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走后，沈清语之前的冷静自持全都消失不见。

    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院里的桃花树下，不禁苦笑起来：“沈玉寒，你既然都废了我的修为，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最后这句话，沈清语说的很委屈。

    她将沈玉寒视为至亲之人，尊敬爱戴，百般讨好，从小到大，除了谢行止一事，从未违背过他。

    可他呢，根本不把她当弟子，说不要她就不要了。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的事。

    沈清语被罚禁闭思过时，正是寒风凛冽的冬日，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解禁时依旧大雪纷飞，一片雪白。

    解禁当晚，沈清语收到了云沉月的传信，说沈玉寒出关了，现下正在云霞殿跟掌门说话。

    沈清语本以为沈玉寒这次闭关会很久，不曾想他这么快就出关了。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三年一次的仙门大比就在今年，师尊曾答应过她，等仙门大比就带她出去见见世面，顺便在外云游一段时日。

    沈清语眼中浮现笑意，原来师尊还记得答应她的事，所以，他这么早出关，是特意为了她吗？

    师徒哪儿有隔夜仇的，更何况沈清语对沈玉寒一直尊敬有加，她现在已经没了小师弟谢十三，对这个将她抱回来养大的师尊愈发在乎。

    知道沈玉寒为她特意提前出关，她哪里等得到明天，当夜就迫不及待下了华竹峰，直奔云霞殿而去。

    她想师尊了，想赶快见到他，给他问安。

    途径后山时，沈清语听到了兵器交锋的打斗声。

    原本欢快的心情顿时凝重起来，后山乃是绝尘崖重地，经过上次的事，不仅加固了结界，更加派了弟子看守，怎会有激烈的打斗声?

    她下意识地查看结界是否有破损，发现结界良好，她心头疑惑加深，正想进一步查看时，一抹黑影从身前掠过。

    待看清那抹身影后，沈清语蓦然睁大了眼睛——

    谢十三?

    怎么会是他?

    沈清语来不及思考死了的谢十三怎会儿突然出现在这里，连忙跟了上去。

    她一路追着谢十三的身影，到了劫生塔前，人影消失了，打斗声也随之消失，眼前景象让她目瞪口呆，浑身冰凉！

    地上血迹斑斑，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众师兄弟的尸体，都是看守的弟子，层层阵法封锁的劫生塔此刻门户大开，经过上次的事情，劫生塔内也被设下层层结界，防止妖兽逃出伤人。

    真正让沈清语心惊的是，这些弟子皆死于绝尘崖剑法。

    她顾不得想为什么死了的谢十三会突然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她还来不及细想，刚想离开就有人抓住了她的裙摆，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少主……”

    是看守劫生塔的弟子，沈清语也顾不得离开，连忙将人扶起，一边给他输送灵力续命，一边问道：“师弟，是何人所为？”

    这名弟子伤的很重，他紧紧抓住了沈清语的袖子，示意她不要浪费灵力了，气若游丝道：“是、是......”

    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洒出来，沈清语下意识地凑近，想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可还没等听清，那名弟子就断了气。

    “师弟，师弟……”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沈清语想走，可是来不及了。

    “云师姐！”一名弟子惊呼道。

    闻言，沈清语急忙转过头去，不知道云沉月何时来的，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后，脸色惨白，满是震惊。而她身后已经站满了闻声赶来的弟子长老。

    她手里的灵力还没有撤回，一名弟子见了，惊恐道：“少主，你在干什么？”

    沈清语连忙收回了手，解释道：“我在救他……”

    那名弟子明显不信，他哆哆嗦嗦地瞧着沈清语和地上死去的师兄弟，忍不住道：“你明明就是在杀人……”

    身旁有弟子提醒他慎言，可当他看清那些人的伤口时，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看向沈清语的眼神也变成了震惊和愤怒。

    在场众人都是绝尘崖弟子，自然认得绝尘崖的剑法，越来越多的弟子都看出来了，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了沈清语身上。

    结界不曾损坏，看守的弟子都死于绝尘崖剑法，在场只有沈清语一人。

    某种答案，不约而同地浮现在众人心里。

    见众人都惶恐地瞧着她，沈清语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未经世事的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一个劲儿地向众人解释。

    她哪里知道，她的这句辩白，在众人眼里，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一些零碎的字句传进了她的耳朵。“下得了手”“杀害同门”“有负师恩”“凶手”等等。

    不知是谁带头骂了一句，其余弟子跟着怒骂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杀人凶手！”

    “同门师兄弟你都能下得了手？你还是不是人？”

    “你对得起长明仙尊吗？”

    ……

    沈清语脸色苍白，她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但还是竭力解释，在众人的声声讨伐中，她的解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最后淹没在了质疑谩骂中，换来更加凶狠的话语。

