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了，她哭了。我第一次看她哭，她哭了很久。——林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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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是历史老师守着的晚自习，历史老师是个男生，姓贺，三十多岁，老婆也是学校的老师，是很隔壁的十九班的地理老师。有一个很可爱的儿子，生活算得上是幸福美满。

    当然如果他们十六班这些个孩子们不淘气，把历史成绩弄好一点的话。

    江词的历史算不上好，因为她老是觉得那些个历史题目的选项说得太模棱两可了。有时候觉得这个也对，有时候觉得那个也可以。

    每次历史成绩一下来前面的选择题，十三个错六个、七个、八个是常事儿，错九个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错九个的时候，历史老师把她叫去了办公室，瞅着画得红彤彤的试卷，叉着腰皱眉道：“你这历史怎么能这样呢？啊？我看你学数学也不笨啊，怎么在历史上面就是转不了弯呢？”

    旁边刚好坐着以前教过她数学的老师，一听就笑了，自恋道：“那还不是我教得好！”

    一办公室的老师都笑了。

    江词一听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贺老师瞪了她一眼，立马低着头不说话。

    她又没经历过那些历史，她怎么知道那些人在瞎想些什么，那些个意义、启迪还不是后人给安上去的。

    哪里像数学，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意义什么的，对不同的人来说，本来来就不一样，还不能选自己觉得对的了……

    贺老师指着上面的错题，恨铁不成钢，“好好回去反省总结！”

    历史课代表朱晓阳是个男孩子，喜欢历史喜欢得不得了。

    天天偷闲就看历史书解闷，书上还摆着钱穆的《国史大纲》、白寿彝的《中国通史纲要》……还有一本什么江词记不清了，反正天天看个几页就叭叭地讲给同学听，好奇的人就凑在一起。

    江词不行，她每每到这个时候，脑子就和进了水一样，跟别人眼里那个学霸完全不是一个人，有同学都怀疑她是不是掉马甲或者是被掉包换掉了……

    江词也很委屈，她还借了朱晓阳的《中国通史纲要》看过一眼，实在是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就脑袋疼，欣赏不来，欣赏不来……

    也正是因为江词也有弱点，她和大家的关系才打得这么好，人无完人，江词也不是完美的。

    她历史不好，性子慢，有些软，说话直接，不经意间会伤到人，还有些傲娇。但是她心地善良，爱笑，有同理心，不会瞧不起别人，有正义感，乐于助人，热爱生活……最重要的是她愿意爱人，愿意付出，哪怕没有回报。

    “江词。”贺老师叫她。

    “到。”

    “把你今天做的试卷拿上来看一下。”

    贺老师明目张胆地给江词补习历史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有些不公平，可是谁都知道，江词是老师们的希望。学校需要一个好牌面，需要有学生考上名牌大学来维持荣誉。

    再加上江词和大家的关系都还挺好，最重要的是江词的历史确实烂得一坨屎一样。大家也就没有闲话了。

    曹琪琪拍了拍江词的肩膀，看着她愁眉苦脸的表情，给她递上了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哎——终于有一科能比得过江词了，真是太难了！果然上帝是公平的，这么厉害的江词，身为一个文科生居然能败在历史的裙角之下，太惨了——

    江词看着贺老师每抬笔划上一下，心里就咯噔一下，终于选择题是改完了。

    江词拿手盖着自己的眼睛，惨不忍睹。

    贺老师把红笔一扔，“江词啊江词！你这名字好歹也和诗词有关，那也是来自历史，怎么你这脑子就是转不动呢！”

    下面有的同学忍不住捂嘴偷笑，有的同学已经习惯了，毕竟是每周四的必演节目。

    “十三个选择题，你回回错六个不止，连一半都没有！你这样还怎么考好大学！”

    “你看看这个，怎么能选B呢？一看就不符合史实，要排除啊！”

    贺老师还在凶巴巴地给江词一个个地分析，江词低眉顺眼地在上面听着。下面的人早就笑疯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一节晚自习结束，江词回到座位上，曹琪琪先忍不住挖苦了，“江词啊，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江词睨她一眼，拿起她桌子上的苹果塞她嘴巴里。“吃你的东西，别说话。”然后看着自己的历史试卷，长吁短叹。

    再然后，偷偷地转头，看一眼林嘉树，见林嘉树正好在看着自己，赶忙转过头来，拿试卷盖着自己的脑袋，像极了刨坑把自己埋起来的鸵鸟。

    呜呜——

    这么尴尬的一面全叫他看去了，说不定以后要是毕业了，同学聚会有人问起林嘉树，“你还记得那个叫江词的人吗？”

