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

    封印大阵落成后,幻境开始层层消散。

    衣着服饰尽换,沈清语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谢行止一掌握身体的主动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沈清语有没有事。

    他脸色不太好,整张脸有些过于苍白,他轻轻眨了眨眼,还能感到眼睛的酸疼,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那种失去挚爱撕心裂肺的痛,实在太疼了。

    经过阿瑾这一遭,他真真切切体会了一番师门弃徒的待遇,可想而知,沈清语当时有多难。

    沈清语还沉浸在万剑穿心的痛苦中,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以至于谢行止将她全身都检查了一遍才反应过来,问他:“做什么呢?”

    谢行止默默看着她,眼前浮现她万剑穿心一身血色的模样,那种失去所爱的痛还在持续,他紧紧抓住沈清语的手,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怎么样?还疼吗?”

    沈清语缓过神来,对他扯了扯唇,露出一抹浅淡的笑,让他宽心:“幻境里面虽然五感相通,神灵相连,但这些伤都是假的,现在已经不疼了。”

    她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殷殷血色,甚至连尘埃都不存在。

    幻境结束,大家的神色都不太好看,还沉浸在百花宫的灭门中。

    他们万万没想到,百花宫灭门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什么被逐出师门后走火入魔!什么心有不甘血洗师门!

    世人说的,都是扯淡!

    这件事的因果,从一开始就错了。

    阿瑾不是被逐出师门后才走火入魔的,而是中了罗魔花堕仙成魔,才被驱逐出宫。

    世人一直都说错了。

    可这件事因果的知情人早就没了。

    萧碧涛还没从幻境中走出来,他一看见沈清语就扑了跪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师尊!你别死啊!弟子再也不小心眼,争风吃醋了……”

    众人本来或多或少都有些伤感,被萧碧涛这一哭,伤感立马没了,还有些想笑。

    沈清语将他扶了起来,打趣道:“萧小少主这是想做我的弟子?”

    抽噎停了下,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仁大眼不解地看着沈清语。

    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地意识到已经出了幻境,环视一周,此刻众人都戏谑地瞧着他。

    脸色立马爆红,萧碧涛捂脸怒道:“看什么看!”

    众人憋笑将脸转开,“不看不看。”

    沈清语看了眼,她们还在阵内,四周的建筑依旧是百花宫,模样却与百年前截然不同了。

    清风明月离散,层台累榭、琼楼玉宇皆化为腐朽荒凉。

    放眼望去,方圆百里弥漫着浓重不见天光的黑雾。

    脚下站着的这块高台,就是百花宫主身死,阿瑾大开杀戒的地方。

    百年前的血迹早已干涸,只留下深深的颜色,像是诡异的花纹。

    萧碧涛调整好后,又变成了那个满身桀骜,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

    他一看见傅言凉,就想起了木长老干的那些恶毒事,直接张口骂了起来:“木长老你个王八蛋千年祸害,看看你做的好事,整个百花宫都被你祸害没了!你简直该下十八层地狱,断子绝孙,受尽酷刑,牢底坐穿!”

    傅言凉嘴角抽了抽:“……”

    妈的,真毒啊!

    可萧碧涛骂的也没错,要是没有木长老的一己之私,百花宫根本不会落到满门覆灭的下场。

    混世小魔王不讲道理,直接把傅言凉当成了木长老,骂骂咧咧地骂了一大堆。

    傅言凉憋屈道:“……冤枉死人不偿命啊。”

    萧碧涛骂完,还恶狠狠地瞪着傅言凉。

    现在看见这张脸,他就想上手揍他。

    傅言凉被他盯得直起毛,清了清嗓纠正道:“木长老干的事,你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做的。”

    闻言,萧碧涛不满地哼了一声。

    心中的恶气出完,萧碧涛看着黑漆漆的四周,问道:“出路在哪儿啊?”

    谢行止好笑道:“我还以为你忘记这件事了?”

    萧碧涛立马卖乖:“哪能啊?这不是一时激愤忘了吗。”

    说着,给他们每人发了一颗拳头大的东海夜明珠照明用。

    顾欢掂了掂手里的夜明珠,沉甸甸的,感叹道:“萧小少主,你好有钱啊!这么大的夜明珠说拿就拿?”

    萧碧涛得意道:“那是!我这次出来,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离家出走这件事,一回生,二回熟。

    他到现在,少说也有百回了,经验总结,只有钱最好使。

    工具拿上了,萧碧涛道:“现在可以找路了吗?”

