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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别院

    晚霞绚烂,夕照灿然。整个彰德学院顶上的天空被晕染地犹如火焰燎过一般火红。

    彰德学院给诸位贵女安置的别院内,一位穿着藕荷色衣裳的少女拨开茂密的树丛,伏在假山上,嘴里还喵喵地叫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只见她一身苏绣锦袍,头上别着支低调大气的玉钗,一双机灵的眼睛转啊转,能够让人一眼便看出当是个官家小姐。

    此人正是国史馆任国史修撰一职的陆正文之女,从小到大受着十分宠爱的女儿陆冬晴。因着她活泼的性子,这趟旅程好教陆家夫妇担忧。

    “什么嘛。”陆冬晴气鼓鼓地小声嘟囔着,“方才那只小猫到底跑哪里去了?”

    方才她在自己的别院中见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心里喜欢得紧,便追来想要将其捉回去养,也顾不上到底跑到哪家小姐的别院去。陆冬晴这几日跟在公主凤驾后面,一直低伏乖顺,可把她憋坏了。

    在此处蹲了这么久,腿都快蹲麻了,陆冬晴刚想从假山后出来。却忽然听到了踩在沙子上的脚步声,嘴说出来的话却是一道尖细刺耳的声音,“杂家交代你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陆冬晴赶忙停下动作,神色紧张。自从接到了伴公主出行的旨意,爹爹和娘亲就整天嘱咐她不可玩劣,尤其叮嘱要在李公公面前乖巧些。

    听这说话的声音,是不是恰是那个最厉害的公公?陆冬晴心里有些忐忑。

    一旁的人说话声音极轻,轻到她以为这公公在自说自话。

    “嗯~做得不错。”李福海的语气夸张地起伏,难掩透露的满意,又吩咐下去,“明日那个贺家小子会伴公主同行,届时寻个时机动手,办事利落些。”

    动手?陆冬晴惊讶到用手捂住了嘴,公公明日要在公主游行中动手脚?她是不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怎么办?陆冬晴此刻心乱如麻,手和脚都慌张地不知该置于何处。她这次误闯了公公的别院,又误打误撞听到了密谋,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有人?”李福海的语气陡然升高,“在哪儿呢?给杂家捉来?”

    陆冬晴听罢心跳得飞快,却又大气不敢出一声。耳边传来了拔剑出鞘的刀剑之声,又令她胆寒了几分。

    怎么办?她早就该听爹爹娘亲的,夹起尾巴乖乖听话,现在她马上就要死定了,却连爹爹娘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陆冬晴悲哀地想着。

    正当陆冬晴龟缩在假山后面,战战兢兢地等着的时候,突然从斜前方的别院入口出传来了一个女孩颤抖的声音,“大、大人饶命!小的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声音如此熟悉,陆冬晴心下一惊,小心翼翼地趴在假山和草木的缝隙中,紧张地看了过去。

    那人穿着陆家丫鬟常穿的茜色短布衣裳,正拼了命地向着拔剑的黑衣人跪地求饶。“大人饶命!小的只是路过替自家小姐寻猫!小的什么都没有听见!”

    陆冬晴的呼吸一滞,那人正是她从小到大贴身服侍的丫鬟凝香。

    “寻猫?”李福海嗤笑一声,“也不知道寻个好些的由头。”说罢他冲那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一闪,快到陆冬晴还没来得及反应,霎时间血滴飞溅,凝香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一剑封喉。

    陆冬晴的瞳孔骤然放大,双手紧紧捂住嘴才抑制住了自己尖叫的冲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便瞬时消失,更何况还是陪了自己这么久的贴身丫鬟!

    李福海早已见怪不怪了,轻哼了一声晦气,又嘱咐道,“手脚麻利些。”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远处的假山,嘴角露出了一丝邪笑,随手背手离去。

    凝香的尸体被黑衣人拖走,仅有沙地上留下的几滴开始变褐的血迹,还在不断刺痛着陆冬晴的眼睛,提醒着她方才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绚烂的夕阳渐落,四周的景色都蒙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色。方才那一幕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冬晴才似刚苏醒一般,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凝香死了……陆冬晴一时间没能接受这个信息,她这才晃神意识到自己必须赶紧回去。若是被公公发现自己不在别院,麻烦更大了。

    她努力克制住身上不停的颤抖,刚要拨开茂密的草木钻出去。身后却不知何时凭空蹦出来一个人,不由分说地用手将她的嘴捂住。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来人应该是名青年男子。

