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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之谋

    盛瑾手底下的人动作快,正午盛瑾才下了将李海带入宫的命令,傍晚李海便跪在帝宫书房里等待讯问。

    除了盛瑾之外,沈平承与容纾亦在场。

    跪在地上的李海见到沈平承夫妇的那一刻,浑身颤抖,若非他也算见过些大场面的人,指不定得当众失禁。

    “数月不见,李大人倒是胖了不少!”沈平承一边收拾着容纾的披风,一边冷眼盯着前方的李海。

    李海又是一哆嗦,差点将脑袋埋在了地底下。

    盛瑾拧眉看着这个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存了心思想要好好料理他。

    “来吧,与孤说说,百彩园的那件事是收了谁的好处?”

    盛瑾并未摆出什么龙颜大怒的谱,只是以平常语气相问,手中还握着一只玉雕云龙紫毫笔在奏折上写些批注。

    但是比起沈平承与容纾,更让李海害怕的还是盛瑾。

    天子在前,宛若泰山压顶。

    李海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是被关在牢里暗无天日的余生……亦或者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怎知李海想着想着,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陛下……微臣当真是被逼无奈的!”

    李海哭得万分悲恸,当真是能让听者为之流泪叹息。

    盛瑾蹙眉,他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白玉笔枕上,再取过手边的巾子擦了擦手上沾的墨点。

    许久没等到盛瑾的回话,李海忐忑地抬起头,正盛瑾掀眸,二人对视上。

    ……

    容纾皱着眉,捂着鼻子,将头转到一边去。

    “天子面前失禁,责十杖!”

    沈平承生怕容纾被那股尿骚味熏着,忙从自己袖中掏出容纾寄在他那儿的手巾给容纾捂着口鼻。

    “被逼无奈?”盛瑾冷笑,“说来听听。”

    “我……我……”身下一滩水渍的李海眼一闭心一横,“这都怪明亲王拿小人一家老小的性命来胁迫小人与他共谋……”

    “还知道什么内幕,一并说了吧,孤若是满意了,兴许能给你一家老小留条命。”

    “当时小人接到百彩园的案子,才到半道,便被明亲王请去谈话了,他勒令小人压下此事并将那个戏子的尸身拉去乱葬岗埋了,其他的便不用了……”

    “再不久,小人便被莫名调到京畿去任官,直至前段时间,明亲王勒令小人去明亲王府参加百日宴……”

    或许在李海的眼中,他所经历的一切堪称被动且莫名其妙……

    盛瑾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看向沈平承,示意沈平承说句话。

    “我记得那两个丫头的家人的案子也是由你管辖吧?虽说我未再过问此事,但你不可能没办吧?”

    李海一激动,他连连点头,“此案的卷宗虽被人要走了……但……但小人当时悄摸地留了个底!”

    “卷宗是谁要走的?”容纾问道。

    “那人与明亲王是一伙的……具体是谁小人不认识!但是那个人说话文绉绉的!三十来岁……身上还穿着紫色官服!”

    大盛一品官员可着紫色官服。

    容纾冷笑,“可是一个七尺出头、身材中等且有南方口音的男子?”

    “是……就是这么一个人!”

    “看来那人是杨适……”盛瑾不耐烦地朝着角落里的陶公公招了招手,“将这人丢回去,再去将卷宗的留底取来。”

    李海满面惊恐,他不知盛瑾要将自己丢到哪去。

    “今日之事若敢透露出去半个字,后果你看着办!”

    见盛瑾就这么放走了李海,沈平承拧眉,“十杖打了再走!”

    李海痛哭流涕、连连磕头,“陛下与右相大恩大德饶小人一命,小人永生难忘……”

    陶公公麻溜地派人将丢人现眼的李海拖出去了。

    盛瑾冷嗤,“孤又没说不杀他。”

    ……

    所幸两口子跑得快,赶在宫门关闭的时辰到来前出了宫门。

    马车上,容纾靠在沈平承身上一遍遍回想着李海所交代的事情。

    别的不能确定,倒是能确定秦家与明亲王关系确实不一般。

    看来他们确实是要联手谋权篡位了……

    “待明日卷宗到手了,咱们再仔细查一查杨适在其中唱了什么好戏!”

    沈平承心中隐有猜测,杨适与家中两个丫鬟等人的死脱不开干系!

    ——

    年底事多,朝廷将休沐日改为七日一轮。

    忙碌的沈平承早早地起身,用过早膳后,去瞧过熟睡的恒儿与练武多时的容纾后方才离家。

    冬日清晨天还没亮透,路上只零零星星几个商贩早早占了一处地方摆摊,大路宽阔,马车直前。

    到了宫门口,沈平承便与同僚们一般下了马车。

    近段时间,不少在朝官员被派往各地出差办事,眼见着来上朝的同僚越来越少,要见着几个眼熟的当真是容易了不少。

    譬如明亲王盛瑞。

    盛瑞恰见沈平承下马车,隔着五六米的距离,盛瑞朝着沈平承拱手行礼。

    如今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沈平承只得与他回礼。

    ……

    朝中。

    盛瑞本不是什么爱在朝堂上发言的人,但今日,他的上奏次数格外多。

    “兵部郑尚书接见了凉州来的一位将官,也知悉了凉州战乱逐渐平息的喜事……”

    盛瑾心下觉得不妙,就又听见盛瑞道:“待熬过了今年寒冬,臣望陛下将凉州兵力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凉州驻守,另一半充入河州补充河州兵力!”

