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转眼就到了和表哥约定好去万香居看吟诗会的日子。

    叶嘉桓先把赵攸宁接到丞相府里,让她换了衣服,扮成一个寻常富家公子,随从也都换下宫里的衣服。

    一行人很快来到万香居,叶嘉桓引赵攸宁上了二楼,在中央宴席之侧的雅间隔着珠帘观看一众才子比拼诗词。

    这群人中倒也有几位相貌端正,仪表堂堂的。

    正喝着茶,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赵攸宁抬眸环视一番,并没有认识的人啊,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低头喝茶。

    可这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愈加强烈,一次又一次,她终于忍不住,一个扭脸逮到斜对角一个男子正在明目张胆偷看她。他和她正对上目光,却毫无半分被抓住的羞耻,反而起身朝她走过来。

    瞧他衣着素净,五官清俊中带着些秀美,皮肤白得好似有几分病态,走起来衣袂飘飘,像是遗世出尘的佳公子。

    那男子走到赵攸宁面前拱手行礼,“见过这位兄台,适才瞧这位公子十分眼熟好似一位故人,故而多看了几眼,万望恕罪。”

    赵攸宁嘴角浅笑,道:“不打紧。”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这……”赵攸宁转了转眼珠,“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姬,名玉衡。”

    “原来是齐国公之子姬玉衡,失敬失敬。”叶嘉桓起身道。

    赵攸宁默默思索,姬玉衡……这个人在小说里是干嘛的,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这位小公子长得十分像在下的一位朋友。”

    叶嘉桓疑惑道:“朋友?敢问这位朋友是谁?”

    姬玉衡面容带了一丝哀愁,摇摇头,道:“朋友的身份特别,不能随意说出口。我恐怕也是糊涂了,才会认错人。”

    将一个男子认成是华容公主,我真是想公主想糊涂了,公主她不在宫中怎么会在这儿呢。

    赵攸宁绞尽脑汁回忆,霎那间,想起来了。这姬玉衡是暗恋自己的人,他在小说里对华容公主一见钟情,因为华容公主嫁给袁铭,为此伤心的大病了一场,后来华容公主和离之后,他还想娶她,对华容公主言听计从,帮她干了不少坏事,可惜一直没能劝她罢手,华容公主死后他也殉情了。

    好一个痴情种啊。

    不过现在她已经和袁铭解除了婚约,京城人尽皆知,想必他也知道。看他虽有病容但精神尚可,还出门走动,想必目前没有什么大碍。幸亏他没认出自己来,此地不宜久留,再多待一会儿只怕姬玉衡会认出她来。

    “姬公子,我和我表哥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叶嘉桓表情诧异,被赵攸宁拽着胳膊拉走了。

    “怎么如此着急……”姬玉衡追着他们出来。

    赵攸宁刚走到楼梯口,忽然听到一处房间内响起说话的声音。

    “一个下贱的奴隶,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攀上了华容公主,竟然成了公主的贴身侍卫。”

    “哼,以为自己变高贵了?奴隶就是奴隶,一辈子都是猪狗不如的贱种。”

    “说不准他是华容公主偷偷养的男宠,被袁铭公子发现,这才主动退了婚事。”

    “我还听说那贱奴做过娈童,床上的功夫比怡红院的姑娘们还好。”

    一阵□□声响起。

    赵攸宁脸色瞬间阴沉,刚要破门而入大骂一顿,立马被叶嘉桓按住肩膀,耳语道:“不可冲动,会暴露身份。”

    裴复早就对别人的辱骂习以为常了,不管多么不堪入耳他都不想理会,可在听到“男宠”二字时心神大震。

    叶嘉桓速命属下拿着自己的腰牌出去,而后就见姬玉衡愤然闯进房间里。

    “大胆刁民,竟敢妄议公主,败坏公主的名声,真是罪该万死!”

    屋内的几个人见状纷纷站起来。

    “你谁啊?大爷爱说什么说什么,关你什么事,滚一边去。”

    说话的汉子虎背熊腰,推了姬玉衡一把,哪知道他身子如此瘦弱,一下子就被推倒在地上,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姬玉衡迅速爬起来,面容毫无惧色,高声道:“你等出言不逊,污蔑公主,我现在要带你们去见官。”

    赵攸宁见这几个无赖个个凶神恶煞,姬玉衡只身一人,竟然敢为她出头,不自觉有些动容。

    那汉子不耐烦道:“你这小白脸是想尝尝拳头的滋味儿吧。见官是吧,我让你先去见阎王。”

    姬玉衡被他一把揪住衣领提起来,眼看沙包大的拳头要落在他那张苍白消瘦的脸上,赵攸宁低喊一声:“裴复!”

