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来,身后的人似乎意识到不妥,手腕上的压力逐渐转轻,消失,初凝趁机往前一步,却被他再次握住。
“你别想走。”
初凝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这次不得不回头。
正对面是十字路口,这个点行人稀少,偶尔几辆车驶过,远去几道虚无缥缈的口哨声。
今晚第一次的近距离,她先看到的是他右边眼皮上面,是断眉,没有盖掉他周身气势,反倒平添几分凌厉。
注意到她的目光,林清暨不甚在意的开口, “比赛划的,小伤。”
如此倒显得她多关心他一样,初凝不去看那块地方,偏头移开视线, “我又没问。”
这副有些似曾相识的模样令他恍惚了下,林清暨俯身, “可你的眼睛—”
初凝脚往后退了一些,站在线外面,拉开的不仅是两人的距离,更提醒他,现在已经不是学生时代了。
林清暨垂睫注意到她避让的举动,眸色一暗,直起身。
“我想我还是—”话没说完,左肩忽地往后遭受巨大的张力,一阵风从耳边刮过,伴着引擎的轰鸣声和嘻笑声。
初凝往后踉跄两步,身边的人及时扶住她的胳膊,手掌有力。
摩托车上坐着三个男人,肩上的方包到了其中一个反戴着鸭舌帽男人的手中,绕在手腕上挥着圈。
几乎是下一秒,林清暨顺势从门口拎着个木桶甩过去,车身颠婆了下,那几个人不知道是太得意了还是怎么回事,摩托车不稳侧翻在路口。
那几个男人喝多了,嘴里骂着脏话从地上爬起来,林清暨对着其中一个上前的膝窝就是一脚,反手制住,同时抬腿借力揣了另一个人,跪在地上的那个咆哮不止。
他身高虽不输他们,但对方人多,才从酒吧出来的姜语就看到这一幕, “怎么回事。”
“手机,快报警。”
初凝对她说。
“等一下。”
隔着十几米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然而情势与刚才完全不同,那个带鸭舌帽的男生好像认识林清暨。
林清暨咬着烟,拍了下他的肩膀。
不明白什么状况,初凝过去蹲下身把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视野里多了只修长的手,指腹握着她的粉盒,骨节微微泛红。
凛冽海盐味多年未变,将地上的影子覆盖,她放在腿边的手指蜷缩了下,快速接过, “谢谢。”
初凝迅速合上包站起来,进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踩了什么东西也没注意,
她低头不去看后视镜,担心那个身影入梦。
车子红色尾灯消失在转角,周围归于寂静,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
跑了。
林清暨眸色沉沉,拿了根烟咬在嘴里,视线往下注意到地上的一个东西,他拢火点烟,呼出一口烟雾后将手机捡起来。
直到车开出去一段,初凝忽然想到那之后出来的姜语,自己离开的那么匆忙她估计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想到这,初凝准备给她发个消息,打开包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手机不见了。
她弯身在座椅下找了一圈,顿感不妙,回忆起上车前踩到的那个硬硬的东西,当时太急了只想离开根本没注意。
糟糕。
客厅灯关着,初凝把包放在柜子上,蹑手蹑脚的走进去,走廊卫生间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穿着睡衣的安锦。
她脸上敷着面膜看着玄关门口站着的人, “回来了。”
“嗯,妈妈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安锦用手往脖子上抹着精油, “公司临时需要做个方案,我想着正好等你回来,就开了电脑做了。”
她趿拉着拖鞋从阳台取了毛巾递给初凝, “篮子里的衣服顺便给你洗了,早点收拾睡觉啊,熬夜长纹。”
初凝应了声拿着毛巾进浴室。
手机刚换不久的,现在回去还能不能找到,这么晚了,她闭眼冲掉头发上的泡沫,有点心乱。
更觉不妙的是,初凝发现她心乱的原因不是手机,满脑子想到的都是林清暨。
不行不行。
卫生间镜子前,初凝倒了些乳液在手心里往脸上拍了拍,抱着点侥幸的心理希望自己的手机能够被哪个好心人捡到。
“妈,你手机能借我用下吗?”
