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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案卷

    赵高峯今年五十有五,跟在当今圣上萧嘉朔身边已经有近三十个年头了。

    在萧嘉朔之前,太上皇早已有了八个儿子。当时的太子爷萧嘉茂早已在朝中扎下了深厚根基,太上皇忙着和太子斗法,根本无暇顾及他这个不起眼的小儿子。

    萧嘉朔的母妃也只是个不算受宠的美人,好歹也凭着生了个皇子升了婕妤。但她实在是穷惯了,汲汲营营,甚至克扣下人的俸禄,惹得宫里的太监宫女都不怎么待见他们母子。

    宫里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好不容易捱到萧嘉朔弱冠之时,他的大哥萧嘉茂已经成功登基。为了展现新君的胸怀,萧嘉茂便给他封了燕王,当即把他送出了景宁。

    赵高峯就是在燕北城第一次见到萧嘉朔的,彼时的他还只是个刚刚被遣送来的小王爷。明明应是在宫里好生养出来的富贵身子,萧嘉朔却全然没有娇生惯养的性子。

    赵高峯从他的眼神之中能够看出,他心里有不甘有愤懑,他的眸子里好像燃了黑色的火焰,浓烈到能够将他自己都吞噬。

    那时的赵高峯便知,这小燕王绝非苟安一隅的闲散王爷。他这一陪便陪了半辈子,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握兵权,眼看他登王座。

    早年间赵高峯也曾以近臣的身份被召集入宫,宫祠之中奉着的正是太上皇,并无萧嘉茂的半点身影。成王败寇,自古便是如此,也无需他一介臣子来置喙。

    至于陛下对他这位毫无记忆的爹的态度,跟了他这么多年的赵高峯也尚且摸不透。

    只是这位号称打下奉朝大半个江山的太上皇,竟然长着一副儒雅的文人模样,着实令他过目难忘。

    记忆中的影像逐渐与现实重合,眼前自称吴飞英外孙的陈学子微微颔首,试探地轻唤,“赵大人?”

    赵高峯这才逐渐回神,微微喘着气,定睛又看向了这位陈学子。

    陈景遥见他这才回了神,心中已经了然。但又深知,他着实不敢将这大逆不道的话说给萧嘉朔听。有些话,说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赵大人可是身子不适?不如去寻医师来看看?”一旁的杜饮溪也看出了赵高峯的异常,十分担忧道,“若是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

    “杜先生不必忧心,老夫没事。”赵高峯收回目光,又一口气将面前的酒饮尽。

    又见到坐在陈学子一旁的程笙似乎还在与他说笑,全然是一幅不谙世事的少年模样。赵高峯调整着呼吸,说不定只是恰巧长得像……

    经此一事,赵高峯也没了谈笑的兴致,在杜饮溪介绍剩下的学子之时,也只是礼貌地应和一下。原本他知道杜饮溪带了一位女学子,还对这位事迹在景宁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学子颇感兴趣。

    酒宴过半,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一位侍卫开口说道,“赵大人,谢少卿求见。”

    “呦,”赵高峯这才打起精神来,“快把谢少卿请进来。”

    “这谢少卿……”杜饮溪也及时附和道。

    “谢少卿正是当今的大理寺右少卿,也是年少有为的一表人才。”赵高峯解释道。

    在座的也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都察院负责监督刑部和大理寺。大理寺少卿都追到酒楼了,想来不会是特地来吃酒的。

    进来的是一位仪表堂堂的年轻少卿,深绯色的官服衬得他愈发白皙,但他的行为却无半点酸腐文人的拖沓之感。

    “赵大人、杜院、各位学子。”谢之槐非常客气地问候了众人,这才疾步走到赵高峯身旁,语气急迫,“赵大人,大理寺寻到了新的证人,可以证明小僧人当时并无时间在场,这能完全推翻刑部早前提供的……”

    “谢少卿,”赵高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杜院和众学子方才车马劳顿地赶到景宁,你说老夫该不该先替他们接风洗尘?”

    这话说得强硬,一时间气氛便剑拔弩张起来。包间内的众人鸦雀无声,都在等着谢之槐回应。

    只见谢之槐环顾众人,这才开口,“扰了各位的兴致,谢某在此赔不是。”

    谢之槐又转头对赵高峯说道,“赵大人可别忘了,陛下给的期限只剩不到三日。”

    撂下这句话,谢少卿便自行离去。留下的众学子面面相觑,程笙也无奈地耸了耸肩。

    “赵大人,”杜饮溪这才开口,“我等寻您的信来查案子,自然是不能轻易推辞。”

    赵高峯料想到杜饮溪应当是坐不住,摆了摆手,“杜先生莫急,且听老夫道来。”