    下一秒裴复猛地抓住那汉子的手腕一扭,只听咔嚓一声关节脆响,那汉子啊的叫了一声欲缩回手,又被裴复按住手臂,反拧在身后,腿弯被重重一踢朝赵攸宁的方向跪下。

    只见裴复目光冷厉,微微用力,清脆脆咔嚓一声,将他的整条手臂卸了下来,又将他踹倒在地上。

    那汉子歇斯底里的哭嚎着,疼得大汗淋漓,匍匐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周围人被吓得失了魂一样,纷纷求饶起来。

    “这位义士,多谢你出手相救。”姬玉衡向裴复作揖道。

    “不用谢我,是我家主人要救你。”

    裴复目光转向赵攸宁,姬玉衡连忙对她道:“原来是公子你出手相救,多谢多谢。”

    这时一众官兵赶来,为首的官兵向叶嘉桓行礼道:“参见叶大人,属下奉命前来捉拿污蔑华容公主,散播流言者。来人啊,把他们全部带走!”

    “你是哪个叶大人?”姬玉衡疑惑道。

    还没等叶嘉桓开口,那官兵道:“这是叶丞相之子,皇后娘娘之侄,刑部左侍郎叶嘉桓大人。”

    姬玉衡瞬间傻眼,他竟是叶嘉桓,那旁边这位唤他表哥的小公子,该不会……正是华容公主!

    “公主殿下……”

    姬玉衡又惊又喜,脱口而出,赵攸宁连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让他闭嘴。

    叶嘉桓交代了官兵,领着表妹一行人来到一处安静隔音的房间。

    “玉衡方才不知是华容公主,多有冒犯,望公主恕罪。”

    “姬公子,你方才替本公主出头,本公主要多谢你才对,那个你没事吧。”

    “玉衡惭愧,多谢公主挂怀。”

    姬玉衡心里一阵欢欣,今日本是大病初愈,出门走走散散心,没想到遇见了朝思暮想之人,眼睛只恨粘在她身上。

    赵攸宁被他炽热雀跃的目光看得不自在,眼神不住闪躲。

    “对了,今日我乔装出宫之事,你要替我保密啊。”

    “玉衡遵命。”

    “表哥,你速速派人,把所有散播流言的人都抓起来,严惩不贷,看谁还敢在背后议论本公主。”

    叶嘉桓点点头,又问道:“可为何会有这样不堪入目的流言?”

    赵攸宁冷静思索一番,道:“是袁铭,他被我退了婚,面子挂不住,就想散播流言来报复本公主,真是可恶至极!”

    姬玉衡道:“公主,无风不起浪,这流言蜚语也不是空穴来风。听说您将一马奴破例收在身边做侍卫,据说那马奴还是个模样十分俊俏的,如此添油加醋传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敢说出来。”

    姬玉衡看了一旁高大俊朗的裴复,问道:“该不会就是他吧。”

    “长得好看又不是他的错!”赵攸宁怒不可遏,“本公主的人,本公主想怎样就怎样,什么时候轮到那些腌臜畜牲来说三道四。”

    裴复一时愣住,公主说这话是生气那些人辱骂自己么。

    姬玉衡提议道:“京中流言蜚语四起,为了公主的名声,我劝您将他逐出京城。”

    赵攸宁看向裴复:“裴复,你是怎么想的?”

    裴复跪下拱手道:“属下本就是一介卑贱的马奴,蒙公主大恩,未曾报效半分,还害得公主名声受损,实在该死。为今之计,属下请求公主听从姬公子之言。”

    说完他伏首不起。

    赵攸宁凝眉缄默良久,冷声问道:“你就那么想离开我?”

    “公主恕罪,属下只是为公主着想。”

    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管她怎么对他好,终究想着自己,盘算着怎么趁机离宫,他以为她不知道他在书房偷偷看了多少兵书?他以为她不知道他心里那些想法?