    “记得，就是那个历史不好的女生，十三个选择题错六个，拉低班级历史平均分。”

    叶一一也转过头来，忍不住伸手捏江词的脸，“江词啊，你可真是太可爱了！”

    江词挥开她的手，生无可恋地叹口气，假装深沉道：“生活给我关上了一扇窗的时候没有告诉我，门也是坏的，所以我注定是要受到历史的荼毒和老师锤炼了。”

    “哈哈哈——”彭鑫转过头来，拿起她的试卷看了一眼，毫不客气地嘲笑，“江词要不你请我吃饭，我教你啊！”

    江词抽回自己的试卷，叠好放进抽屉里，嫌弃道：“算了吧，你吃那么多，我可养不起。”

    “铃——”

    第二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江词拿出自己的数学作业，开始奋笔疾书，沉浸在知识的海洋，时间过得飞快，下课了她都没注意，还是曹琪琪收拾东西要回宿舍了，推推她要出去，她才意识过来。

    江词伸个懒腰，果然数学才是真爱，人还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转头看一眼，林嘉树还没有走。他好像晚上也走得迟，以前江词锁门的时候，每次他都是最后一个走的。

    教室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了，江词收好了东西，咬了咬唇，舔湿了自己的唇瓣，做好心理准备，转头，“林嘉树，我们一起回宿舍吧？”

    林嘉树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幽暗，江词还是看不出他这是什么情绪。明明是棕色的眼睛，可是江词总觉得他眼睛里像是藏着一片黑色的迷雾森林一样，里面只住着他一个人，再容不下其他。

    林嘉树没有说话，江词心一横，站起身，走到他旁边，又重复道：“我们一起回去吧？”

    他定定地直视着江词的眼睛，里面带着锋利的刀子，像是要把江词刺穿看透一样，让江词心里有些发寒。

    他抿了抿唇，“江词，你在可怜我？”

    因为你看见了我遭遇的一切，所以你现在想来可怜我，像一个不谙人间世事的天使一样，带着所谓慈善与博爱的光环来施舍一点怜悯给我，是吗？江词。

    江词一愣，他突然这么问江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林嘉树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不想再等下去了，冷漠地抬腿就走。

    手臂突然被拽住，他回头，只见江词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他，声音微颤，“我不是可怜你，我是心疼你。”

    似乎是说出了第一句话之后就有了勇气，江词抬头看着他琉璃般易碎的眼睛，“林嘉树，对不起。”

    林嘉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闪烁着认真的光亮，表情也很严肃。

    他嘴角一勾，讽刺道：“你凭什么心疼我？作为班长吗？什么时候班长还要关心同学的宿舍生活了？怎么，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还是你要把所有的人都送到宿舍才觉得是尽到了你班长的责任？”

    江词心头一窒，脸上有些受伤的表情，林嘉树看见她这副模样就越觉得心里痛快。像她们这种家庭和谐，同学有爱，学习又好的天之骄女怎么可能懂他阴暗的心思。

    他就像是阴沟里的一条蛆虫一样，哪里都是脏的。她越是明亮，他就越是被刺痛双眼，刺痛皮肤，恨不得把她的光全都盖上甚至是熄灭，想让她和自己一样也躺在阴沟里翻滚，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江词拽着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鼓起全部的勇气，直视着林嘉树的眼睛，“我不是以班长的身份和你说话的，我不心疼他们。我也不送他们回宿舍。我……”

    “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说话的，我也只心疼你，只想和你一起回宿舍。”

    她皱了皱眉，知道自己不该揭开他的伤疤，可是江词觉得林嘉树已经误会自己了，她咬着唇，“那天的事情，我已经忘了，我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告诉别人。”

    “林嘉树，你能不能试着接受我，我陪着你，好不好？要是他们再来找你的麻烦，我们就报警好不好？”

    她眸光坚定，可在林嘉树看来却全是讽刺。

    如此肮脏的一面被不谙世事的小公主看去，现在小公主却要回来告诉他，我要和你做朋友。真是讽刺，说什么忘记了，其实心里记得比谁都清楚，不然又怎么会心善地来分给他一些阳光呢。

    林嘉树扯开她的手，冷漠地吐出四个伤人的字，“我不需要。”然后就跨步走了。

    江词看着空荡荡的手，心里一空，有些涩涩的。

    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哪个班还没关灯，要锁大门了？快点走！”外面守教学楼大爷洪亮的嗓音传来，江词回神，赶忙关灯锁门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