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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少卿

    林不言本打算在上巳节那天抽空带禾禾去城郊山里赏春景,又不巧撞上那场殿前司都指挥使家办的游春宴。禾禾虽不用出门,可以防万一,呆在家里才最妥当。

    别无他法,只能又拖了几日,兄妹二人才驾着马车出城去。

    马车里双喜在一旁劝着禾禾,“小姐,今天可是好日子,您别和大少爷生气了”。

    眼前的少女却仍有怒意,气鼓鼓地盯着前头被风扬起的车帘,外头的林不言正襟危坐地赶车,一边分神感受身后的动静,就怕一个物件抛出来扔自己头上。

    半个时辰前偃月院

    禾禾半倚在床榻上假寐,屋里双喜正忙前忙后准备衣装首饰,虽说这打扮游春不如短衫来得便利,可整日拘在家里难得出游,她思来想去还是让双喜准备着穿戴用品精心得打扮了一番。

    穿好杏花色缠枝花卉纱合短衫,雪青色罗印花褶裥裙,再让双喜挽了一个当下在年轻小姐里最时兴的螺髻,稍显稚嫩的脸蛋只略施粉黛,却衬得整个脸蛋鲜艳夺目起来,尤其是一双眸子,美得灿若星辰。

    她在镜前兀自观赏了许久才带着双喜去前厅找林不言。

    不过好日子总有扫兴的人,带着双喜一走到前厅就与林不言打了照面,突然扑面的笑声就仿佛能把屋顶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禾禾,你今日被什么妖怪附身不成,打扮得如此浓艳。”

    禾禾看着哥哥笑得口不见牙,仿佛能撅了过去似的,恨不得伸出拳头堵住他的嘴。

    轻哼了声就调头往母亲的世安苑走。

    林不言在后头看着她走的方向不对,仿佛猜到什么,连忙跑去试图拦住禾禾,可她却像水里的小鱼一般挣脱了他的束缚,竟还小步跑了起来。

    林不言又急又担心手上没个轻重伤了禾禾,只能半拦半拉一路随着她来到母亲面前。

    “你们都快是大人了,怎么还打打闹闹的不成样子。”沈氏远远就看见两个孩子打闹着往这边来,等他们俩走进佯装教训两人,却也只是轻拍了林不言的肩膀,眼底的笑意挡也挡不住。

    “母亲”,禾禾张口正想告状,却被身后的人拉了一把。

    “母亲!”,林不言赶紧打断禾禾的话,“您瞧瞧,今日禾禾这打扮真真如花朵般娇艳,一定是全城最漂亮的姑娘,我们现在来给母亲请安,马上就动身出发了。”

    说着也顾不上行礼,捂着禾禾的嘴就拖了出去,“好妹妹,今日是哥哥说错了话,你就饶了哥哥这次,哥哥拿这个月的月钱给你买织云坊新出的好料子如何?”感觉怀里的女孩没在挣扎,林不言这才敢松了手,可直到坐上马车,禾禾的脸都气鼓鼓的。

    黄杨山位于京城近郊西北处,因前朝的某位王爷喜爱黄杨木,便特意开辟一片空地专种上黄杨,几十年下来,那林子也渐渐长成,常引得游人前来赏游。

    山中林木众多,光是前山就时常出没野兔、小鹿之类的小兽,早些年林不言也常常偷偷带禾禾来这山里打兔子,因此没少被父亲责骂。

    不过今日却是正经得了爹娘允许带禾禾外出透气。

    林不言这几年外出习得一身野性,架的马车也跑得飞快,禾禾在里面被颠得屁股疼,又碍于脸面不愿张口向哥哥求饶,生生忍了一路,等下马车时双腿都有些发颤。

    刚差点被禾禾摆了一道,他现在可不敢再胡乱张口,看见禾禾走路不稳,只是赶紧闭嘴搀扶着,万万不敢多说一句话。

    林不言凭靠记忆一路穿过山间小径带着禾禾来到山腰的一处小溪,挽起衣袖就要下水给禾禾烤鱼吃。

    禾禾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带着双喜在附近走走看看。

    午时未到,溪边清风凉爽,偶有几声鸟鸣在静谧的山间闲的格外清晰。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枝桠碰撞的嘈杂声。

    是山匪还是野兽?!!

    禾禾吓了一跳,连忙向林不言跑过去,还没等开口,树丛里已经窜出三个墨色半臂衫,手腕脚腕处皆附束口绑绳的男子。

    “你们是何人?”其中一个领头的男人上前质问兄妹二人。

    水里摸鱼的林不言一听见有异声时就迅速抽身拦在禾禾身前,看见这三人的身形打扮便心知他们身手了的。

    当下不敢鲁莽行事,只能先牢牢把禾禾护在身后,沉声问向来人,“你们又是何人?白白扰了我们兄妹二人的清净!”