    盯着面前这些愤懑扭曲的脸，沈清语闭了闭眼睛，一掌将身后的竹子全部掀翻。

    鸦雀无声。

    沈清语逐渐冷静下来，朝周围扫视一圈，原先骂的凶的弟子都忍不住退后一步，生怕沈清语恼羞成怒杀了他们。

    但也有胆大的不怕死：“你都做下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怕被人说吗？”

    沈清语一眼看过去，那个弟子没声了。

    沈清语叹了口气，随即大声道：“我知道诸位为死去的师兄弟鸣不平，但诸位师兄弟的死并非我所为，是非曲直，还有待调查，请诸位不要妄下定论！”

    饶是沈清语如此说，还是有弟子不相信：“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调查的？你分明是在狡辩！”

    沈清语反问道：“那我问你，我为何要杀众弟子？”

    “谁知道你包藏什么祸心？”

    沈清语正要反驳，进去劫生塔查看的长老走了出来，脸色灰白道：“引灵轴和摄魂棍不见了。”

    此话一出，众人炸开了锅。

    刚才质问沈清语的弟子更是满脸愤怒，像是一下子找到了沈清语的杀人动机，怒道：“沈清语！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你为了得到引灵轴和摄魂棍，才杀害了众弟子！”

    沈清语欲辩无言。

    陆玄和沈玉寒闻声赶来，看到的就是如此混乱的情况，弟子群情激奋，谩骂声不绝，站在弟子中间的沈清语脸色十分难看，她紧紧抿着唇，脸上还有他们从未见过的委屈。

    “都住口。”沈玉寒喝道。

    众人安静了。

    沈玉寒穿过人群，等走近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忍不住心惊，他走到沈清语面前，见她满是无助委屈，下意识地将她挡在身后，说道：“事发突然，不可随意妄论。”

    片刻后，明光殿内灯火通明，弟子长老乌泱泱地站满了两侧，沈清语站在大殿正中，身后是排列整齐的尸体，都是今夜死去的弟子，身旁则站着今夜的目击证人，云沉月。

    殿外，还站着无数弟子。

    陆玄高坐殿台上，两侧坐着的，分别是以她师尊沈玉寒、执法长老风城为首的长老席。

    三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经弟子查看，在劫生塔背面发现了陆远归，虽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却深受重伤，至今尚在昏迷。

    陆远归是掌门之子，地位自然不必说，风城是陆远归的师尊，陆远归之前无心武学，现如今好不容易一门心思的修行，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偏偏最大嫌疑人是一派少主，长明仙尊的亲传弟子，这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堂上的三人都面色黯然，神情各异。

    药石长老将地上的尸体检查完，脸色惨白道：“这些弟子皆死于绝尘崖剑术，且那人修为高强，都是一击毙命，另外，公子中了两剑，虽捡回了一条性命，但尚在昏迷中。”

    话刚说完，众人看向沈清语的目光越发愤怒。

    这些弟子都死于绝尘崖剑法，众弟子赶到时，在场的只有沈清语和云沉月，云沉月修为平平，自然不可能杀得了那么多弟子，要知道，看护劫生塔的弟子，修为身手在绝尘崖都是一等一的。

    那便只有沈清语一人有嫌疑，要知道，以她的修为，一击毙命，完全不是问题。

    “药石长老辛苦了，先坐下吧。”

    掌门看着沈清语，他有些许犹豫，这丫头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什么人他心里有数，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若不审她，要该跟众弟子如何交代？

    犹豫半响，陆玄沉声道：“清语，你为何会在劫生塔？”

    经过缓和，沈清语已经平静下来，她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她将自己下山的理由以及路过劫生塔发生的事都一一说了一遍。

    “清语，你可有看见什么可疑之人？”

    她看到了谢十三，可是谢十三一年前就死了，还是她亲手埋的，沈清语自然不相信人死可以复生的鬼话，她有心隐藏道：“弟子被一个黑影引了过去，并未看清是什么人。”

    “有弟子看见你杀人，你如何解释？”

    问话的执法长老风城，风城对陆远归一向疼爱，现在自己的弟子重伤昏迷，他不相信跟沈清语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清语依旧是之前的那番说辞：“我赶到时，那弟子尚有一丝尚存，我那时运转灵力是在救他，并不是杀他。”

    执法长老不信：“你说救就是救吗？在场的可不止你一人，仅凭你一人之言，难以服众！”

    他看向一旁站着的云沉月，问道：“沉月，你当时也在场，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霎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云沉月身上。

    沈清语虽然不知道云沉月是何时出现在劫生塔的，但她相信云沉月定会如实回答，还她清白。

    见她一言不发，整个人都神色恍然，沈清语以为她被今夜的事情吓到了，安慰道：“师妹，别怕，你如实说就可。”

    云沉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呆呆地看了沈清语许久，最后，闭上了眼睛，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了沈清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