    陆冬晴方才刚经历了一次惊吓,此刻更是犹如惊弓之鸟,身子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前来救人的奚荷筠没料到这贵女一下子便要瘫倒在自己身上,只得努力地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陆小姐不必忧心,我来助你脱离困境。”他俯下身轻声道,“多有得罪。”

    说罢便揽着陆冬晴的腰,从身后的院墙上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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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过午夜,四下皆是宛若浓墨般的漆黑。弥荷涧荷塘湖中亭,燃着一盏孤灯。

    桌子正中摆了一只质地温润的汝窑白瓷花瓶,瓶中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袅袅婷婷地立在荷叶之间,清新镌秀。

    一袭白衣的清冷少年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枚白子,纵观棋盘之后又择一出果断地落下。

    “他们决定明日动手了。”程笙瞥了一眼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的陈景遥,手中拨弄着瓶中的荷花,语气是少见的认真。

    东宜公主萧如蕖本不值得他们多费心神,不过圣上居然将自己的贴身宦官李福海随派出行,可见此事何等重要。

    坐在对面的陈景遥点头,清冷的语气里满是嘲讽,“明日便去好好瞧瞧,萧嘉朔到底给贺逸宁写了出什么样的话本子。”

    “说起贺逸宁,昨日他还想去寻许明昭呢,只可惜时机不好,并未寻上一见啊。”程笙装作满脸惋惜的样子哀叹道,“只可惜这样一个痴情郎,马上便要成他人夫婿……”

    “我可没空听你在这编话本,”陈景遥又从棋盒中拾起一枚黑子,开口打断了他的表演,“兰若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就是并没有完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程笙道,“现在是半合作半胁迫的状态。”

    “很好。”陈景遥接道,语气中没有半分同窗情谊,“这种关系便很好,将她的所作所为尽量限制在可控范围内。”

    程笙知他在学院布局已久,深谋远虑思索已久。许明昭作为一个全新的变动因素,仍需多加小心。以免牵一发而动全身,坏了整个大局。

    “对了,”程笙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一拍脑袋,“我都差点忘了,最近毓贵妃那边好像有所动作。”

    “派了不少暗卫一路尾随至洛京,难道是冲着贺逸宁来的?”

    “非也,”陈景遥不紧不慢地答道,眼神却未曾离开整个棋盘。“顾氏一族虽然做事乖张大胆,但并非脑子不清醒之人。”

    “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她还是很清醒的。”陈景遥似乎话里有话。

    “什么不能动……”程笙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又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眼中里划过一丝惊讶,“你的意思是?!”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杀了也让人挑不出多大错。但贵妃此举可算是误了圣上的苦心谋划,陛下当真能容得下她的性子胡作非为?”

    “你怕不是小看了萧嘉朔的‘气度’。”陈景遥冷笑道,“顾延章当朝公然拉拢西北主战派,以至私相授受。他连江山卧榻旁都容得下旁人酣睡,这点事有何忍不得的?”

    程笙听罢频频摇头,“陛下这个位子做得可还真是窝囊。”哀叹了没几句,又转头批判起毓贵妃来,“还有贵妃也是,怎么这么没脑子,大张旗鼓如此嚣张,就不怕被皇后一派抓到把柄吗?”

    陈景遥眼神微微眯起,“祸莫大于轻敌。他们能到现在的位置,心思怎会如此单纯?”

    他将手中的棋子随手抛下,晶莹圆润又黝黑的棋子从他的指尖滑落,“难道你忘了?声东击西可是他们顾氏最常用的手段。”

    声东击西?程笙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居然是毓贵妃和顾延章一唱一和组的局!由毓贵妃借题发挥,将事情弄得满城风雨,这样顾侍中便可以暂时隐身一段时间。

    所以这个动静必须足够大,热闹更是要让所有人都对此津津乐道,而同时又要对朝堂的影响最小。

    公主结亲之事本就引人注意,再加上对象是名声在外的贺家子,自然可以轻易争得全天下之人的目光。

    算来算去,只有这个便宜公主的性命,是可以被随手抛弃的棋子。

    “叫人查查顾氏在江南老宅有没有什么小动作。”陈景遥双手撑在棋盘两边,颇有一番总揽天下的从容气魄。

    “我这就去查。”程笙也反应过来此事事关重大,一路小跑地离开了弥荷涧。

    陈景遥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无情今夜刚从荷塘中折下来的莲花花苞。

    花苞上满含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纵使此刻娇艳欲滴,可终究是离了根茎,活不长久。只能沦落到盛放一霎,随后便是避无可避的衰败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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