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卑枝身形因这句大叫而停住一瞬,她回头看着朱忠义,眼神里带着询问。
朱忠义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话。眼见李卑枝就要离开,他赶忙再次开口:
“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跑了……”
这话说的颇为可笑。
可想到朱氏兄弟二人的怪异,李卑枝不语。
朱忠义没法子,这才道:“朱贵是自己上吊死的,死前神神叨叨和我们说,你要找他复仇。我们本以为他是受惊过度,谁想到就趁着我出去的功夫,他人就没了。”
到此时朱忠义已经冷静下来,他看着李卑枝的身影,蠕动唇瓣吐出几个字:
“算了,我也不想再计较什么。就是他倒霉……报官也不必要,城上那群官老爷,可没空管咱们这些小老百姓。”
这么个大高个,此刻竟显得有几分脆弱。
本就是别人的事,李卑枝心知事有疑点,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得去做,既然事情能如此解决,她也怠于去纠结,左右来说,同她无关。
她的恼怒来的快,去的也快。
朱忠义失魂落魄地走出院子后,李卑枝也歇息和宋惊风聊天的兴趣,送完客后就关上大门。
小小的木屋中东西凌乱,但李卑枝没顾得上清理,只是突然对着空气开口:
“呃?系……统?”
【是的我在。】
李卑枝舒了口气。
她被朱贵失手打死后,魂魄去往个奇怪的地方,某个自称叫系统的东西找上她,说是能让自己复活,只是……
“只要我把我朝最大的贪官揪出来送入大牢,三年后就不用死了,对吧?”
这个东西只给她续了三年命,如果在这三年,她没能够使最大贪官卸职下狱,自己就会真的死去。
【对的,请您继续努力。】
李卑枝长吁口气。
系统并不会告诉她最大贪官是谁,需要她自己去探索。
这也是她为何明知自己死有蹊跷,最后却草草了事的原因。
三年听起来时间不短,可想在表面“河清海晏”的景朝探查出最大的贪官,把人送进监狱,并不是件容易办成的事。
好在她的职位是“采诗官”,能流转各地。
清理好思绪,李卑枝额外问了句:
“大景疆域广阔,我具体该去哪些地方才能找到线索?”
【经过科学计算,现在最佳处理方案就是出门闲逛。】
李卑枝大概能懂系统是叫她出门。
她的执行力向来较好,听完这话话就立马出了门。
总归自己的小命还捏在别人手上。
她所待着的村子名为溪水村,距离京城不远,依山傍水风景优美。
知晓她是朝廷的人,村长便腾出一间空屋子供她居住,房屋前种着两颗公孙树,此刻枝繁叶茂,看上去好不生机。
“翠丫头,咋的这些天都不回家……”
李卑枝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来人是个老阿婆,头发灰白,脸上是折叠的皱纹,如同秋日层层叠叠的落叶,手也是枯老无生机,就像是在骨头上松散地套了层皮肉。
李卑枝心中想到这许也就是,系统让她出门会得到的“贪官线索”了。
她露出个和善的笑:
“老阿婆,我不是翠丫头,您是在找什么人吗?”
老阿婆的眼神很浑浊,面容却是慈祥的,只是这时却带上几分急切:
“你怎么会不会翠丫头呢?这鼻子,这眼睛,分明就是我的翠丫头啊!”
“跟阿婆说,是不是朱家那俩小子又欺负你了,我去给你讨公道!”
几句简单的话,却在李卑枝心中激起层微浪。
她倒是没想到,这事能串起来。
排除掉老阿婆老眼昏花的情况,也就是说在这溪水村里,曾经有一个和她长相颇为相似的姑娘,还常常受到朱家兄弟的骚扰,但是现在,那姑娘不见了。
而和那姑娘面貌有几成相似的她来之后,莫名其妙地被朱贵害死。
再联想起朱氏兄弟的怪异表现,李卑枝心中有了计较。
她心中对老阿婆和那素未蒙面的姑娘道了句歉,便端着样子,对老阿婆说道:
“没呢阿婆,他们二人没有欺负我。”
老阿婆看着李卑枝头上的纱布,看的李卑枝都有些心虚了。她露出讨好一笑:“这是在田里干活,一不小心摔到坑洞去,石头把脑袋砸了,村里面的宋画师可以作证。”
那宋惊风明显在村中颇有威望,把他搬出来用准没错。
“当真?”