    未等对方应答,他们身后的树丛里又出来一名男子。身量颀长,一身短打布衣也难掩其仪表不凡的气质,待他走进,又瞧着面如冠玉,眉目俊朗,眼睛却如鹰隼般犀利骇人,禾禾只是被他抬起眼睛扫了一眼就莫名的感觉脊背发凉。

    男子在行走间便打量了兄妹二人,自知是下属杯弓蛇影惊扰了旁人,便走上前来对兄妹两人虚行一礼,“大理寺查案,惊扰了二位,见谅。”

    声音如泉水激石,很是清冽好听,禾禾不由得抬起头又盯向他。

    裴邵刚上任大理石少卿,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少不得在大案要案上须得亲历亲为,此次是为调查督察御史返京途中被杀一事,有知情人透露御史死亡前一晚曾来过这黄杨山的一处山间小屋,为寻找线索,裴邵便戴上几个侍从前往调查,不想线索没寻到,反倒惊扰了旁人。

    “阁下可是去年的新科状元,现任大理寺少卿裴邵,裴大人?”林不言向眼前的男人抱拳,听到这话禾禾倒是惊讶得瞪着眼睛看向裴邵。

    想不到母亲口中说的天降紫微星是真的一表人才,就是眼神太冷,没得人情味儿。

    裴邵受着眼前女孩的打量,竟有些好笑,自高中后明里暗里收到的异性打量不少,可这么大胆地盯着自己看的却是头一遭。

    “正是裴某,此次惊扰了两位实属手下无心之失,请二位见谅,告辞。”

    说完便迅速带头转身离去,一旁的侍从也紧紧跟了上去。

    林不言倒是很想结交这位京城新贵,可现下身上没个一官半职,又是裴大人当差时间,实属不是结交的好时机,只能任由眼前四人消失在林间。

    “哥哥”,禾禾拉了拉林不言的衣袖,“你怎么知道那就是裴大人?”

    “我猜的”,林不言拉住禾禾的手腕往下山的方向走,“他那眼神一看就不是寻常官署衙役,年岁样貌也与传闻能对上,便胡乱赌了一把,没想到真是他。在这里遇上大理寺少卿亲自查案,定是紧要的大案子,这黄杨山也怕不太平,咱们先回去。”

    禾禾也被这动静吓到了,难得没有和林不言打闹玩笑,两人快步返回山脚就乘车离去。

    一路快马疾驰,看到城阙时林不言才松了口气,放缓马车扭头问车里的禾禾说道,“禾禾,现下时辰尚早,咱们去醉仙楼吃烤鸭如何?”

    “不去不去!去织云纺!”

    声音干脆利落,却让林不言心头一跳。

    禾禾并不在意林不言对钱包瘪掉的恐慌,等马车停靠在织云坊时就径自戴好轻纱帷帽下车走了进去。

    每年春秋两季,织云坊都会抢占先机从江南购置一批新花样的布匹,尝尝引得京城贵女们争抢,爱美的女孩都以拥有织云坊的衣、琼琚阁的珠钗首饰、红袖楼的胭脂水粉为炫耀的资本。

    现在的时节正好新一批丝绸锦缎到货,一楼主要是贩卖普通货,各色布匹或悬放于墙上木柜,或摆在姑娘们身前。

    虽样式别致,可材质却差强人意,不过因价格低廉也引得客人众多。

    禾禾的眼神并未在那些布料上停留,非常直接地穿过人群提裙准备上二楼,一回头却发现林不言没跟上。

    仔细一看,他竟还呆在门槛处不肯进。

    “双喜,你去把林不言拉上来”,说完就转身先上楼。

    今日可是准备让他大出血一番的,决不能让他一直在门口躇躇不前跟小媳妇般扭捏,

    织云坊的二楼也是贩卖布匹,不过与一楼不同,二楼所展出的布匹更华美精细,价格也翻了几番不止。

    楼上只有三两个客人各自在一小圆桌前,由店铺伙计搬来各色布匹供他们挑选,禾禾一上楼就迎来一位圆脸的小孩,似乎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笑起来格外可爱,一开口却熟练老道,“小姐安好,请这边移步”。

    将禾禾和后赶来的林不言带到另一处空桌前,手脚麻利地端来好些布匹,“不知小姐喜欢何种颜色花样,便擅自做主给您瞧瞧咱们织云纺刚到的织锦,您看看可还喜欢?”

    禾禾轻轻扫过眼前的布匹,最终停留在那匹青色缠枝合欢花纹样的织锦上,心中有些喜欢,出声问道,“这快料子今年共进了几匹?”

    一听这话小圆脸便知是他们家的老顾客,京城贵女尤其是未出嫁的年轻女孩,最是忌讳和旁人穿着一样,他们织云阁为做贵人生意,所进布匹也少有相同的,于是恭敬地回答道,“小姐好眼光,这料子今年统共只进了两匹,均未卖出。”

    “行,就要这一匹,你再找些月白色的料子给我看看。”

    “好嘞,您稍等,小的这就去”

    “还要买啊禾禾?”林不言有些后悔之前说过的混账话,现在只能祈求妹妹心软些。

    禾禾却一边喝着茶,眼睛打量着四处摆放的布匹,不在意地说,“谁家赔礼道歉只送一块料子,忒小气。”

    最后,禾禾选了三块料子准备裁制一身新衣,林不言付钱时心痛到面无表情。

    不光是布料,三人回到马车又被禾禾要求去醉仙楼好好吃了一顿,豉汁鸡、东坡肉、白炸春鹅、樱桃煎、紫苏饮再加上一些爽口小菜,林不言看着禾禾报菜名的嘴觉得她此刻残忍至极。

    他决定,下次再也不和这个黑心肝的妹妹单独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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