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那就你们还！”钱瑶脸上的温婉之色全数退去，她啪的一声合起折扇，眼角缓缓流下两滴血泪，棚内鬼火瞬间炽盛起来。堂嫂猛拍几道手印，却到底是独木难支，护罩上已满是裂缝，金色的光芒颤抖着，仿佛下一瞬就要消失。
苏锦捂着脸上的糯米略微清醒过来，她望着失去神智的二叔，心中焦急，“钱瑶！你不想知道爷爷当初为什么没有赴约吗？”
钱瑶斜觑苏锦一眼，两手收回水袖，“那你来说说到底为什么。”
“他当时去了的，只是半路上被军阀抓了壮丁！”苏锦冲着她大喊。
“小姑娘莫再狡辩，负了我终归是负了我！”钱瑶冷哼一声似是被激怒，只见她双手成爪，对着护罩猛然一撕，护罩应声而碎。
堂嫂胡乱扔出几道黄符，竟阻拦住了钱瑶一瞬，说时迟那时快堂嫂按住苏锦低语几句，转而猛然将她推出棚外。
钱瑶怒极，只见她周身气息暴涨，通红的指甲猛长数寸，水袖翻摇，黄符尽数燃成灰烬，“好啊！既如此，便让她多活几刻！”
“对不起了钱瑶，我不得不做。”堂嫂冷下声音，紧蹙眉头，却是祭出一把桃木剑来，她向钱瑶猛然洒出一把糯米，钱瑶吃痛略略转身打开折扇躲避。
当此时堂嫂向上抛出桃木剑，双手急速掐诀：“天地玄宗，万气之根。四灵天灯，六甲六丁。助我灭精，妖魔亡形！”咒刚念完，棚外一声炸雷，多道雷光纠结在一起劈开大棚直冲钱瑶而去！
堂嫂右手接住桃木剑，左手掏出一张黄符，高念：“五雷正法！给我破！”
轰的一声，多条如手腕般粗的雷蛇直接劈向钱瑶，雷电的磁场直接将钱瑶的身体搅到扭曲，片刻间，她已然被劈至焦黑。
钱瑶扭动身躯，剥开身上的片片焦壳，不知何时她已双目通红，两行血泪缓缓流下，她仰头大笑：“世人皆负我！”
钱瑶又扭头看向堂嫂：“小道士，雷法很强，只是助纣为虐不怕乱了道心！”
堂嫂沉默，只又紧了紧手中那把桃木剑。
钱瑶冷笑几声，立在原地不动，四周的鬼火愈来愈多，她微微侧脸，霎时间鬼火便袭向众人，桃木剑瞬间化为灰烬，堂嫂再无抵抗之力，只片刻，棚内众人全部被击晕在地，假死过去。
堂嫂握着堂兄手腕，闭上眼睛，似是在等待最后一击。
钱瑶袖手走向堂嫂。
“等一等！”撕裂的彩布间赫然立着个少女，定睛一瞧，正是苏锦！
钱瑶瞬间转头，脖子扭曲至身后，配着两行血泪，格外触目惊心。
苏锦捋了捋被吓得乱蹦的心脏，将手中捏了许久的绢花递往钱瑶的方向，绢花颜色发白，却不见灰尘，是个老物件了。
“我没有骗你，爷爷他当时真的去了的。”
钱瑶一双红眼珠子直直的盯着绢花，迟迟说不出话来。
见况苏锦又道：“那天爷爷早早的到了石桥，满心欢喜的等你，可惜那时候世道太乱，爷爷被抓了壮丁，就这样和你错过了。”
“后来爷爷也逃出来找过你，但那已经是你死之后了，自此他心死如灰。”
钱瑶闭上眼睛，握紧了手上折扇：“他心死如灰，又何来的你们？”
“这你就错了。”堂嫂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我们和爷爷并没有血缘关系。奶奶的第一任丈夫早年就战死了，爷爷见着可怜，便收留了我们这一大家子，解放后，爷爷奶奶都老了，也就这么凑合过了一辈子。”
“休要骗我！”钱瑶不信。
“你还记得爷爷的模样吗？”堂嫂紧接道，“你看看这一屋子，谁又与他相似了？”
“这个绢花，爷爷在世时经常拿在手里把玩，想必是你的。”苏锦将绢花又往前递了递。
钱瑶接过绢花，眉眼收敛，不发一语，似是信了。
二叔悠悠转醒，看着钱瑶，虚弱着声音道：“这都是真的，不然我怎会一眼认出你，父亲当年一直留着你的画报，生前还一直嘱咐我们在他死后记得给你烧纸。”
钱瑶蹙眉，扯了扯嘴角道：“我横死这么多年，确是未收到一份纸钱，你们仍然是在诓骗我。”
堂嫂走向前去道：“你既是横死，这么多年无法往生应是极为痛苦，想必你的魂体没有几年就会消散，而我可以渡你轮回。”
钱瑶拿着绢花，反复端详，握着折扇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半晌，“好我答应你，但这是苏少卿欠我的，也是你们应当做的！这次我就暂且放过你们！”钱瑶握紧绢花，跪坐在地上，说的话十分凶狠，但整个人却是哭的不能自已。
钱瑶低头展开那把泥金扇，她慢慢将手覆上扇面，折扇转瞬成了灰烬。她理了理衣衫，终是卸了周身煞气，变得柔和起来，满棚的鬼火渐渐也散了去。
堂嫂双手合十低念着咒，钱瑶面前渐渐浮现出一处黑洞。
“进去吧，进去你便解脱了。”
钱瑶扭头扫视众人，缓步走了进去，黑洞也随之消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而不可与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隐隐约约有人在唱牡丹亭，柔软缱绻，“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堂嫂，合着爷爷是喜当爹？”
“我随口就那么一编。”
“那，你房间怎么有绢花？？”
“前段时间你表哥不是喜欢那些个老物件嘛，都他市场上淘的。”
也是，岁月变迁，其实苏少卿对钱瑶的感情也随之渐渐磨灭了，有剩下吗？大概也是有那么一点，可能就是谈论起钱瑶的一声叹息罢了。
话说到最后，钱瑶难道真的还记得苏少卿的模样吗？毕竟堂哥那眉眼可是和爷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到底是她真的不记得了，还是想就此放过自己？谁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