“真的真的,不信咱们去问宋画师嘛。”
望着老阿婆逐渐信任的脸色,李卑枝心下松口气。
“你这女娃娃,打小胆子就小,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说,哎……也不知道长这么漂亮,是坏事还是好事,我看那小宋人不错,你要是能跟着他,也算是有了着落……”
李卑枝跟在老阿婆身后,听着她的絮絮叨叨,一边不着意间询问和“那位姑娘”有关的话,阿婆健谈,李卑枝很快就了解到些信息。
姑娘叫刘玉翠,是阿婆捡来的,生的漂亮又懂事,平日会做些刺绣补贴家用。也由于过于漂亮,村里难免有些心怀不轨之人,阿婆年轻时尚能将人赶跑,可近些年来身体越来越差……
两人正说话间,迎面遇到了宋惊风。
李卑枝心道糟糕。
她赶在宋惊风开口前上前一步,挡住两人视线,毫不尴尬地道:“宋大哥刚才还没谢过你帮我包扎伤口,要不是你,我可能还躺在田埂子中呢。”
在老阿婆看不见的地方,李卑枝使劲朝宋惊风眨眼,宋惊风会意,接过话茬:“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
他知道话多会露馅,为了不给李卑枝添麻烦,就找理由先走一步,倒是颇合李卑枝心意。
李卑枝冲他感激一笑。
终于到了老阿婆家,李卑枝正观察着环境,却见老阿婆合上门后,突然一跪。
“求大人救救我家那倒霉姑娘!”
李卑枝在对方额头快接触到地面时,一把弯下腰身,用手掌托住对方,不让对方行此大礼。
“阿婆你别急,咱们有事慢慢说,如果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定然在所不辞……”
这话安抚住阿婆,她浑浊的眸子中泪眼婆娑,被李卑枝搀扶着起身。
身上的粗布衣服有好几个补丁。
“我怀疑翠丫头被城子中的狗官强掳了去!咱们这里虽然离京城近,可是那群当官的都是群天不怕地不怕的东西,除了各种剥削咱们普通老百姓外,还经常调戏长的好看的丫头。”
“就那城子上官府中的青天老爷,已有八房小妾,连我这老妇人都能听到别人骂他荒唐……”
李卑枝心下惊疑,先不提这官员的作风问题,按道理来说普通城中的官差,俸禄是绝对不够养活这么多人。
除非贪污受贿。
线索对上了。
李卑枝心中想着,便问出核心:“没有人去京中告他吗?”
阿婆悲惨一笑:“当然有啊,只是全都没有结果。”
那这件事牵扯的可大了。
“前些日子,我听人说村里来了位官,便想借着机会来为我那倒霉姑娘寻个公道,只是我这老婆子不中用,有时候会犯老糊涂,不甚把大人当做我那姑娘……”
“我家姑娘她那么胆小,如今多天没归家……我心里不安啊!”
泪水顺着阿婆脸上褶皱落在地上,李卑枝见不得老人哭,她连忙安慰道:
“阿婆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找回玉翠姑娘,作为采诗官的任务不仅仅是采风,体察当地政治得失也是十分重要的。”
阿婆听到这话,眼神回了些亮,她赶忙补充:
“翠丫头那日说城上的大人物,看上了她的刺绣,让她带着做好的样品去府中找人。可自从那次出门,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家门。去村中问,都说那丫头指不定被深山野兽吃了。”
“可丫头虽然胆子小,但人向来聪慧,怎么会故意往那野兽出没的区域走!更何况,那山上也没有什么人出现过的痕迹!”
老阿婆虽然年龄大,但是对于事情都交代地很清楚。
李卑枝若有所思。
按照阿婆的意思,刘玉翠是被当地官员忽悠出去,但如果真是这样,朱家那俩兄弟怎会如此慌张。
“那朱家那两兄弟,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说朱贵和朱忠义啊……他们兄弟俩都不是什么老实货,翠丫头在他们手上吃过不少亏。”
正想再问问阿婆,却见对方眼神茫然,神色变得有些痴呆,就像最初两人见面时一样。
阿婆愣了愣,目光对准李卑枝时,嘴角不禁弯出祥和的幅度。
“翠丫头?你回来啦,阿婆去给你做饭。”
“啊……不用不用阿婆,我出门去找宋画师,同他问问有没有什么好的图案,能供我拿去绣绣。”
寻思阿婆这是痴呆症又犯了,暂时问不出什么,李卑枝想着刘玉翠会刺绣,便拿这事来讲。
“哦哦,那好那好……”
看着对方银色的发丝,李卑枝担心阿婆意识清醒后,会忧虑她跑路,又没头没尾地来了句:“阿婆一切都交给我,你在家中别太操心哈。”
走到村子的小路上,李卑枝低头思索着事情,她脚边绕着一只大黄狗,李卑枝蹲下身子,有的没的抚弄黄狗的脑袋。
目前只知道城里面的那位太守大概率是个贪官,既然系统说让她出门会碰到线索,那么她得把这个“线索”捋清楚。
也就是,她得找到刘玉翠。
不管是尸体,还是活人。
“听说没,朱家那个活该死了,还是上吊死的。”
旁边走过去两个姑娘,两人说话时没有特意回避李卑枝。
“该不会是亏心事做多了,被鬼找上门吧?不过就他那死皮赖脸的模样,不至于啊……”
“没听说前不久刘玉翠出门再也没回来吗,我怀疑就是宋贵干的,好几次河边洗衣服,我都能看见他盯着刘玉翠,真是下贱男人。”
李卑枝摸狗的手一停,决定问问这两人。
只是她刚起身,和那两位姑娘对视,那两位姑娘就像是见着鬼似的,被吓地后退一步。
“刘玉翠???”
李卑枝疑惑回头,身后却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