安锦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本美容杂志在看。
“我手机往姜语那里了,打电话跟她说一声明天去拿。”
“怎么手机都能忘人家那里。”
初凝吐了下舌头,坐着床边试着用安锦的手机给自己拨了个号码过去,居然接通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那边传来一道低沉冷静的男声。
“喂。”
他用的中文,是料定了她会打过去。
初凝当然没想到,只是耳边一激灵,她站起来看了眼背对着她侧躺着的安锦,走到客厅去接电话。
“我手机在你那?”
“不在。”
“......”
男人回答的平静,初凝甚至停下来看了屏幕上的号码,听到那边传来一声轻笑,仿佛猜到了她在做什么。
没开灯,万籁俱静,他的声音在这夜色中明朗清晰。
“在我这。”
“那你发个地址,我明天过去拿行吗?”
那边沉默了两秒, “你家在哪,我给你送过去。”
“别。”初凝脱口而出。
“我在酒店,不过明天要训练,可能没时间。”
最后时间约在了晚上,初凝白天在家待了一天,后来发现林清暨说的酒店离这边就隔了两条街。
酒店开在路边的一栋公寓后面,前面有水池,门口两边站在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从自动旋转门进去,右边是前台,左边隔开的大厅放着沙发。
初凝站在一盆绿植旁边,盯着鱼缸里的金鱼看了会,有位金发碧眼的前台人员过来问她,
“是初小姐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微笑了下接着说, “楼上7012的客人让您上去。”
只是取个手机而已,林清暨可能是懒得下来,初凝这样想着跟着前面的人上去,走廊上铺着厚实的地毯,两边挂着壁画。
按照墙上的号码,初凝在门上敲了两声。
林清暨开了门,刚洗完澡,脖子上搭着条白色的毛巾,身上穿着深色的T恤, “进来吧。”
进去是客厅,初凝在桌子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旁边还有个纸袋,一包开过口的棉签。
“谢谢。”
“就口头说说啊,见了两面听你说两次了。”
本来想着拿完手机就走的,他这么一开口,便也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
林清暨过来坐在沙发上,用毛巾胡乱在头发上擦了两下扔到一边,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蓝色的瓶子,拧开往瓶盖里倒了点药汁。
深褐色的液体流出来,林清暨用棉签沾了沾。
初凝:“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住在酒店,初凝想他应该是过来这边玩或者什么的,过几天应该就走了,说吃饭林清暨也不会当真。
他偏头,用棉签往胳膊上伤口涂了涂,初凝才注意到那里小臂擦破了,红肿一块。
没有回复,初凝如释重负的轻声呼出一口气, “我先走了。”
林清暨抬眸,棉签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是说请吃饭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啊?”
墨绿色的沙发,他穿着件灰色的抽绳运动裤,林清暨撩起上衣,腰间几道红印还在往外渗着血珠。
“怎么弄的?”
“不小心蹭到的。”
连着眼神到背后面,男人只走个形式似的随便涂了前半侧,初凝看不过去,走过去接了他手上的棉签, “我来吧。”
腹侧往里凹,刚洗过的皮肤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初凝抿唇强迫自己不去想别的,往棉签上挤了点软膏小心的擦上去。
一瞬间,他往旁边侧了下。
“疼?”