    赵高峯有些浑浊的眼睛环视了一圈鸦雀无声等着他说话的学子,这才清了清嗓子。

    “汪老将军的事情想必各位已经有所耳闻,陛下关切万分,我朝的三法司都接到了案子。”赵高峯故意停顿了一下,“刑部三日之内便捉了那僧人,递交了案情报告……只是大理寺少卿却一再提出异议,两方争执不下。都察院负责监督办案,无权过问案情结果,老夫便是怕误了陛下的十日期限,这才兀自请来了杜公。”

    这一番粉饰太平的话说得虚虚实实,赵高峯虽并未明说大理寺半句坏话,可在场的众人却也能听出来都察院与大理寺似乎颇有龃龉。

    杜饮溪恭敬道,“事关圣上,杜某及众位学子岂敢不从。只是我等对案情尚不了解……”

    赵高峯点了点头,朝边上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便顺从的奉上了一沓卷案。

    “杜公请看。”

    杜饮溪接过了卷案,一眼便看出这正是刑部提交的案情报告。明明说要以第三方视角查案,却直接将刑部的断案结论呈上来。再结合他方才一番话,杜饮溪已经明了,这已经是在向他明示——他赵高峯想要的结果便是刑部的结果。

    赵高峯微微一笑,便要起身。他的笑容里似乎隐藏着某些深意,“杜公可先大致了解一下案情,若是有什么疑惑,可以问王御史。赵某还有事,先走一步。”

    赵高峯带着侍从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去,包厢里的众人各怀心思。

    项子骞皱着眉头抱怨道,“就这么把我们晾在这里了?不是说要查案吗?”

    贺逸宁从杜饮溪手里接过了些案卷材料,细细阅读着。

    程笙啪地一声打开扇子,边笑边摇着,对着项子骞打趣道,“项学子莫急,查案子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然后遮着半面似乎是在和陈景遥说什么。

    只见陈景遥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白皙的手拨弄着翠玉茶盏,饶有兴趣地听着程笙说话。

    许明昭也大体看明白了,这哪里是要叫他们来查案,明明是要来按照赵大人的要求办事。许明昭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脑袋,从那个谢少卿的神态举止来看,赵大人想要的结果似乎并不是真相。

    一想到真相可能要被他们亲手掩埋,许明昭就感觉心上被压了一块大石头,胸口闷闷的,感觉喘不上气。

    与包厢里颇有些沉重的气氛不同的是,坐在许明昭旁边的纪蔚之却和没事人一样,不紧不慢地夹着菜,一口一口的吃着。

    许明昭挑了挑眉,并未多言。但没曾想纪蔚之居然先行开口,他将白玉筷子放在瓷碗上,一幅已经吃好了的模样。

    “许学子可是有什么烦扰?”

    呃,这个包厢里可能只有他纪蔚之和程笙没有什么烦扰了……许明昭又瞥了一眼陈景遥。好吧,再加一个陈景遥。

    “查案便是追寻真相,而真相,从来都不是靠话语堆出来的。”纪蔚之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贺逸宁似乎已经将案卷大体浏览了一遍,他抬头对着杜饮溪说道,“杜院,案卷中提到的凶手是云延寺住持慧真,小僧人空见作为帮凶。杀人目的是为了获取钱财。”

    杜饮溪点了点头,手指一下一下扣在桌子上,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既然是要查案,怎么能不去凶案现场呢?”杜饮溪说道,“去云延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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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高峯离开了酒楼便径直回了府邸,跟在他后面的侍从还颇有些惴惴不安。

    “赵大人,谢少卿似乎还不死心……真的不用去盯着杜院长他们?”

    赵高峯一向带着笑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讥笑,“不用,杜饮溪年纪轻轻能做到彰德学院的院长,里子自然是个人精,不会想不明白的。”

    “慧真大师和那个小僧人的证词拿到了吗?”

    “回大人,他们都招了,并无不妥。”

    赵高峯听完点了点头,目光却逐渐放远。今日方才十三,月亮已经有了圆满之相,只是时常有乌云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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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奔波了半天,终于在戌时末赶回了云延寺。此夜乌云密布,皓月在其间穿行,明明灭灭,叫人看不清。

    云延寺门口的看守见他们回来,脸上也有些讶然,毕竟谁能料到即将亥时,居然还有人要来查凶案。

    杜饮溪也没有过分推诿,直接要求勘察案发现场。

    负责看守的王御史举着灯笼急急忙忙迎了出来。“杜公,何不先行休息?夜已深,实在不如白日里看得清晰。”

    什么话都叫他们说了去,白天来被叫去接风洗尘,晚上又来劝阻。看来赵大人是铁了心叫他们无功而返了。

    杜饮溪站在举着火把的守卫边上,向上蹿跳的火苗映衬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添了一丝邪气,“王御史,在下奉命查案,陛下的期限急,哪怕这一时半刻也耽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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