    “你太让我失望了。”

    越想越气,赵攸宁撂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去。

    裴复惊惶失措地抬起头,起身追着她的背影出了茶坊,急切地拽住赵攸宁的胳膊:“公……”

    赵攸宁视线落在他抓着自己的胳膊上,裴复惊的连忙放开,后退一步行礼道:“公子,属下错了,任凭公子处罚。”

    赵攸宁正在气头上,不想理他,气冲冲的回了宫。

    姬玉衡一头雾水的回了家,他明明是为公主着想,怎么她突然生气了。

    夜色凝重,青鸾殿的烛光下,赵攸宁已经平复了心情。她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间不肯见人,一直没吃东西,这会儿倒是肚子饿了。

    一打开门,月光下好似有个人影跪在地上。

    “裴复,你怎么跪在这儿啊?”

    赵攸宁赶快让他起来。裴复双腿已经跪麻了,刚一起身,膝盖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跪了多久啊?快随我进来。”

    赵攸宁把他扶到床榻上坐下,多点了几盏灯放在地上,在他面前蹲下要看他的膝盖,裴复自是不敢让公主这样放低身子,但赵攸宁直接命令他不准动。

    她小心卷起他的裤子到膝盖上面,借着烛火看到一片青紫。

    “你等着,我去拿药来。”

    拿了一些伤药和棉布来,赵攸宁把棉布撕成小团蘸了药酒给他消了毒,手指沾了清清凉凉的药膏在膝盖处涂上一层。

    裴复看着烛光下的美人,温柔细致的给他上药,心里软成一片。

    “你这是自罚请罪吗?可你何罪之有啊?”

    “下奴惹了公主生气,该罚。”

    赵攸宁眉目含怒,轻声斥责:“你怎么又自称下奴了,不是让你改了吗?”

    “下奴……属下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叹了口气,赵攸宁皱着眉头上好药起身挨着他坐在床榻上,凝视着他深邃明亮的凤眼。

    “裴复,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自称下奴,我心疼你,只会更难受。”

    “公主……”

    裴复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久了,心乱如麻,禁不住垂下眼睑。

    “公主,属下不是真的想离开公主。”

    “那你能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吗?我想听真话。”

    裴复沉默片刻,背对她撩开头发露出后脖颈,只见那处赫然一块瘆人的烙印。

    “这是……”

    裴复深吸一口气,努力放平语气道:“属下自记事起身上就有这个奴印,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入军营立下军功,去除它。公主,那日在鹿苑猎场上,您许诺谁能驯服那匹汗血宝马便可瞒足他一个要求,不知道您说的话还算数么。”

    赵攸宁盯着那处烙印,心里涌出一阵酸涩。

    “可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而且你才刚刚成了我的侍卫,若是去打仗一走必定几个月,我都不能见到你了。”

    “公主想让属下陪在你身边?”

    赵攸宁转到他面前蹲下,两手抓住他的手腕,扬起小脸急切道:“我想啊,我想让你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娘亲,你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对不对?

    复儿,娘亲当然会永远陪着你的。

    复儿别怕,娘亲在这儿,娘亲只是去给你找了些吃的,快吃吧。

    以后每年的生日娘亲都陪你过好不好。

    娘亲,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的孩子,娘亲对不起你,娘亲要死了,娘亲不能再陪你了。

    娘亲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我的孩儿平安长大。

    那些尘封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被猝不及防的撕扯出来,痛,碎心裂胆的痛。

    瞬息回忆之间他的眼睛模糊了,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啪嗒落在赵攸宁的手背上。

    “哎呀,你怎么哭了?”

    赵攸宁想找手帕给他擦擦泪,但没找到,只好伸过袖子替他轻轻擦干了眼泪。

    之前他受了那么多鞭刑,发着高烧,强忍着疼痛治疗伤口,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怎么突然说了一句话,他就哭成这个样子。

    裴复收拾好情绪,低头道:“属下失态,让公主见笑了。”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若不想说就不必告诉我。”

    裴复看着她明媚真挚的眼眸感激道:“多谢公主体恤。”

    “你的心思我现在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一番的。”

    明亮的烛光衬得他一张俊颜愈发立体,鼻梁高挺,沾了泪水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扇形的暗影,兀自轻微颤动。

    赵攸宁盯着他出了神。

    “公主——你终于肯开门了!”

    绿翘突然跑进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绿翘,你怎么来了?”