林清暨嗯了声,脸部线条优越,几缕黑发搭在额前更添了不羁的气质,他垂眸看她。
“马上就好。”
初凝往上面吹了两下,动作放轻放慢,呼吸也不自觉放缓,由于是蹲在沙发面前的,左手肘也就没在意撑在他腿上。
她没化妆,脸上素净,只涂了些唇膏。
“身上还有其他受伤的地方没有—”
初凝一抬头,发现林清暨正注视着自己。
“下次有碰不到的地方还可以找你么。”
她处理掉棉签,平静的把盖子拧上,不去多想这话里的意思, “没有下次了。”
这种独处的空间有种随时可能迷失的感觉,初凝站起身, “你好好休息。”
走到玄关开门,正巧有服务生推进来三层的小餐车,初凝侧身让人家先进来,背抵上墙面,林清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
“不是说吃饭么,今天吧,明天我就走了。”
也没管她答没答应,林清暨走回客厅在桌子前拆了筷子,餐盘一样样端上去,门关上的声音。
他语气随意,好像只是随便提一嘴,留不留选择权在她。
初凝犹豫了两秒,走回去。
起作用的其实还是他后面的那句话,反正明天就见不到了,以后说不定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吃顿饭而已。
过了今天就没什么牵扯了。
电视没开,黑色的显示屏映出室内的模糊倒影,如黑白电影片,默片。
沉默流动,谁都没有说话。
没吃几口,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林清暨先看了眼,而后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筷子夹了颗白果扔进嘴里。
屏幕备注的是英文名,不知男女。
初凝拿纸巾擦了擦嘴,绕过沙发走到落地窗前接电话。
打电话过来的是她的编辑。
外面星光点点,站在这个角度她刚好也能看到坐在桌子前的林清暨,左胳膊搭在腿上,慢条斯理地吃饭。
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关心的事情从来不会多施舍一眼。
他喜欢热闹,怕孤独,可能就是现在需要人陪,而她刚好在身边,这是初凝给这顿饭最恰当的解释,或者说,自己留下来的理由。
“啊....好,好的,这周末之前我改好发过去。”
初凝前段时间交了个小插画集,封面已经改了第三版了。
挂断电话回去,林清暨也吃的差不多了,她虽然很不愿意但还是注意到他的食量不是很多。
两个人一起吃的,冷碟没怎么动,汤就喝了两口。
“男朋友啊。”
林清暨用湿巾擦着手,问得漫不经心。
“不是。”
话说出口,初凝又意识意识到自己回答的过于快了,急着否认一样,但落在他眼底,反倒是像因害羞而欲盖弥彰。
林清暨的目光过于直白热烈,她只能盯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机。
“屏幕摔碎了,我回来的路上顺便找家店重新换的。”
“哦。”初凝点了下头,其实她没注意到,又反应过来他提这话的意思, “多少钱,我转给你。”
他望着她默了两秒,深眸令她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好像理解错了。
“就这么生分?还是现在钱太多了?”
林清暨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是,感觉......还是分清楚一点比较好,时间不早了,如果没有—”
他放下水杯,身后倚着桌子, “好歹我也算是你哥,当初一声不响地走了算是怎么个事?”
林清暨望着窗外,语气稀松平常,侧头时喉结明显。
“当时时间比较赶,就没来及说。”
“没来的及,电话也打不通是吧?”
他依旧侧对着她看着窗外,初凝捏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回答,一转头才从玻璃中和他的目光对视。
原来林清暨是一直在看她。
不对,这样不对,她为什么要回答,他是在以长辈的身份质问吗?初凝绷紧背脊站起来。
林清暨挡住她, “编不出来就准备逃走?”
他识破了。
这压迫感一如既往的强烈,林清暨就算穿着平底的拖鞋,也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
初凝看着他,不服气的说, “走又怎么样?”
“脾气见长啊。”
“没有。”
初凝从旁边往门口走。
“你以前可不敢和我这么说话。”
林清暨不依不挠的跟在身后。
“能不能不要再提之前的事情了?”她莫名不开心。
他手撑在门上, “那谈谈以后。”
“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
在初凝将手放到门把上的时候,林清暨站在她背后,胳膊越过她腰侧,咔哒一声,先一步锁上了门。
意料之外的情况。
林清暨扳过初凝的肩膀,迫使她看着他。
“你做什么?”
初凝转过身,难以置信。
“聊天啊,这么多年没见,怎么就没有可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