    沈清语道:“等等,先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萧碧涛问道。

    “地狱塔。”

    这塔绝对跟阴山境的众生塔有某种联系,之前困于幻境,她没法细瞧,眼下没了幻境限制,她定要好好去看看。

    一行人拿着夜明珠一路前行,众人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阿瑾屠了百花宫满门,可一路走来,一具弟子残骸都看不见。

    除了顾欢外,其余几人都对百花宫比较熟悉,即便时隔百年,地方荒凉了,找起路来也十分顺畅。

    可是走着走着,就又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只见沈清语跟谢行止走在最前面带路,其余三人都渐渐离他们远了些。

    其中,离的最远的是顾欢和萧碧涛。

    刚出幻境时,他们都陷在百花宫灭门的悲愤中,一时没怎么想起来幻境中的事。

    这慢慢放松后,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幻境中,顾欢成了举止轻浮放荡的狐狸精,还勾引谢行止,想要霸王硬上弓,这简直是惊世骇俗,想想都头皮发麻。

    混世小魔王到了幻境中依然是个小魔王,对大魔头肆意使唤,颐指气使,动不动就当头一顿训,后面虽然做了一点人事,关爱了一下“小师弟”,但比起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微不足道,难以功过相抵。

    傅言凉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与谢行止情同手足,幻境中居然成了觊觎嫂子的大恶人,还狠狠算计了师兄一把,实在难赎其罪……

    三人想完,一脸的生无可恋。

    顾欢:想死

    萧碧涛:想死。

    傅言凉:哎,想死。

    三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有惊有恐,就是没有喜。

    二人走在前面,并不知道三人想死的心。

    沈清语拿着夜明珠照路,忽然,听到谢行止低声问了她一句:“你还疼吗?”

    她侧过头不解地看着他,刚刚不是才问了一遍吗?怎么又问了一遍?

    见她会错了意,谢行止又重复了一遍:“三年前,还疼吗?”

    沈清语顿时愣住,唇线下意识地抿成一条,不知如何回答。

    夜明珠柔和的光线打在她的脸颊,映出一股子生冷来。

    谢行止也不急,就这样沉着目光好好瞧着她。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神色却很温柔耐心,静静等着,仿佛她不说也没关系。

    沈清语很想故作轻松地告诉他不疼了,可这话一听就很假,根本瞒不过。

    思索片刻后,她认真回答道:“当时很疼,现在不疼了。”

    谢行止看出她有所隐瞒,也没刨根究底地追问,只轻轻说了句:“不疼就好。”

    ***

    一路走来,沈清语发现百花宫虽然荒废了,但宫内栽种的牡丹花依旧盛开绚烂,因常年无人打理,有些牡丹花窜的格外高,娇美艳丽的牡丹是荒芜黑暗中生长出来的希望。

    路过熙花庭的时候,他们发现这里的建筑被人用灵力护着,还完好无损,就跟从前有人住着一样。

    至于是谁护着,不用说也知道。

    顾欢眼尖,一眼就瞄见了熙花庭旁有两座坟。

    众人凑过去一看,萧碧涛的脸色瞬间黑成锅底。

    有两座坟,却只有一块墓碑,上面写着“师兄阿瑜之墓”。

    萧碧涛:“……”

    他知道这下面埋的是谁,但经过幻境那段经历,萧碧涛顿时觉得这碑是给自己立的。

    一种活着看自己墓碑的既视感,心情妙不可言。

    他将头默默偏向了谢行止,一想到谢行止这个王八蛋给他立碑,他汗毛都竖起来了,这简直比做梦梦见鬼还可怕。

    这样一想,萧碧涛抖了起来。

    妈的,太可怕了。

    至于另外一座坟明显比阿瑜这座大,上面立着的是块无字碑。

    是阿瑾和百花宫主。

    周围种满了圣洁无暇的玉楼春,皎洁的牡丹花将两座坟墓包裹其中,花叶繁茂,像是一片净土。

    沈清语深有感触,长叹道:“世人都说封印大阵是百花宫主设的,为的是封印魔头阿瑾,又有谁知道,这封印大阵是阿瑾自己落下的,连封结都是他用百花宫主的折芳剑落下的,想来,是想保住百花宫最后的声誉,不想遭后人诟病,说他们同门相残,师徒私情。”

    谢行止摸了摸墓碑边角,道:“可惜了一对有情人。”

    随后,用乌骨剑“刷刷刷”地在墓碑上刻下了几个大字——

    阿瑾及爱妻之墓。

    萧碧涛一看,直接跳了起来:“不是你写的什么啊,格式都不对,还有人家哪里成婚了?怎么就爱妻了……”

    谢行止收了剑,无所谓道:“我又不知道百花宫主的名讳,怎么写?再说了,人活着的时候被这些世俗的条条框框束缚着也就罢了,死了总得称心如意一次吧,反正这个地方也不会再有人来了,又没人看得见,管这么多作甚?”

    萧碧涛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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