    “此举会导致凉州兵力短缺,若匈奴再对我大盛国土发起进攻,我大盛怕是防不过!”沈平承沉声应道。

    盛瑞故作疑惑,“毕竟凉州战事已慢慢平息下来,在明年春日再募一批兵士入凉州接替去河州的那批岂不美哉?毕竟河州兵力短缺,陛下都动了在河州蓄兵的心思了!”

    在朝堂上,河州的地位甚是尴尬。

    河州是帝王之乡,本该由皇家掌控,但到了盛瑾这一代,河州多数地区落入了秦家之手。

    为保帝王颜面,众人谈论兵家之事时会尽量避开河州。

    在得知盛瑾极有可能在河州储备了自己的兵力,众官一时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盛瑾紧了紧拳头,“无稽之谈罢了!”

    “那是臣想多了……”盛瑞一笑,朝后退下了。

    即使盛瑞退了一步,但此事还是在朝廷众官的心里留下了一道坎儿。

    ——

    朝后,沈平承顺利取到了卷宗,碍于今日与盛瑾去帝宫书房谈事的同僚甚多,沈平承取到卷宗后并未在宫中逗留。

    回到家中,正是午膳时分。

    沈平承途径练武场,见妻子还在练武场上舞剑,不禁为之驻足。

    容纾不知沈平承的到来,依旧携剑起舞,练得起劲儿。

    容纾白日练武,黑夜习兵书,全然做好了去河州带兵的准备。

    年后,他们就该分别了……

    正当沈平承暗自感伤与几个月后即将到来的分别时,容纾发现了他。

    “夫君,你今日怎回来得如此早?”容纾扯过兵器架子上搭着的一块巾子擦着面上的汗水,走向了沈平承。

    见容纾衣着单薄,沈平承忙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拉开,将容纾一块儿包裹着。

    “身上还流着汗呢……当心吹风着凉!”

    虽说裹上温暖的披风使容纾愈发燥热,但她还是不忍心拒绝沈平承的好意。

    “今日取到了李海留下来的卷宗,用完午膳咱们一起去书房看看!”沈平承搂着容纾往独华院走。

    午膳时分,家中正热闹着,许是闻着饭菜的香味,睡了好半天的恒儿竟然赶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一早上没见着恒儿,容纾连忙从摇篮中将他抱起,在他柔软的胖脸颊上亲了几口。

    母子俩感情好得很,恒儿搂着容纾的脖子,趴在她的肩头直笑。

    沈平承站在一边稀罕地对着胖儿子上摸摸下摸摸,最后将恒儿面上的笑容弄没了,还恬不知耻地评价一句,“穿得跟只狗熊一般!还怪圆润的!”

    穿得似狗熊一般的恒儿直往容纾身上贴,甚是不想看成日欺负他的爹爹。

    照顾着天气寒冷,容纾还日日坚持练武,沈母精心为她炖了人参老鸭汤补身体。

    岭南人最是擅长炖各种各样的汤汤水水,婆婆住在沈园的这段时间,容纾没少品尝婆婆炖的靓汤,见容纾喜欢,家中的几位妈妈嬷嬷都自发与沈母取经。

    接连喝了几个月的补汤滋补身体,容纾的身子比从前好上了不少,每每有御医过来请脉时,总要夸赞容纾的身体底子不错。

    大人们都坐在桌边吃饭,没人舍得将恒儿丢在摇篮里不管。

    于是沈平承负责一手抱着恒儿,一手用膳。

    恒儿直勾勾地盯着沈平承,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等着沈平承给他喂点东西吃。

    沈平承不经意间低头,瞧见嗷嗷待哺的儿子,便用筷子蘸了一点外公喝的清酒,再塞进恒儿口中让恒儿尝。

    天真无邪的恒儿含着筷子吧唧了两口,顿时被辣得小脸紧皱,直吐舌头。

    沈母气得在桌下踹沈平承,“我宝贝孙子才多大你就给他尝酒!”

    沈平承不以为意,“听纾儿说,凉州小孩三两岁就得会喝酒御寒,我看恒儿早些学学也不亏!”

    容纾亦是被沈平承的歪理给气笑了,“凉州与京城能比吗!况且那是三两岁的小孩!咱们家恒儿连半岁都没有!”

    外公见大家都在骂沈平承,干脆也加入了她们。

    ……

    被骂了整整一顿饭的沈平承自觉对不住恒儿,便在饭后亲自将恒儿哄睡着。

    料理完难哄的儿子,沈平承才得以与容纾一道看卷宗。

    当时时间紧迫,怕后续出事的李海在极短的时间里将卷宗大致誊抄了一遍,这份卷宗虽说称不上完全,但具体的信息都还在。

    卷宗上记录着衙门官兵去魏家村中走访,据邻居称,曾在魏家人被残害的当日傍晚见过一个身高八尺左右、满面胡茬、一身匪气的男子造访过魏家。

    且自那以后,邻居便再也未见过魏家一家子。

    由此可以合理猜想,是那个造访魏家的男子残忍杀害了魏家一家子。

    线索到这儿也差不多断了。

    夫妻俩分析至此便相顾无言。

    不知沉默多久之后,容纾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京城之中身高八尺的男子并不多,若说最有嫌疑的无非就是秦家、明亲王府里蓄养的那批武夫!”

    “为夫派人去查查!”沈平承将那用处不大的卷宗誊抄本随手收入了书案正中的抽屉中。

    “既然原卷宗是杨适出面去要的,那便从秦家那儿查起吧!”早已做了母亲的容纾每每回想起有人在沈园安插了内应等着对她与恒儿动手的事情,总是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沈平承瞥见桌上放着的一把拨浪鼓,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他低声道:“为夫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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