨大的笑话,手足无措时,一双公筷挡住了那阿姨要夹鱼的动作。

    “阿姨,鱼这么有营养,大家一起吃。”

    周家的面子谁都得给,一堆人看出周屿焕想保我,后半局没让我哦为难。

    可我心里知道,今天这事儿放在任何一个女生身上他都会出面,他的修养让他无法推卸这种责任,与感情无关。

    那件事我突然不想说了,他跟温锁在一起又怎么样,只要他不被那么多烦恼困扰就好。

    但我没想到,我想保留的秘密,宗闲却率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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