    “奴婢一直没睡,怕您晚上饿了,就在厨房做了好多点心,等您什么时候肯开门。”

    “你这丫头真贴心,我还真有些饿了,裴复肯定也饿了吧,你快去多拿些来。”

    “公主稍等。”

    绿翘一溜烟跑去了厨房,端了几碟点心,一壶热茶。

    吃了点心,困意袭来,赵攸宁便让绿翘扶着裴复去偏殿休息,还嘱咐他按时给腿上擦药。

    几天后,皇后举行了一场家宴,邀请各宫嫔妃皇子公主在景德宫聚会,赵攸宁,太子,秦王等人都在,兰妃过了禁足期也来了,皇帝赵琚因为政务繁忙没过来。

    乐师宫人场中舞乐,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富贵喜气。

    “华容,兰姨敬你一杯酒。”

    “谢兰妃娘娘。”

    赵攸宁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拿起酒杯饮了一口,接着静静地欣赏歌舞。

    须臾,她渐渐感觉头昏脑热,口干舌燥,胸膛内好像有干柴烈火在燃烧。

    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指尖抵住太阳穴,一手拿起酒杯又喝了几口酒,仍不解渴,感觉莫名的烦躁不安。

    赵攸宁开始觉得不对劲儿。

    这时传来兰妃的声音。

    “华容这是喝醉了吗?皇后娘娘,快让婢女扶她回去歇息吧。”

    叶皇后看赵攸宁的模样果然是醉了,体贴地吩咐绿翘扶她回去。

    “那儿臣就先回宫休息了。”

    绿翘连忙扶着赵攸宁起身回宫。

    “绿翘,我真的醉了?”

    赵攸宁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喃喃道。

    绿翘道:“公主,您瞧您醉的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快些回宫休息吧。”

    “裴复呢?”

    “方才裴侍卫还在,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

    出了殿,一股凉风吹来,赵攸宁清醒了几分,但感觉身体的燥热不减反而更盛,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四肢绵软无力,若不是绿翘扶着她,她感觉自己就要跌倒在地上了。

    她从没喝醉过,难道这就是喝醉的感觉吗?

    走过太明湖的小桥,一个男子朝她们俩走来。

    “参见华容公主,公主这是怎么了?”

    “公主吃醉了酒,袁公子,你怎么在宫里?”

    “绿翘姑娘,先别管我,公主看上去好似快晕倒了,不如先扶她到最近的清光殿内坐下,速请太医来看看。”

    绿翘有些艰难地扶着赵攸宁,见她好像点了点头,就和他一块扶着赵攸宁去了清光殿。

    不远处埋伏在草丛后的一个小太监看到这一幕后迅速离去。

    赵攸宁躺在清华殿的床榻上,方才迷迷糊糊听到什么袁公子,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狠劲儿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趁着片刻的清醒看清楚面前的男人。

    “袁铭?!”赵攸宁心头大震,暗叫不好。

    “绿翘,快带我离开!”

    袁铭淫邪一笑,直接将惊慌失措的绿翘一掌打晕。

    “公主,别白费力气了,你可是喝了杯好酒,让微臣帮你解解酒可好?”

    华容公主此刻一双美眸媚态尽显,白皙的脸颊泛起胭脂般的红润 ,说不出的娇艳欲滴。

    袁铭只觉单看这张脸身子就酥倒了半边,急哄哄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赵攸宁强撑着坐起身,一边挣扎退后一边怒吼。

    “你滚——来人啊,来人……”

    袁铭衣服脱了一半就迫不及待要去解赵攸宁的衣服,赵攸宁用尽力气捂住胸口,拼命抵抗。

    “别碰我……你这个禽兽……”

    一个被下了药的弱女子哪里是男人的对手,袁铭很快失去了耐性。

    “华容,乖乖跟了我,我会娶你的。”

    “不要——”

    赵攸宁几近绝望地哭喊,可声音越来越低。

    这时突然有人破门而入,袁铭被人一把从床上扯下来,一脚踹出几米远,重重摔在墙上,晕倒在地。

    “裴复救我……”

    “公主,你没事吧,属下来迟了。方才有宫人传您的话让属下自己先回去,属下走到半路觉得有些不妥,这才慌忙赶来。”

    “快带我离开这儿。”

    “是。”

    “我浑身没力气,你抱着我走。不要回青鸾宫,去先皇后的未央宫,那里常年僻静无人,寻常人不敢擅闯,我们先去躲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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