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
山路湿滑，沈知栩提着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身子一会儿左边沉下去，一会儿右边凸起来，看得慕斯年心惊胆战。
沈知栩却没这么多心思，只一心寻着草药，时不时蹲下来仔细辨认，慕斯年默默跟在她身后，神情专注，右臂展平，小心虚扶着她。
“这里倒奇怪，一般而言，如果真的饥饿不堪，肯定会有饥民上山挖一些野菜草药甚至树皮来充饥，但，刚才一路走来，除了前面有过一些明显被破坏过的痕迹，后面草木倒是挺完整的。”
说着，沈知栩蹲下身，扒开一小片灌木丛，挽着袖子，与慕斯年辨认。
“这也没什么，后面粮食来了，粥棚设起来了，有更快捷的方法得到食物，又何必冒着风险自己来采呢？况且山越深，野兽越多，越不安全。”慕斯年同样蹲下身，细心地为沈知栩拨开头顶的树叶。
注意到慕斯年的动作，沈知栩抿唇而笑，附和着，“说的也是。”
随机，话锋一转，“不过，那味药无毒，刚才一路走来，我都没看见，应该是被村民用来充饥了，若是城内药材储备不够，采摘怕是要费些心思。”
说话间，慕斯年的眸光洒落在沈知栩侧颜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沈知栩的神情温柔而专注，整个人仿佛薄薄拢了层光晕。
慕斯年一时看得愣了神。
“嗯？”沈知栩忽而抬头，一只柔荑在慕斯年眼前晃了晃，拉回他的思绪，“怎么了？”
“没什么。”慕斯年浅浅弯了弯唇角，视线落在沈知栩眉间，只一瞬，又飞快移开。
“铲子呢？”沈知栩重又低头，有些苦恼地盯着手中这株草药。
慕斯年显然不知道来采药需要带铲子，此刻也有些尴尬，“这就是你说的那株吗？”
“不是。”沈知栩干脆利落地摇头，伸手指向另一株，一抬手，还没看清动作，只见沈知栩轻巧一提，草药便连着根，带着泥土，被递到慕斯年手中，“是这株，你认认，周边还有很多。”
她的手指飞快擦过他的掌心，像一粒雪轻巧地落下，顷刻间便融化，然而，那温度却久久不散，萦绕在他指尖。
他不动声色地敛去唇角的笑意，顺着沈知栩指着的方向看去，周围果然还有很多。
“那……”他刚想问出声，就被沈知栩打断。
“这株药很难寻，我想带回去给师父。”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沈知栩已经用上了手，只见她纤细白嫩的手指在深褐色的土壤里小心翼翼地拨弄，动作因为紧张，显示出微的僵硬。
慕斯年触上她的手腕，轻声道，“我帮你。”
“不用了。”沈知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手腕轻抬，将慕斯年的手抖落下去。
一缕失落划过眼底，慕斯年垂了垂手，将目光移向别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知栩意识到慕斯年可能是误会了，未及思量，急匆匆就想解释。
叮当，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在幽闭的林间格外清晰，沈知栩应声看去，慕斯年腰间的一枚金牌还在轻晃，青白玉玉佩散着莹润的光泽。
她脸色一瞬间沉下来，声音也不冷不淡，“附近可能会有毒蛇，有劳世子注意一下。”
不明白沈知栩为什么突然态度转冷，慕斯年茫然一瞬，低声应和。
沈知栩原本缓慢的动作突然快起来，看见那块金牌，她突然明白了她和慕斯年的距离，那象征着世子身份的金牌，何尝不是她和他之间的鸿沟。
他不会那么在意你，起码不会像你在意他一般在意你，她反复提醒自己，手下的动作却越发急躁起来。
慕斯年注意到了，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的想帮沈知栩一把，手刚伸出去，就想起沈知栩的叮嘱，他立刻警惕地开始环视四周。
果然如此，沈知栩垂下眼眸，掩藏住眼底的失落，缓缓伸手，双手握住草药，开始使劲。
“小心！”只听一声厉喝，一片阴影在沈知栩头顶投下。
几乎是不假思索，沈知栩高声道，“我要它的蛇胆！”
随即，脚后跟抵住土地，借力拔出草药，然后迅速一个转身，翻滚到一边草丛。
“阿栩。”慕斯年拎着蛇，走过来时，正好看见沈知栩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牙齿似乎都在打颤。
他心一惊，飞快扫了一眼，很快发现沈知栩的脚搭在一块石头上，正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
他走上前，掀起她的裙摆，打算查看，沈知栩鼻尖凝出一粒粒小小的细汗，抿着唇，不发一言，只在慕斯年为她正骨的一瞬间，伴随着卡擦一声，咬牙嘶叫出声。
“来吧。”慕斯年走到她跟前蹲下，将蛇小心翼翼打了个结，系在她脖颈上，然后背对着她，蹲下。
沈知栩咬着唇，双手攀上慕斯年脖颈，她不是会为难自己的性格，这么长的山路，她自己走下去，脚肯定要废了，而且，本来就是慕斯年请求她来帮忙的，这样想着，沈知栩心安理得地爬上慕斯年的背。
他看着清瘦，背却很宽厚，挽住她小腿的手臂似乎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有力的线条走向。
“你心跳很快！”攸的，慕斯年突然淡声道，语调平稳，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听在沈知栩耳里却变了味，她耳垂陡然红透，幸好慕斯年看不见，“没……”
她嘴唇蠕动着，刚要否定，就听慕斯年继续说，“是不是很疼。”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什么，沈知栩暗松口气，“好多了。”
她语调极轻，像一根羽毛，轻轻扫在慕斯年耳侧，引来头顶头皮一阵凉意。
“能往旁边走走吗？它上面枝叶有些多。”说话间，沈知栩再一次抬手，拂过那些擦着慕斯年头发的树叶。
“好。”慕斯年应声往旁边靠了靠，没想到旁边枝叶更多，其中一支差点要戳进沈知栩眼睛。
她娇笑着俯下身，下巴搭在慕斯年肩上。
“这里似乎更多呢。”
“嗯”
“那回去？”
“嗯。”
“慕斯年。”
“嗯。”
“你喜欢我吗？”
“嗯。”慕斯年顿了顿，忽而加了句，“有一点。”
声音极轻，但沈知栩还是听清了，她轻笑一声，问出口。
“那这次回去，你就去跟我阿爹提亲如何？”
但是，这次，慕斯年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